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2

08

剛被蠻橫丢出精神域,蔡徐坤就注意到一旁守候的研究人員,在混亂中被移到病床上躺下,後者将一只淺藍色的藥劑注射到他的左臂。随後,不斷發出蜂鳴聲的儀器上陡然安靜下來,顯示屏上降低的腦波曲線慢吞吞恢複到共情20%的狀态,他扭頭去看依舊忙忙碌碌的研究人員,後者一頭髒辮令他印象深刻。

“小鬼?”

王琳凱的身體頓了頓,随後誇張的将蔡徐坤抱了個滿懷,炮仗精一樣的嗓門開始轟炸他的腦袋:“我的天啊!你總算醒了,剛才差點沒吓死我,你知不知道我剛進來就看到你倒在地上,渾身抽搐,口吐白沫,下一刻就要西去的樣子?”

“沒有口吐白沫,我的不應期不會出現這種症狀。”

“不要在意這種小細節。”王琳凱無所謂地擺擺手,他剛好站在病床和放置藥劑的玻璃櫃中間,蔡徐坤透過身體的間隙看到櫃裏的導入液少了一大半,大約有七八支的劑量。

“你把東西收去冷藏庫了?”

“什麽?”叭叭叭的講話聲被打斷,王琳凱順着蔡徐坤的視線望過去,頗為刻意地聳了聳肩,沒好氣的回道,“除了丢去冷藏櫃還能放哪兒?給你注射?這麽大的劑量怕是你也承受不住吧?況且你也不需要。”

“那頂級哨兵呢?特別是那種近乎狂躁狀态的哨兵,他們的精神屏障比一般哨兵強上太多了,連我也不一定能鑽進去。”

“大概會很痛很痛吧。”王琳凱的聲音慢慢沉下來,垂在兩旁的拳頭上青筋凸起,“以你剛才感覺到的疼痛作單位,那該是乘以上百的程度。”

蔡徐坤點了點頭,接過王琳凱遞來的藥瓶,搖搖晃晃着出了大門。不同于實驗室的幹燥寒冷,溫暖的陽光鋪天蓋地地湧過來,令他一瞬間眩暈,英俊的向導擡起手臂,把腦海裏突然蹦出的少年和陽光一起擋在外頭。

09

雙手揉按着太陽穴,蔡徐坤将兩顆彩色的膠囊和着溫水吞咽下去,明膠擦着食道掉落到胃裏,在酸液中迅速溶解、擴散。藥效一如研究所那幫家夥吹噓的,先前讓他鑽心刺骨的疼痛瞬間消弭,只有依舊鼓動的大陽穴還在提醒自己這不是一場幻覺。

蔡徐坤拉過一旁的椅子坐下,他現在思路清晰了很多,隐隐約約覺察出這次共情失敗的不對勁之處來。王琳凱的出現太及時了,他向來是個自由自在的家夥,在這個休息日的時間出現在實驗室本就不同尋常,而且導入劑消失的數目不對,加上他使用的那支,總共減少了九到十支。若把實驗室的試劑盒裝得滿滿當當,應該是十二支。王琳凱不是喜歡多跑兩趟的人,勢必去一次冷藏庫就會把試劑盒裝滿。

王琳凱在撒謊。他幾乎可以确定地下結論。

蔡徐坤仰起頭靠在松軟的椅背上,他也很确定王琳凱不會背叛自己,被對方攙扶的時候,他敏銳的耳朵能感覺到王琳凱緊張的心跳,那是不可能裝出來的。無論是受誰指使,王琳凱依然對自身的行為感到不安和懷疑,但他依然幫助主謀演了這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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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謀是誰?

指尖焦躁地敲打扶手,幾次琢磨後,殘存在腦海的印象讓範丞丞的名字脫口而出。

這也是蔡徐坤惡心的地方。

蔡徐坤讨厭和陳立農共情,這種副作用極為微妙,那是他在其他哨兵身上不曾感受過的,每次共情結束,範丞丞總會在他腦袋裏呆上不短的時間,很多時候,他甚至想給自身産生的古怪感覺定義為愛情。同時,理智和白紙黑字的診斷打破了他的幻想。蔡徐坤長籲了一口氣,把不切實際的想法丢出去。

我是個怪物。情感缺失者。蔡徐坤提醒自己,但陳立農的感情給他指明了方向。如果他還是那個對任何事都無動于衷,只會理性思考的蔡徐坤,那範丞丞就不會那麽容易被揪出來。過去每次進入殘存記憶,他都只能感受到陳立農的想法和心情,但這次意外看到的記憶令他喪失了明智的判斷力,是的,範丞丞留下了足以稱得上敗筆的馬腳。蔡徐坤在共情中感受到的不僅僅是陳立農的心情,還有屬于記憶的另一個擁有者的,範丞丞的酸軟和疲累。不知道範丞丞看到這段記憶是怎樣的表情。

懷春少年的羞澀還是被人窺視的惱羞成怒?蔡徐坤在腦海裏描摹出哨兵白皙到透明的肌膚泛出暧昧的粉色來,晶亮的眼裏清澈見底,或許還有微微鼓起的臉頰。他現在已經有點兒羨慕兩人之間的感情了。

蔡徐坤輕笑。

10

王琳凱把冷藏室的大門打開,一個修長的身體裹挾着刺骨的寒氣摔進他的懷裏。他用手上的棉衣包住範丞丞顫抖不停的身體,把後者帶到方才蔡徐坤躺過的地方,又蓋上幾大床被子,在邊上的長椅坐下。暖氣開得很足,範丞丞解脫般地舒了口氣,把自己更用力地裹進被子裏。等到哨兵蒼白的臉色慢慢開始有了紅暈,王琳凱才氣急敗壞地開口:“範丞丞你真的瘋了,我也是瘋了才會陪你算計蔡徐坤,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精明,我敢打賭他一定猜到是你了!要不然怎麽可能問那個問題!”

範丞丞把腦袋縮進被子,鴕鳥似的逃避好友的怒火。

“我敢說他絕對知道了!”王琳凱将雙手插進口袋,不安地走來走去。

“大不了被上頭知道,我就借機會和農農一樣逃跑呗——”範丞丞的回答被王琳凱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兇惡表情打斷,後者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讓他乖乖閉上嘴巴。

“那倒不會,隊長也不喜歡上頭那幫家夥,估計還會覺得很好玩,想和你繼續游戲下去。”王琳凱話鋒一變,又露出了慘淡的表情,“你倒好,我就完了。不知道明天他會不會找機會膈應我。上次他說什麽科研人員也要鍛煉身體,增加應急能力,那群老頭子居然答應了,我現在天天被傑哥拉着跑操場,有沒有搞錯?我是個科研人員诶,如果要變得跟個哨兵似的,我幹嘛要進塔,是我瘋了還是蔡徐坤瘋了?”

“蔡徐坤瘋了。”

“嗯,沒錯。”

範丞丞拉了一下王琳凱的白大褂,沒好氣地說:“他剛才發了消息給我,讓我跟你說聲明天跑50圈。”

王琳凱一把奪過範丞丞的腕表,對這上面的信息發出一陣哀嚎,瞬間枯萎了。

“他還說讓我做他的綁定哨兵,生理意義上的,”範丞丞自言自語道,“果然瘋了吧。”

11

電極片在電流作用下輕微顫動,範丞丞把自己放入保護倉裏,屬于另一個生命體的氣息和冰冷的藥劑一起吞沒了他。記憶裏陳立農總帶着股橙花香味,因為哨兵之間無法綁定的緣故,固執的戀人會把範丞丞信息素一次又一次覆蓋到身上。恍惚間,那股萦繞在鼻尖的味道又回來了。範丞丞長吸了一口氣,對着王琳凱點了點頭,躺進了艙底,和實驗體緊緊擁抱在一起。導入液順着導管注射入靜脈,以指數形式增長的痛感幾乎令他昏闕過去。他咬緊牙關,透過金色的藥劑注視着共情曲線飛快上升,在接近頂峰處變得平緩。下一秒鐘,屬于陳立農的意識侵入腦海。

範丞丞是在一陣劇烈的震蕩中清醒的,紛紛揚揚的碎石撲打在臉上,身下的地面海浪般起伏,把他傷痕累累的身體重重甩向水泥臺柱,轟鳴的落雷堪堪擦過他的大腿,将附近的鋼化玻璃打了個粉碎。他這才注意到四周都是噼裏啪啦的爆炸聲,燒焦的氣味争先恐後地擠進鼻腔。

範丞丞擡起手,一條墜了銀扣的紅繩從袖口裏滑出來。現在他是陳立農了。

‘陳立農’艱難地翻了個身,抽出口袋裏剛剛咯了一下腰部的硬物。那是一支強化劑,可以在短時間內消除使用者的疲憊,強化肌肉能力,換句話說,能瞬間讓哨兵恢複到頂級狀态。

哨兵呸的一口吐出嘴裏的血沫,咬住針管的一端,發狠的紮進血管裏,在又一陣落雷襲來前迅速躍起,落到臺柱上頭。他将身體緊緊貼住破碎的機艙,打量起周圍的環境。廣袤的荒原上僅僅矗立着幾座石塊堆砌的簡易建築群,它們被純白到突兀的龍道連接在一起,穿過漫天飛舞的黃沙延至無止盡的遠方。這裏的能見度很低,哨兵的五感完全發揮不了作用。

‘陳立農’甩了甩手腕,光腦發出滋啦後宣告報廢。遠處傳來稀稀拉拉的狗吠,頻率和聲波方向的細微差別告訴經驗豐富的哨兵,對方至少有三只巡邏犬,正在以一百六十邁每小時的速度向他靠近。改良的老式敞篷車,型號AK-1系列,最多搭乘五人,可供放置重型機槍三座,彈藥掃射範圍三英裏,正面交鋒沒有勝算。‘陳立農’弓起身體,在心裏默數三十下後,閃身躲進石柱裏。

“就是這個直升機?還真像老大說的,放出點風聲,聯盟那群傻子就巴巴地送了個高級哨兵過來,聽說還是個細皮嫩肉的雛兒,讓我想想叫啥名字來着?陳立信?”

“是陳立農。”風把來人的回答一句不落地送進‘陳立農’的耳朵,他聽着怔了一下,“有個絕對不是道聽途說的消息,感興趣不?”

“說啊,別吊人胃口。”

“‘陳立農’可是06號基地出來的,唯二活着進了一塔,還評上SS級的哨兵。對了,另一個哨兵是範丞丞。”那個篤定的聲音繼續說道。

“那個鬼地方你不是也待過一陣子?你這家夥還號稱聰明呢,你自己不也活着嗎?”

“是啊,0919已經随着我腦袋上的傷口一起留在那個鬼地方了。順便說一句,‘陳立農’在那個水泥臺柱後面聽我們談話好幾分鐘了。機關槍對準1點鐘位置,随便掃,彈藥用完也沒關系,只要把他逼出來我就有辦法逮住他。”

“哇,你們什麽仇什麽怨?”

“沒有仇也沒有怨,只不過能同時給三個人添堵,那才是最有意思的。”笑聲從捂住嘴巴的間隙漏出來,帶着點幸災樂禍的意味,“好了,不要讓人家等急了。”

襲擊比‘陳立農’預想要來得更快些,話音剛落,密密麻麻的子彈将躲藏的石柱射了個對穿,他捂住手上的左臂,就着飛揚的塵土在地上滾了幾圈,将身影藏匿在林立的建築物群中。有一顆子彈擦着他的肩膀過去,留下火辣辣的痛感。‘陳立農’悶哼了一聲,從石牆的窗口躍出,把手中的□□用力插進石塊間隙,借力爬上橢圓形狀的屋頂。子彈變得更密集了,在持續躲過三波射擊後,他被凸起的尖石絆了一跤,在下方兩人幸災樂禍的笑聲滾落下來。

腦袋重重磕到了地面,全身上下的骨骼都發出了不滿的抗議,這陣抗議在來者用長靴來回碾壓‘陳立農’受傷的腹部時達到巅峰,他的視野晃動了一下,被對方扯住頭發拉起來。

“歡迎來到地堡,範丞丞。”哨兵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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