21 不智或僥幸(五)

進入五月,安願在網上找到了一家賣竊聽器的店鋪。溝通良久,她拍下了兩個袖珍的竊聽器。荊複洲對她的信任可以說是與日俱增,除了沒有告訴她自己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買賣,其他時候并不會對她刻意防範。安願将這些歸結為僥幸,又或許是程祈在天有靈,庇佑她一切順利。

她沒有程祈的野心,并不知道要怎麽樣去找到完整的毒品交易鏈條。她全部的心力就只是放在荊複洲身上,想搞垮他一個人而已。她永遠都記得蘭曉哭訴的樣子,那張狼狽的臉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安願,別忘記自己最初的目的是什麽。

天氣暖和了,許駿組織的樂隊按照約定再一次每晚出現在廣場。只有這個時候安願覺得自己是真的快樂,身邊年輕的聲音和臺下微笑的人群都讓她覺得,那就是她最後要得到的生活。

對于安願去廣場唱歌的事,荊複洲曾經旁敲側擊的表達過自己的不贊同,并表示如果她缺錢,随時找自己開口就可以。但他也知道這些話說了就是說了,路過廣場時看到她站在那裏抱着吉他唱歌,他一點都不意外。

安願是不會為任何人妥協的安願,他着魔大概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她越是反骨,臉上的表情就越迷人,勾着你纏着你,總想試試把她馴服,最後一頭栽進她的陷阱裏,還覺得甘之如饴。

站在人群外圍,荊複洲叼着煙往裏看。她身上還是穿着廉價的衣服,也不知道他給她的那張卡她究竟有沒有動過。白色襯衫前印着美國某個搖滾樂隊的大頭像,牛仔褲破破爛爛,這個時代的年輕人把這種荊複洲無法理解的東西稱之為時尚。

也就是這些時候,他會深刻意識到他們之間距離的遙遠。她躺在他身下又怎麽樣,挽着他參加聚會又怎麽樣,終究有一天她是要走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留不住她。

安願眼睛裏帶着他看不懂的東西,類似執着。

他站的遠,安願沒看見他,正低頭跟許駿說話。那個黃頭發的男孩笑了笑,背景音樂響起,他們對視一眼,似乎在那一刻就确定了默契。

“日夜為你着迷,時刻為你挂慮,思念是不留餘地,已是曾經滄海,即使百般煎熬,終究覺得你最好。”

“管不了外面風風雨雨,心中念的是你,只想和你在一起。我要你看清我的決心,相信我的柔情,明白我給你的愛。”

“一轉眼青春如夢歲月如梭不回頭,而我完全付出不保留。天知道什麽時候地點原因會分手,只要能愛就要愛個夠……”

臺下有幾個人在小聲的跟着唱,氣氛很好。荊複洲眯起眼睛,安願今天化的妝有些濃,眼睛懶懶的睜不開似的,唱歌時低着頭,嘴角微微翹起,不知道有多好看。歌曲過半,她終于将目光落在人群中,明明那麽多的人裏面,竟是一眼就看見了荊複洲。

他遠遠地站着,手裏的煙在夜色中只露出一點星火微光。安願眼神一亮,麥克風就在眼前,凝視着他的眼睛,她嘴角笑意加深,她唱:“我要飛越春夏秋冬,飛越千山萬水,帶給你所有沉醉。我要天天與你相對,夜夜擁你入睡,夢過了盡頭也不悔。我要飛越春夏秋冬,飛越千山萬水,守住你給我的美。我要天天與你相對,夜夜擁你入睡,要一生愛你千百回……”

要一生愛你千百回。

從椅子上站起來,安願手裏的吉他放下了,眼睛落在他這邊,定定的不再轉移。荊複洲眼波未變,似笑非笑的,可是手裏的那截煙卻忘了送到嘴邊,直到火燒到手指,灼痛感将他帶回現實,他才恍然對着她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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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天天與你相對,夜夜擁你入睡,要一生愛你千百回……”

入戲的人演的久了,真真假假就不再能分辨得清。就像此時隔着茫茫人海,安願卻只想把目光裏的溫柔缱绻送給他一個人。等到她終于回過神,一首歌已經結束,荊複洲微笑着看她,眸色很暖。

她的心便不受控制的沉下去。

好在今晚荊複洲似乎有自己的事要忙,樂隊結束演出的時候他的車早就不在那裏了。安願幫着大家一起收拾東西,走在最後面,沒多久,許駿放慢腳步,兩個人變成了肩并着肩。

他還是那個樣子,笑起來的時候幹淨還有點害羞。安願背着吉他,許駿似乎躊躇了很久,最後才猶豫不決的開口道:“我剛剛看到那個男人了。”

早就猜到他會這麽說,安願輕輕的點點頭:“嗯,你也看到了啊。”

“最近班裏都在傳,是他嗎?”許駿省略掉那些女生議論時的具體內容,轉頭看向安願。年輕的男孩好像都喜歡用這樣的眼神去看她,帶着期待的,滿是信任的。他們把心思藏在自己眼睛裏,又用那雙眼睛看着你,于是一切不言而喻。可是安願沒有辦法回應他的深情,踩着路燈下自己的影子,她笑了笑:“其實她們說的也不都是假的。”

身邊的人腳步一頓,在白色宿舍樓下停住。安願走出幾步見他沒有跟過來,回頭,月光下他的臉色有些難看,那種失望是她很少見到的,因為身邊很久都沒有人給予她這樣美好的期待了。喉結動了動,許駿皺眉:“安願,你不知道那些人是怎麽說你的。”

踢了踢腳下的小石子,安願低下頭,第一次不太敢去直視別人的眼睛:“我沒關系。”像是覺得這句太過蒼白,她頓了頓補充道:“我不在乎。”

“他是你什麽人?男朋友?”許駿看着她,直到安願慢慢把頭擡起來,她的眼神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緩慢的搖了搖頭:“他不是我男朋友。”

許駿忽然記起上學期在圖書館,她在書上寫下的那句話。嗓子裏有點幹澀,說出的話也帶着艱難:“……那他,是你喜歡的人?”

許駿的眼神太美好了。是屬于少年的不染塵埃。安願望着他,在他幹淨的瞳孔裏去找那個小小的自己。要是可以和他在一起,那之前的一切終究都會被治愈的吧,誰不想找一個輕松的方式來活,誰不想過的無憂無慮呢。可是已經走到這一步,她哪裏還有後路,竊聽器的盒子就放在宿舍裏桌子下面,只差最後一步她就可以成功。

站定了,安願看向許駿:“怎麽說呢,其實說的直白一點,他是我的金主。你明白麽?”

陵川人都知道夢死,再了解的深一些就會知道荊複洲。許駿是土生土長的陵川人,怎麽會不明白夢死老板背後代表的榮華富貴。可偏偏是安願,臣服在那樣的紙醉金迷裏,他明明覺得她不該是那樣的人。

他不說話,安願狠了狠心,接着道:“你知道鼓樓嗎?那裏現在是我一個人的,他把那個地方送給我了。同學們說的一點錯都沒有,我開學的時候是被他親自開車送過來的,也是在這,他塞給我一張卡。整個寒假我哪也沒去,就在鼓樓裏面陪着他,因為陪他我換了新的小提琴,我也不用再累死累活的學習就為了那麽幾百塊錢的獎學金。”

許駿的眼睛瞪大了,又緩緩的眨了眨,他心裏的震驚和失望全都從那雙眼睛裏透露出來。安願笑了笑,轉身往樓梯裏走,聲控燈又壞了,她踩在樓梯上的聲音那麽大,四周卻還是一片漆黑。

就像她曾經站在程祈墓前喊了那麽久,他卻半點回應都給不了她。

把吉他放在地上,安願端起自己的臉盆去水房洗漱。過了十點水房的人就很少,她站在水龍頭前面,冷水潑在臉上,眼淚終于可以落下來而不會被看到。

沒有關系,她安慰自己。就快看到光亮了,就快了。

那之後,安願沒有再跟着樂隊去廣場上唱歌,所以也就不知道,荊複洲為了看她,去那邊繞過幾次。他們平日裏很少打電話聯系,并不會像宿舍裏熱戀的女孩子,抱着電話大半夜都不撒手。他們的感情大多體現在床笫之間,體現在彼此相融的喘息裏。

周末照例回去鼓樓,安願包裏早就裝好了竊聽器。錢是她從荊複洲卡裏提出來又存在自己卡裏花出去的,荊複洲不會知道,自己送出去的錢最後反倒用來算計自己。

阿洋今晚有事沒去接她,出租車不能進到院子裏,所以安願背着包自己往裏走。這一帶算是郊區,平時就鮮少有人,這會兒到了晚上更是連車都沒有幾個。安願有輕微的近視,今晚沒戴隐形眼鏡,遠遠地似乎看見誰站在大門口,她心裏疑惑,但也沒想太多,走近了才發現是個陌生女人,很年輕,跟她差不多的年紀,只是臉色慘白,如同索命女鬼。

安願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站在鼓樓門口,忽然記起自己曾經問荊複洲這裏是不是死過人。她到底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強壓着心裏的慌亂,拿出鑰匙來開門。鑰匙串碰撞在一起聲音清脆,一旁站着的女人忽然轉過頭來,安願不敢看她,越是着急越是出錯,找了半天都沒能将鑰匙□□鎖孔裏。

餘光裏女孩走近了,她低着頭,可以看見她露出的手腕上好深的一道疤,那是動脈的位置,那樣一道傷口,人怎麽可能活下來?安願手指發抖,好不容易碰對了鎖孔,大門一打開,她匆忙邁步進去,回身卻發現女孩面色鐵青的扒住門把手,硬是也要擠進來。

鑰匙掉落在地上,安願哪裏還敢關門,只顧着踉踉跄跄的往樓裏跑。大概是她的情緒帶動了那女孩的情緒,她腳下忽然加速,竟追着她過來了。樓裏的大門關着,屋內燈火通明,安願急促的敲門,聲音恐懼:“荊複洲!張媽!荊複洲!給我開門!”

屋裏有人朝門邊走過來,身後的腳步聲也催命似的越來越近,安願回身時忽然看見了女孩手裏的刀,直愣愣的朝着她刺過來。求生的意志從來沒有如此堅定過,安願反手抓住女生的手腕,那點花拳繡腿尚未發揮,就被女孩揮倒在地。

她明白的,絕望的人往往比平時的自己力大百倍。掙紮着站起來,刀刃堪堪劃過她的胳膊,安願撲在門上,随着開門的動作直接倒進了荊複洲懷裏。

“安願……阿洋!”荊複洲在接觸到她胳膊上的鮮血時眼神一頓,迅速沖着屋裏喊了一聲,有力的胳膊鎖住她的腰把她帶進自己懷裏。安願回頭,看見女孩眼裏深入骨髓的恨意。那恨意是對着荊複洲的,原來這世界上恨他的人不止她一個,恨到同歸于盡的地步。

随着荊複洲的出現,那女孩的情緒猛然失控,顫抖着就要撲上來。安願瑟縮了身子,混亂中荊複洲伸手捂住她的耳朵,槍聲響起,然後一片寂靜。

阿洋收了槍,匆忙走過來查看。安願閉着眼睛,聽見他淡漠的聲音:“洲哥,是梨花。”

荊複洲罵了句粗話,讓阿洋負責善後,打橫把安願抱起來往樓上走。緊張和恐懼褪去,胳膊上的傷口才覺出了痛,安願被他放在沙發裏,上衣從領口處剪開,看着他拿醫藥箱的背影,安願的語氣帶着點委屈:“阿檀,自從認識了你,我就總是受傷。”

他手法娴熟的幫她處理傷口,眼神低垂不去直視她:“怪我。”

“是啊,全都怪你。”安願嘆了口氣,今晚的意外大概只是一場風流債而已,可還是讓她有了兔死狐悲的感覺:“會不會哪天,你厭倦了我,然後我也拿着把刀蹲在外面,最後被你一槍打死?”

她這話說的太不吉利,荊複洲皺眉,把紗布纏好之後坐到她身邊輕輕擁住她:“沒有的事別亂說。”

她輕笑:“你怎麽這麽迷信,說一說又不會怎麽樣。”

荊複洲抱着她,不再說話。安願偏頭,看見自己的包就挂在門上。還好剛剛東西沒掉出來,可這會兒她又開始犯愁,把東西放在哪會比較好。在他懷裏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安願故意換了酸溜溜的語氣,像是審問不忠的丈夫:“不過,剛剛那個女孩是誰啊?以前也在鼓樓的?”

“嗯。”荊複洲撫摸着她的頭發,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荊老板女人太多,當初聯系我的時候用的都不是自己的號碼,古代皇帝都沒有你這麽多的三宮六院。”安願的語氣更酸,手指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臉上表情一變,好像忽然心血來潮的樣子,很自然的接着說道:“沒準你現在手機裏還存着一堆女人的號碼,拿出來給我檢查檢查。”

“有什麽可檢查的,就你一個。”荊複洲壓住她的手,安願皺着眉喊疼,表情更委屈了:“你碰到我傷口了!不給看就算了,等哪天我人老珠黃被你厭倦了,還請荊老板給我留個全屍。”

她胳膊上還纏着紗布,嘴上卻說着不饒人的話。荊複洲又氣又心疼,看她偏過頭去,是真的生氣了,心裏嘆息一聲,無奈的放開她起身。

“檢查不出什麽怎麽辦?”他回身挑了挑眉。

安願窩在沙發裏笑,笑的像個小野貓:“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他低聲罵了一句,湊過去在她頸上痛吻一頓,在她淩亂的喘息裏把手機丢給她:“安願,你今晚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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