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你是我的求而不得

第二天的行程以爬山為主,他們要登的是市郊的淩山,也是寧州的一個挺著名的景點。

爬到半山腰,一行人便分成了兩隊,一隊是一鼓作氣直登山峰,另一隊則在山腰稍作休息。

“沒想到你體力都不錯嘛。”方焱沖着慢他一步的林冉道。

“難道你一直覺得我很弱?”

林冉語氣有些戲谑,方焱一時倒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麽。

“我不行了!”夏以芊嚷道:“你不累嗎?”

林冉答:“還好,我不想停下來,先走一步了。”

山路崎岖,她一個轉身便消失在樹影間。

不知走了多久,腿腳實在邁不開了,正巧前方平地上有石凳,可以坐下休息。

林冉環顧四周,入目皆是綠樹掩映,怡人的色彩讓眼睛得到片刻的放松,樹木的縫隙中送來清風,都帶着植物與泥土混合的清甜氣息。林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真的好惬意,舒服的恨不得擇地而坐。

休息了好一會兒,其他人還是沒有跟上來,林冉暗忖:難道真是她變得“身強體壯”了?

就在這時,一人從臺階走來,他好似在自家庭院散步似的漫不經心,望見坐在石凳上休息的林冉,竟比她還驚訝。

許軻走至她的前方,兩人一時都不知該說些什麽,四下裏只剩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

許軻突然将手伸向她的頭頂,她下意識地将頭向仰去,可他執着地将手臂伸長,片刻手裏多了一片殘葉。

那片葉子完好的部分是簇新的綠,殘缺部分的邊緣是鋸齒狀的灰褐色,綠得多麽鮮活,更顯出那灰褐色的腐朽味道,闡釋了生命與殘缺之美。

林冉伸手将他手裏那片殘葉接去抛在腳下,“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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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起準備繼續向上登去,可許軻突然身子一轉擋住她的去路,她挑眉望向他,一片坦然。

許軻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思索該如何開口,多麽諷刺,從前的他怎會如此躊躇不前。

他慢慢道:“你說‘高考後再說’,但好像一直沒有個合适時機,現在正是個不錯的時機……”

他輕笑了聲,緩了一刻,繼而正色道:“林冉,接下來我要說的都是我心裏的話,你一定要好好聽清楚。”

兩人四目相對,他的眸色漸深,看得她有些眩暈,以致右手被他握住都沒有察覺。

“我愛你,林冉。”

林冉覺得腦子更暈了,凝神回想他剛剛說的什麽,他說,他愛她……

她沒有想到,他竟然會說這樣的話,“愛”,這個字多沉重,他怎麽敢說呢?同時她又覺得有些可笑,“我愛你”這三個字在他們這個年紀說出,不是很可笑麽?

許軻發現她不說話,愣愣地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繼續道:“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愛你。”

林冉覺得自己必須說些什麽,她不能鎮定地思考了,下意識道:“可我不愛你。”

即使在心裏預設了多遍她的回絕,現在聽來還是有些難過。許軻苦笑:“可你也不讨厭我不是嗎?我的志願準備填B市的大學,我們在一起吧,即使只是試一試。”林冉的眼眶一濕,她這是怎麽了,這近乎懇求的語氣感動她了麽?

她動了動嘴唇,深吸口氣道:“許軻,我……”

最終,她搖了搖頭,掙脫他的手:“你可能想錯了,不是不讨厭就可以在一起了,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你的好我都知道,可我們只能做朋友,你懂麽?”

“我不懂!”他的眼眶微紅,不住地後退了幾步,最後竟笑了起來:“好,好……林冉,其實你的心是石頭做的,不管我做什麽都沒有用。不,你根本就沒把我當回事,我就是個大傻瓜。”

他冷笑幾聲後,将臉轉向一邊不再看她。

而她,緊緊攥着的手掌裏沁滿了汗水。

就這樣呆了一會兒,林冉看着站在哪兒依舊不動的某人,她知道自己現在如果去安慰他或者搭話,無異于在老虎嘴裏拔牙。

突然不遠處傳來人聲,探頭望去竟是夏以芊和程衍,後面還跟着其他人,大部隊就這樣浩蕩浩蕩地下山來了。

原來上山有兩條路,他們走的另一條,下山便走了這條路。林冉和許軻“歇”了這麽一會兒他們都爬完山了,這座山真如傳聞一般秀氣。大家詢問他倆是否還想登上山頂,他們可以在山腳等,畢竟林冉起初也是想等他們的。林冉擺手說不必了,而另一個人現在更不可能有這個閑情逸致。

回程的大巴上,夏以芊給林冉描述山頂的風景:“其實也沒什麽,就是風大了點,空氣好一點。哦,對了,上面還有一座道觀,我看到道士了,穿着道士服呢,和電視上差不多……”

但她注意到林冉有些走神,又看看後面同樣心不在焉的某人,便停了下來。

林冉發現她不說了,便問:“就一個道觀,沒了?”

“沒了。你後天就走是嗎?”

林冉買的是後天回B市的車票,明天就是旅途的最後一天了。

坐在前邊的程衍扒着座椅回頭道:“我還沒玩盡興呢,就要回家了,哎!”這裏有美景美食,還有看不到的一場場好戲,熱鬧得不行。

林冉回了他個白眼。

最後一日,在方焱的提議下,一行人來到附近最大的一家KTV,作為臨別的節目。

“來,幹了這一杯,再見還是朋友!”方焱開了個頭,一仰頭,喝盡了一大杯紮啤,“大家随意随意啊!”

“我說方焱,你怎麽搞得想電影裏的古惑仔似的,‘幹了這杯,走,砍人去’!”一個男生一語道破,大家都大笑起來。

“你們別光顧着幹杯呀,唱歌唱歌!”

“我先來,點那個,那個《朋友》。”

“哎呀,你怎麽每次都唱這歌,我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他們包了個大房間,塞二三十個人都沒問題,他們十幾個人在裏面倒有些空,大燈關了,只剩下牆角的小彩燈,四下裏都暗暗的。大家一半圍在點歌臺邊,一半圍在酒桌邊拼酒。

點歌臺邊人太多,林冉和夏以芊坐在一邊的隔間裏,便吃零食便等着。

“這個是雞尾酒?”林冉晃了晃杯子,裏面淺藍色的液體打着轉。

夏以芊端起另一杯,抿了一小口:“恩,酸酸甜甜的,還挺好喝的。”

沒一會,兩人就各自喝光了一杯。

程衍突然竄過來:“冉姐,你們怎麽躲在這兒自斟自飲啊?過去唱歌呀!”

“你倒是不見外,玩得很自在啊。幫我和你冉姐點個《莫斯科沒有眼淚》。”夏以芊看向林冉:“來吧,咱們的‘成名作’。”

前奏響起,那麽的熟悉,那次晚會就像是剛剛發生的事情。五顏六色的燈光在頭頂閃爍着,林冉恍惚中感覺有道目光跟着她,但她一點也不想去探究,只随着樂曲緩緩和着夏以芊的歌聲,這一刻好似回到了那個時候。

一曲結束,大家起哄着讓她們再唱一首,夏以芊連連擺手,有人便道:“唱得這麽好,再唱一首吧,以後就聽不到了。”她回道:“不唱了,‘物以稀為貴’,以後一年聚一次,怎麽聽不到了?”

夏以芊被大家纏的不行,林冉在一邊低低道:“我有點頭暈……”她指了指隔間的方向,放下話筒,向外走去。

隔間很小,只容下一個沙發,林冉将自己整個人窩在裏面,虛掩着門,将外間的歌聲、燈光隔在門外。

酒勁突然沖上腦袋,林冉越來越迷糊了,頭枕着胳膊小憩起來。

“許少不來一首。”一個男生唱罷一曲,将話筒遞給許軻。衆人便搭腔哄他來一首。

許軻笑了下,搖搖頭。

大家知道他的脾氣也不強求,剛剛男生也解圍:“那我再來一首吧,給我點個那個,《相思風雨中》!”

“呦,你‘相思’誰呀?”

“這是男女對唱哎,你一個人怎麽唱?雙簧啊?”一個女生調侃道。

“你不就是現成的嗎,來,來,咱們合唱一個,不枉同學三年嘛……”

前奏響起時,許軻站起身來,“我出去透透氣,你們好好玩。”

出包廂門時,他注意到一個隔間,躺在裏面沙發上的不正是那個心如頑石的人嗎?

“林冉,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也許吧。”

他又想到那天的情景,心中既有對她的怨恨,也有對自己的嘲諷,可現在看向她的眼神裏,卻是不自知的情意。

他鬼使神差地走進那個隔間。

她睡着了,那雙沒有情緒的眼眸緊閉着,唇微微彎着,一片安靜祥和,收起了滿身的刺。

許軻伸出手來,輕輕撫着她的臉龐,俯下身來,仔細地看着她,好像要把她印在心上似的,最後在她額心留下一吻。他做了許多也渴求不到她的愛,現在只能這麽小人地偷偷吻她。

她就是他的求而不得。

“林冉,醒醒。”

“嗯?”林冉揉着眼睛,伸了個懶腰:“結束了?”

夏以芊點頭。

程衍則笑嘻嘻道:“冉姐,你這酒量太差了吧!”

“去你的,我是累了好吧。”林冉探頭望去:“他們都走了?”

“嗯,我看你睡着了,就讓他們先走了。”

晚上十點,酒店房間。

夏以芊盤腿坐在床上看電視,林冉則收拾行李,她買的是明天中午的車票。

門鈴響起,夏以芊跳下床開了門,“這麽晚了什麽事啊?”

“他們說明天就回去了今晚得哈皮個夠,叫大家去703玩游戲。”是程衍的聲音。

“走吧,兩位美女,就差你們倆了。”

到了703,是一個大套房,衆人圍坐在地毯上,中間橫躺着一個空啤酒瓶,林冉剛要進門時正巧一個人往外走,後面還跟着幾個一臉壞笑的男生。

林冉好奇地望去,走在最前面的女生攔下路過的服務員,一本正經地問人家:“叔叔,能給我拿一瓶‘哇哈哈’嗎?好渴啊!”落後的幾個男生笑得四仰八叉。

那個服務生看着也就二十出頭,被一聲“叔叔”喊得滿臉通紅。

那女生沖他鞠了個躬,一溜煙奔回了房間。後面幾個壞小子還在笑:“哥哥,對不起,我們那同學眼神不好,叫錯了!”

明白了,他們在玩那個著名的游戲——真心話大冒險。

因為時間也不早,為了不打擾到其他人,他們将游戲活動範圍縮小在房間裏。

可這幫半大少年腦子最是靈活,問題一個比一個刁鑽。

輪到夏以芊了,她将酒瓶轉得飛快,最後轉到了許軻,“真心話吧!”

夏以芊沉吟了一會兒,問:“面包和愛情你選哪個?”

大家都安靜了等待他的答案,這個問題雖泛濫俗氣,卻經久不衰。

“不可兼得嘛?”

夏以芊回:“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你什麽時候也這麽不爽快了。”

許軻低頭想了一下,微笑道:“我選面包。”

“‘美人帳,英雄冢’,我兄弟就是明智!”方焱拍拍他的肩膀,一臉欣慰。

許軻拿起酒瓶,綠色的玻璃瓶子在燈光照耀下,正好閃到林冉的眼睛,許軻擡頭意味莫名地看了她一眼。

當啤酒瓶瓶口不偏不倚地指向自己時,林冉心道:要不要這麽巧。

“大冒險吧。剛剛都是真心話,換個玩玩吧。”

林冉是存了心思的,她怕他問些有的沒的,反正現在活動範圍就在房間裏,能有什麽“大冒險”。

“嗯。那你來親我一下吧。”他輕描淡寫地好似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衆人皆是一愣,可他們也不傻,許軻和林冉之間的一些異樣還是看在眼裏,心知肚明的,過了一會兒便起哄道:“親一個,親一個!”

林冉想破腦袋也沒想通,白天他還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現在怎麽又這樣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像看陌生人,現在又……他的恢複能力也是彪悍,看來自己的那些內疚都是笑話。

“可以換成‘真心話’吧?”夏以芊解圍道。

“随便。”

“不用。”

前一句是許軻說的,後一句是……林冉說的。

夏以芊、程衍跌破眼鏡。

洛心敏與夏從嘉對視了一眼。

衆人疑似露出了欣慰的表情,他們就是這段美好姻緣的見證者啊。

“在外國親吻臉頰就是個禮節吧。”林冉邊說邊走到許軻身邊,彎下腰側頭迎向他右邊的臉頰,印下一吻,輕到許軻以為這是個夢。臨了林冉還對着他笑了笑。

你聽過花朵綻放的聲音嗎?那一瞬間許軻覺得自己可能聽到了,不然心裏怎麽像有蜜汁流過似的,很甜很甜。

夜已深。

睡前夏以芊幽幽道:“你們兩個還真是……”

一對冤家。

林冉翻了個身,耳邊響起散場時他的那句話:“林冉,你還是那樣愛撒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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