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6
24
王子異第一眼就看到了蔡徐坤,連帶着也無法忽視後者身邊百無聊賴的哨兵。
範丞丞。他早前就聽說過這人很多次,優越的外貌,敏捷的身手以及捉摸不定的情緒變化。如果他對自己誠實,眼前的兩人确實如傳言中般配,那是一種他也無法否認的與生俱來的雙向吸引。倘若将任意一人丢進人群中,他們都能做到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但只要對方出現,視線糾纏的瞬間,外部的一切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王子異被範丞丞脖頸上的兩顆小痣晃了神,像被蛇吻過,他因為這個突然的念頭愣怔住,甚至忘記了蔡徐坤從始至終都沒有分給他一個目光。
範丞丞是蔡徐坤現任搭檔。前任搭檔是陳立農。
王子異擰起眉頭,忽略了心底的不快。他參加過很多次所謂上層人士的聚會,各種豔若桃李的名流小姐帶着香氣蝴蝶似的飛來,又輕飄飄的離開,也僅僅握住她們的指尖求一段露水情緣,春宵過後便再次泯然衆人。然而,他始終沒法忘記一個多月前,陳立農的存在也如當下這般銳利,狠狠地刺進他的胸口,連同他的心髒也一并挖去了。
25
伫立在眼前的房子大而明亮,屋頂很高,在西南角甚至裝了塔樓這種毫無意義的裝飾,鵝卵石鋪就的小徑蜿蜒至玄關處的石階,落地窗反射出來的光斑點點映在縫隙上。這是一棟典型的西式建築。王子異不是第一次來。他曾經在這間空曠的宅子裏一直住到十八歲,緊接着,在成人的午夜時刻收拾好足以做長途旅行的家當,就頭也不回地搬離了。他對這個所謂的‘家’沒有留下值得留戀的回憶,所以再次踏足也只是單純收到繼父的邀請而已。
似乎早料到他的到來,管家一直在門口候着,對王子異禮貌的鞠了個躬,接過大衣挂好。他點了點頭,随着對方的指引穿過溫暖的走廊,直到繼父的書房前停下。屋裏沒有開冷氣,門窗緊閉,厚重的天鵝絨将光線擋在外頭,送來令人焦躁的煩悶。或者說煩悶是唯一投射到王子異身上的情緒。他在黑暗裏無法像哨兵那樣清晰視物,繼父也是如此,他們是占據這個時代最大比例的群體——普通人——他上揚嘴角嘲諷得顯而易見,那些擁有諸多特殊能力的哨兵和向導,恰恰是處于他們這樣的普通人監管之下。
蔡徐坤是其中一個,也是最特殊的一個。同樣是王子異回到這裏的原因。如果說曾經有誰最接近給這個驕傲的士兵打上烙印,或許就是眼前人。最接近的,他再次強調,蔡徐坤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
那雙無機質的玻璃珠裏裝不下除了自身以外的東西。
“這陣子國內動亂頻發,三天前,克什米爾廣場發生了靜坐示威,不知道哪個瘋子傳了消息出去,說塔裏在進行人倫喪失的人體試驗。”似是沒有聽見王子異嘲弄的輕笑,繼父撥弄了一下琉璃瓶中鮮紅欲滴的玫瑰,“看看這群人的嘴臉,在接受庇護的時候對你歌功頌德,轉頭就站在道德制高點講起人權了。”
“人權鬥士在什麽時代都多餘到累贅。”他對政治素不關心,也很少摻和進去,“激怒你的不是這個,讓我想想,既然提到人體試驗,元老會那群人想要把他們的存在公布于衆?”
“為了證明他們的可控性!沒有人可以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是我拯救了他們!是我将他們藏起來的——寶物、對,我的寶物——”繼父粗啞的聲音變得愈發暴躁,狂亂的情緒在眼裏彙聚成風暴,“元老會那群老家夥們想奪走我的寶物!我的!狡詐、混賬、不知羞恥的強盜!”
“未知恰恰是最令人恐懼的,他們對你占據研究結果的行為不滿已久,你也靠握着把柄拿到了不少好處。那三個人是誰?”
回答他的是長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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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做我,也會要求把他們置于鎂光燈之下,一來利用克什米爾□□借機擺脫你的威脅,二來實驗成果的一舉一動自有所謂的人權鬥士定期彙報。他們總是無孔不入,不是嗎?”王子異拖長調子,慢吞吞走到繼父身邊,橙紅色的火光從指尖竄起,裹住花瓣迅速收縮變黑,“你的眼界太過狹隘,這就是你被反将一軍的理由。”
“還是你已經有了私心。”他帶着嫌惡掃了一眼被瞬息點亮又熄滅的房間,轉身下樓,沒理會後方緊跟着響起的腳步聲。
※26
熙熙攘攘的宴會,長桌上餐盤擦得铮亮,食物滿滿當當,客人用着虛僞的歡聲笑語打發時間,說着道聽途說的八卦消息。王子異選了個偏離人群中心的位置,遠遠地看繼父将一個英俊的青年介紹給各個來訪者,青年的臉上挂着疏離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言行舉止無可挑剔,從容不迫地游走在那些企圖和他發展更進一步關系的女孩們中間。
像朵遺世獨立的玫瑰花。
“蔡徐坤。”林彥俊的聲音在旁邊涼涼地響起。
王子異斜了眼看他,又快速收回目光,他注意讨論的對象不知何時轉向了他們這邊,又好像沒有看向他們,他的視線是毫無實質的,帶着一種涼薄的漫不經心。
林彥俊舉起酒杯對他示意。蔡徐坤背過了身。
“自由的向導。”他在‘自由’上加了重音。
王子異發出一聲讪笑。林彥俊無視他的奚落,從口袋裏摸出一枚鏽跡斑斑的硬幣,硬幣正面繪了朵帶刺的玫瑰,反面則是張開獠牙的毒蛇。克什米爾廣場的許願池裏有很多這樣的硬幣,也是這樣在翻飛的過程中,帶着許願者的期盼墜入池底,和千千萬萬枚相同的硬幣一起。那樣的景象慢慢和眼前重合,只沒有激蕩起水花,而是落在地毯上滾了幾圈,被黑色皮鞋踩在腳底。來人擡起腳尖向後退了半步,被筆挺西裝褲包裹的雙腿随着下蹲的姿勢勾勒出流暢的肌肉線條,細碎的劉海被整齊梳向腦後,露出金絲邊框眼鏡下的漂亮眼睛。
“每一枚硬幣都承載着一個願望。”林彥俊似乎在和他說話,又好像在自言自語,“你知道這枚硬幣為什麽鏽跡斑斑嗎?”
“因為染了血。”硬幣重新回到了林彥俊的口袋,哨兵落落大方地抿嘴一笑,聲音輕快活潑,善意卻未達眼底,“陳立農,是蔡徐坤的搭檔。”
王子異呆怔住,嫉妒瘋狂地湧上來,讓他的眼神也變得兇狠起來。
“彥俊剛才許願了?”陳立農裝作沒看到的樣子,或者故意無視了,反而舉起酒杯和林彥俊熟稔的碰杯。
“代替某人許願了。”
話音剛落,巨大的水晶吊燈轟然墜下,被此起彼伏的尖叫聲所籠罩着,潛伏其中的毒蛇悄然張開淬毒的尖牙。
27
宴會紛亂的鬧劇中,無人知曉二樓開展的戲劇性謀殺。憑着直覺王子異摸黑去了書房,也便成了唯一的見證者。繼父被釘在書房滿牆的照片上頭,血液從沒入胸口的匕首處噴湧出來。房間裏其他三個來客沒有絲毫被抓住的慌亂,陳立農只略帶威脅地瞥了他一眼,便又重新投入到觀察照片牆中,林彥俊則是摸出硬幣放進繼父胸前的口袋。王子異最後看向蔡徐坤,出聲道:“你剛才許的願望是什麽?”
“自由。”蔡徐坤聳聳肩。
“他說了嗎?”王子異皺眉問他。
“沒有,也不再需要了。”陳立農從牆上挑了張三人照撕下,照片上的女人左右手各拉着一個小孩。左邊的是蔡徐坤。哨兵指尖拂過右側小孩的臉頰,聲音溫柔的說了句‘丞丞’後戀戀不舍地将照片遞給王子異,順便代替蔡徐坤回答,“從今天起,那三個人的存在會被他的死亡帶進墳墓裏。”
忽略了那麽點異樣的感覺,王子異點了點頭,握着沒入胸口的匕首轉了半圈,對繼父不可置信地表情燦然一笑,“利用母親偷取研究所資料的時候,你就該死一次了;沒能把她從克什米爾□□中帶回來,你得死第二次。”
“撿人頭的時候還挺利索。”
“沒打算把你們供出去就仁至義盡了。書房後面有個不知道通往哪裏的密道,雖然你們可以趁亂逃出去,但少不了被人看見,我建議去碰碰運氣。”王子異突然停下說話,意味深長地看向蔡徐坤,“你最後還是得依靠我,就像小時候一樣。”
蔡徐坤眯起眼睛。
“比起你的施舍,我的匕首可能更快,你知道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僞善者也是。”陳立農向前邁了一步,“你喜歡的是被人依賴的感覺。現在的蔡徐坤不會給你滿足感,所以你想讓他出于孤立無援。這不是善良,是自私。”
“如果你真如自己表現的那樣,”林彥俊掀開一絲窗簾望向外面,“大宅外整裝待發的護衛軍就不會恰好出現了,王子異。”
“有人得為這次暗殺負責,陳立農是最好的選擇。”
28
狂風翻卷起陳立農的衣擺,他半個身子倚在窗臺上,悠然自得的模樣仿佛剛才把蔡徐坤推下塔樓的人根本不是自己。林彥俊謹慎地往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我本來以為你是塔的人。”
“哦?”
“但是你故意割掉了任務目标的喉管,讓他沒法說話。所以你也不是元老院的人,他們想知道那三個人的名字。”
“彥俊,你又是誰的人?”陳立農躲過一發外側射入的子彈,慢慢向林彥俊靠近,“塔只分配了殺人的任務給我和蔡徐坤,因為我們是搭檔,但這都與你無關。你為什麽會參與進任務裏?如果說出真相,我或許可以考慮不把你丢下去。”
“蔡徐坤勉強還能在那種情況下活着,我可不能。畢竟我只是個柔弱的普通人。”
“普通人可不會混成研究所高層,說起來我還是沒法不在意王子異為什麽能如此迅速又準确無誤地找到我們。或許你可以給出合理的解釋。”
“明知故問很沒有意思。”林彥俊解除了慌亂的僞裝,恢複到平時冷靜的狀态,“我就想借他的手抹去你的存在而已,善妒的男人總是特別好猜。對了,你知道地堡嗎?”
“他終于打算浮出水面了?”陳立農咂舌,抽出修複劑紮向大腿,金色的液體被迅速注入血管,他張開雙臂向後仰去,像一只展翅的大鳥。
塔樓的木門猛地被人推開,武裝的衛兵分成兩邊,露出被簇擁的王子異。他對着林彥俊挑起半邊眉毛,後者沒有理睬,越過他的身側往蜿蜒而下的石階走去。他的步伐緩慢堅定,每一步都莊嚴地仿佛走向墓地,沖天的火光從大廳迅速蔓延至整棟大宅。大火燒了整整兩個小時,淺黑色的灰燼紛紛揚揚,雪一般落下。滿牆的照片不知道貢獻了多少,林彥俊碾了碾發黑的指尖,他知道,蔡徐坤活着逃走了。
“你知道自己得不到蔡徐坤的原因嗎?”許久,林彥俊淬了寒意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裏響起,“因為你永遠只能看到一面,他從來不是嬌弱的玫瑰花。把他放在玻璃櫃裏是種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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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異閉上眼睛。
不是玫瑰。蔡徐坤是張開獠牙的毒蛇。現在毒蛇找到了他的栖息處,銜環盤桓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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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