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誰的桃夭
這是B市三月的一天,前一陣還是細雨綿綿,而今天卻是個再好不過的豔陽天,連帶着人的心情也明朗不少。何雅清起得比以往早,拉開窗簾,一室的陽光,掃去前些天的陰冷,她更喜歡這樣有燦爛陽光的天氣。
精心梳妝一番後,她來到酒店大廳,不出意料地看到倚在沙發上的某人,那人着一套深藍定制西裝,側面輪廓硬朗且英挺,薄唇微微勾起,神情愉悅放松,他凝望着的,是大廳另一角--一個彈琴的白衣少女。
何雅清眼神黯了一瞬,複加快腳步繞到那男人面前,整個人擋住他的視線,又後退幾步背着手站定,歪着頭微眯起眼盯着他。
許軻似乎并未驚訝于她的出現,擡眸望去,便看到她一臉“不誇我漂亮就滅了你”的神情,嘴角漸勾,稍稍打量了幾眼,點了點頭以示肯定,遂站起身來。
何雅清滿意地勾住他的手臂,一同向廳外走去。
出大廳的那刻,何雅清在他耳邊低語:“啧啧,那柴火妞身上是Chanel新品呀,姐都沒舍得呢!”
他們驅車直往海邊別墅,趕赴一場幾乎囊括B市所有名流的婚禮。開車門的那瞬,一股攜着腥味的海風迎面而來,別墅外的沙灘上早已布置妥當,而別墅中,玫瑰、香槟、樂隊,每一處都精致之極,無不展示主人對這場婚宴的重視。
錢鐘書先生将婚姻比作圍城,可誰能說沒有如城堡般的婚姻呢?何雅清對這個婚禮更加有興趣了。
侍應生将他們引入客廳,剛剛站定,一個身材颀長的男子走來,那人淺笑不語,用拳頭錘了下許軻的肩頭,然後兩個男人虛抱了下。
許軻簡單地為兩人介紹了一下。
夏從嘉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何雅清幾眼,微笑道:“你好,何小姐。”
“你可以叫我的英文名,Lily。”
後來兩個男人又談了一些工作上的事,何雅清覺着沒興趣,一個人到海邊轉了轉。
來之前許軻只告訴她,新娘是他的高中同學。而剛才那個清俊溫和的男子,許軻的發小,原是新娘的堂兄。
咳,還真是複雜呢!
回來時,她只看到許軻一人,倚在沙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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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好像一直很累?”
“還好。”
還好?撿着個地方就要倚着。其實她一早就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色了。
走近才看到他手裏多了一只純白色的手機,他左手拿着手機,右手在輕輕撥弄着手機上的挂墜,或者可以說是在,輕撫那個挂墜。
“這是……”何雅清剛要詢問時,一個身材窈窕的女人向他們走來,是個極其美麗的女人,簡單套裝也壓不住的豔麗姿容。她向他們點頭微笑,然後手指向許軻手中的手機,“先生,這只手機……”許軻未等她說完,便将手機遞上。
“謝謝,失陪。”那女人接過手機微笑道,依舊窈窕地離去了。
何雅清沒有詢問那是誰,許軻臉上微倦的神情看得她眼眶有些發酸,只緩緩在他一側坐下,原來累也是可以傳染的。
見夏以芊第一眼,何雅清覺得她的眼睛和夏從嘉有些像,一雙帶笑的眼睛,可她本人的氣質是清冷的,披着白紗的樣子既高雅又從容。
身旁的新郎亦是俊逸,氣質也不凡,一對新人珠聯璧合。
她也注意到剛剛那個美貌女子,原是夏以芊的助理,B市少數可獨當一面的女律師的私人助理。
婚禮的□□是新人互換戒指後的致辭,新郎許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在場嘉賓鼓掌喝彩時,何雅清的腦中閃現的卻是那個手機挂墜,那是個十字繡的挂墜,她隐約看到了一行小字,“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是《桃夭》。
那個夢幻如童話般的婚禮,浪漫的氣息感染了幾乎每位來客,可在何雅清腦中盤桓着的卻是那個十字繡挂墜。
那個模糊的影子愈發清晰,好似只要再向前一步,她就要看清那個人了。
第二天,何雅清一覺醒來已近中午,昨晚多喝了幾杯,怎麽回來的都不記得了,不過還好沒有什麽頭痛的後遺症,她收拾一番,踏上了去寧州的旅程。
許軻是昨晚的夜班機直達波士頓的,原本也是這樣計劃的,他回美國處理後續工作,她表示多年在外,正好有個閑暇時間,得好好領略一番祖國的大好河山。不過她并未說明自己的目的地是寧州,寧州是省會城市,它的臨邊便是瓊州市。
第一站便是寧州郊區的淩山,淩山最好的時節就在三四月,桃李芬芳,遍山郁郁蔥蔥,是外出游玩的好去處。
此時,一輛開往淩山風景區的公車上,一個女人整個人攤在座椅上,平日水靈的大眼微閉着,秀氣的眉緊蹙,一張小臉慘白。這就是前晚多喝了幾杯,後遺症延遲的何雅清。
“還好麽?喝點兒水吧。”
就着左手邊遞來的水杯,何雅清慢慢喝了一小口,熱水順着喉嚨滑下,頓時整個身體舒服多了。
她是從上這輛公車就開始不舒服的,說吐了一路有些誇張,但這一路都不是舒服的,後來鄰座的游客發現了她的不适,便一直在一旁照料着,讓她很是感動,只是苦于自己狀态不佳,實在沒有精神道謝。現在好像好了一些,她偷偷打量着她的“恩人”。
“恩人”是個眉清目秀的女孩,梳着馬尾,可能是為了登山的方便,着粉色運動服,更像個學生。
“嗨,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了你一路。”
“沒事。”
“我叫何雅清,B市來的,聽你口音是瓊州人?”其實她壓根聽不出來什麽口音。
“是呀。”女孩沒有細想“口音”的問題,淡淡回道。
蒙對了!只是姑娘,難道不用互通姓名的麽?做好事不留名,雷鋒?對着斯文人,何雅清必須斯文。
你叫什麽名字?話在口邊,旁邊才傳來一個聲音,“我叫林冉。”
天蒙蒙亮時,何雅清正沿着山道拾級而上,除卻樹葉的沙沙聲,四周一片靜谧。
清晨的山風微涼,拂面而過,何雅清打了個寒顫,人徹底清醒了。昨晚在旅社休息得不錯,為了獨享一份清靜便決定早起爬山,避免人群,也可好景獨攬嘛。
她的體力還可以,淩山也只是南方那種秀氣的小山,只在山腰處略休息片刻,便一鼓作氣登上了山頂。
登上山頂的那瞬,眼前一片豁然開朗,淩山的山頂上有一座道觀。
觀前香爐青煙袅袅,一個着道袍的中年人提一把笤帚,慢悠悠地掃着地,看到何雅清,只略點點頭算作打招呼,然後繼續自己手上的活。這裏的一切都區別于山下的世界,時間都變得緩慢。
何雅清未入觀,只在外圍轉了轉,随手拍了幾張照片。
行至觀後,綠樹掩映,頑石堆積。如果這時走出個女人呢,山頂、道觀、女人,她能聯想到的只有《聊齋志異》了。然而确實有個人,不過那個更像個女孩,她站在崖邊,似在觀賞山下景色,側面輪廓柔和,整個人顯得格外寧靜,讓人不忍打破的寧靜。
“嗨,林冉。”
林冉循着聲音望去,不遠處向她招手示意的,是在車上有一面之緣的那人,好像是叫何雅清。
“好巧呀!”何雅清走近時笑眯眯地打招呼。
“你今天的氣色不錯。”林冉回道。
眼神清亮,雙頰紅潤,今天的何雅清的确“滿血複活”。
兩人是結伴下的山,走了一路,何雅清就“叽叽咕咕”了一路。
她中學時就在校辯論賽中殺出一條血路,是公認的“最佳一辯”Lily何。當然“最佳一辯”也可等同于“話唠”。
自說自話未免尴尬,林冉會在适當的時候說上一句半句,不至于冷場,就這樣何雅清從淩山扯到武當山,從武當山扯到倚天屠龍記。行至山腳,她陡然問道:“你覺得,張無忌更愛趙敏,還是周芷若?”
林冉愣了一下,一時未答話。何雅清剛剛提過她年少就出國求學,沒想到她對中國傳統的武俠小說也有研究,雖然是這類的“研究”。再轉念思索思索她的問題,有些犯難了,張無忌的喜好誰能知道呢,他身邊從來不少如花美眷,他喜歡誰?是兒時一見傾心的“芷若妹妹”,抑或是一路相助、不離不棄的蒙古郡主?她年少時在讀這本書時并未糾結這件事,最終張無忌選擇了誰就是誰吧。
就算是現在也難得定論。林冉無奈笑笑:“說真的,我也不清楚。”
“那你希望他真正喜歡的是誰呢?”何雅清似乎對這個問題很執着。
客觀地說,張無忌喜歡的就是趙敏吧。可林冉獨獨難忘濠州大婚那段,一身紅裝的女子,望着自己的婚宴成為一場鬧劇,用決絕的話語掩飾內心的怨憤,鳳冠霞帔在手下成為碎片。最終與青燈古佛相伴,了此餘生。如果是她希望的話,她只希望張無忌不要忘記了周芷若就好,既不能相守,愛或不愛,不重要了。
“趙敏吧。”
何雅清嘴角微揚:“我也這麽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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