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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警局的時候,路橋有些恍恍惚惚的。
談話到後來已經進行不下去了, 加文叔叔的情緒變得很激動, 他反複地怒吼着不可能不存在能夠終止戰争的人,只要有一個最強大的意識操控師, 就能讓擁有戰争意識的人全部滅亡。
到了最後, 他那條長期沒有維護的義肢關節發生了問題,他摔倒在了地上,開始痛哭。
路橋實在看不下去了, 看得難受, 燕邱把他帶了出來。
路橋一直清楚加文叔叔和他爸爸不一樣。
當年, 戰争于加文叔叔而言是能讓他賺到軍功, 擁有更美好的未來的存在。因此他就算是冒着風險去做了基因誘變手術, 也要進入軍部。
然而後來,戰争奪走了他的兄弟, 他的愛人,他的一條腿, 摧毀了他的一切。
在加文的哀嚎下, 路橋甚至真的懷疑了起來——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意識操控師,能夠掌控整場戰争嗎?
如果有這樣的人存在,那戰争是不是就能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忽然,他的手被握住。
一股暖意傳來, 路橋反握住了對方, 低聲道:“我想去看看我外婆和我爸媽。”
燕邱輕聲道:“我和你一起去。”
四等星上還流行着山林墓地, 只是禁止焚燒。
路橋和燕邱直接往墓地那兒過去,路上買了一些花,全程路橋都很沉默。
今天天氣很好,因為不是掃墓的日子,墓地裏也沒什麽人,非常寧靜。
路橋的外婆和他父母的墓碑在一塊地方,一上一下兩層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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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橋給兩塊墓碑打掃了下,放了些花,然後蹲在了他父親的墓碑前,發起了呆。
“你是第一次來這種星球吧?”路橋沒有轉頭,喃喃似的開口。
“以前在基地間轉移的時候有經過一些類似的星球。”燕邱看着路橋,也跟着半跪下來。
“這種星球上像當初的加文叔叔一樣的人很多。我爸和我外婆聊的時候我聽到過,當年基因誘變的事情出來的時候,最開始說是那些接受了基因誘變手術的人也要接受刑罰,後來因為人數太多了,上面才沒追究這些人,”路橋頓了頓,道,“他們當中大部分都去當了兵。”
但是真正混出頭的卻鳳毛麟角,更多的要麽像他爸,直接陣亡在了戰場上,要麽像加文叔叔,還沒來得及拼出什麽,便因為負傷而退役。
像加文叔叔那樣的人原本企圖利用戰争獲得什麽。
然而戰争這種東西,絕不是什麽可以利用,可以期待的東西。
它最終能回饋給人類的,只有悲痛和絕望。
路橋在小時候就知道這件事。
他對戰争感到畏懼是因為他父親,然而他想要成為一名軍人也是因為他父親。
路橋至今都記得,他爸對他說過,戰争很可怕,但是守護別人的感覺很好。
有句話聽起來可能太過自大,太過自我意識過剩,但是——這個世界上有很多需要他們的人。
父親的背影是高大的,閃耀的,就像是最燦爛的陽光,散發着明朗的氣息,和生命的熱度。
這道背影如同一粒種子,植根在路橋的心底,在他父親逝去後的這些時光裏,早已生根,發芽,長大,變成了一個大樹。
路橋畏懼戰争,讨厭戰争,但他也始終堅定着一顆心,想要成為軍人,直面戰争,攻克戰争。
“剛才聽到加文叔叔的話時,我其實也懷疑了下自己,我擁有他口中說的那種力量嗎?”路橋看着自己的雙手,“或者說,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會存在這麽一名意識操控師,他的意識力阈值無限大,他的攻擊範圍無限廣,這樣一來……他是不是就能掌控戰争了?”
“如果真的存在這樣的人,戰争或許會消失,但是世界絕對不會和平。”燕邱淡淡說道。
路橋看向他。
“那麽世界核心系統呢?”他的雙眼裏充滿了茫然。
燕邱一怔。
路橋說道:“這幾年不是有學者說,那些所謂的病毒,其實很有可能是世界核心系統自己吸引過來的嗎?”
平行世界的信息流為什麽會來到他們這個世界——或許并不是“偶然”,而是世界核心系統主動吸引過來的,也就是說,世界核心系統很可能有意識地想要改變這個世界。
“世界核心系統掌控着整個世界運行的規則,它想要改變世界,那為什麽不能平息戰争,讓死去的人複活呢?”路橋陷入到了困惑中。
燕邱聞言,沉默了下來,只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在親人逝去後,路橋和加文都變成了孤身一人。
但是如今他和燕邱被鎖定在了一起,每一個夜晚他都不再孤單,但是加文叔叔再也沒有妻子了啊。
想到這,路橋下意識地又看了燕邱一眼,脫口而出一個問題:“你之前為什麽想要跟我一起回來這裏?”
燕邱的手停了下來。
他凝視着路橋,嗓音輕緩:“因為想要做我現在正在做的事,想走過你方才帶我走過的路。”
山間的清風吹來,帶來了陣陣花香,伴随着燕邱的嗓音,湧入了路橋的心裏。
路橋愣住了。
他咽了下口水,心跳忽然變得很快。
……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而燕邱回過了頭,沒有再說什麽,只是垂着眼簾,将被風吹倒的一支小花重新擺正,端端正正擺在了路橋父親的墓碑前。
路橋的情緒在見過加文之後,短時間地陷入了低沉狀态。
但是去了一趟墓地,讓思緒發散過後,他就緩了過來。
想再多也沒用,超人不存在,世界核心系統也盡是做一些很奇怪的改變,因此戰争不會消失,這也根本不是靠一場基因誘變手術就能改變的。而加文必須要為自己做下的事情付出代價。
路橋和葉岚把所有意識體被攪碎的人全部治好了,和加文也見過面了,他可以直接跟着燕邱一起離開。
走之前,據說那七名接受基因誘變手術的病人都醒了。
就和三十年前那些接受了基因誘變手術的人一樣,不論他們到底是自願還是被騙接受了這場手術,他們都沒有被追究責任。
他們身上不正常爆發的基因已經全部被閉合,但身體終究受到了損傷,一個個的都至少需要躺個幾天才能恢複。
其中一名病人——就是被路橋在山上揍暈的那個——據說還是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的,今天就要被送回家裏去了。
路橋去醫院看望宋閱的弟弟,出來時剛好看到醫務人員把那名病人的病床推出來,打算把他送上醫療運輸艦。
周圍人三兩成堆,“叽叽咕咕”議論着這個病人。
“據說以為是整容手術才過來的,也太離譜了!”
“好像是被忽悠說能全方位改善全身,哪有這種好事啊,聽都沒聽說過 !”
“圖便宜呗,腦子都不帶了……”
“更誇張的是聽說他原本想整成燕邱元帥的樣子,一醒來就要照鏡子!給他照了鏡子,發現自己還是原先的樣子,他竟然還想找那個醫生投訴……人家‘醫生’可都進牢裏去了诶!”
最後一個人說完,注意到站在不遠處的燕邱本人,立刻捂了捂嘴,不再說了。
路橋扭頭看了看燕邱。
整容成他的模樣?
燕邱這種樣貌怎麽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整出來!
燕邱正盯着不遠處那張病床,若有所思。
而路橋一邊吐槽,一邊琢摸着那些吃瓜人士說的話,忽然間就覺得不對,有一股熟悉感慢慢升騰了起來。
他回過頭,不經意間一瞥,也在這時,擋在病床前的醫務人員讓開,露出了那名病人锃亮的光頭——這家夥的假發套早在和路橋打起來的時候就掉了。
沒有了獠牙,身體也不再腫脹,這個在山上和路橋狹路相逢的怪物終于有了人樣。
有了人樣的光頭正清醒着,不自在地左右張望,猝不及防看到了燕邱,他猛地睜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燕邱看。
路橋忽然想起了什麽,驚叫道:“啊,暴躁兔!!!”
燕邱微愣,驚訝地看了路橋一眼。
路橋沒發現燕邱的反應,他這一喊,把光頭的注意力也從燕邱身上轉移走了。
光頭驚疑不定地看向路橋,有些懵逼。
路橋激動地跑過去問:“你是暴躁兔對不對?我是喬喬啊!”
光頭一臉震驚:“喬、喬喬?!你是那只鳥?”
“對啊!”路橋覺得這也太巧了。
是啊,不是說暴躁兔要整容嗎,不是說暴躁兔要來三光星嗎!就連剛才看到燕邱時那個哀怨和酸氣的眼神都是如此熟悉!原來如此!原來這個在山上挨他一頓揍的光頭就是暴躁兔啊!
暴躁兔顯然也在瞬間想起了不少事情,包括山上被揍的那幾分鐘經歷,頓時臉色青紅交替,五顏六色。
他從牙縫裏蹦出來一句話:“你揍我揍得很爽啊……”
路橋一噎,幹笑道:“我要是不攔着你,你下了山不就闖禍闖大了嗎!哈、哈哈哈哈!”
話說,這絕對是史上最奇葩網友面基了吧?!路橋怎麽想都沒想到自己會和暴躁兔在這種情況下見面!
暴躁兔表情扭曲,正欲說什麽,就看到燕邱走了過來,目光在兩人之間打量着,站定後,他意味深長地問路橋:“你們兩個認識?”
暴躁兔驟然想起剛才這兩人站在一塊,顯然是認識的,登時反應了過來,氣呼呼地對路橋道:“對了,你竟然和燕邱認識!怪不得!怪不得你在網上一直跟個腦——嗚嗚嗚嗚!”
路橋眼疾手快,死死捂住了暴躁兔的嘴,冷汗流了下來。
他差點忘了,燕邱在旁邊呢!
燕邱微微眯眼,勾起了唇問:“你在網上幹什麽了?”
“沒、沒什麽!”路橋很心虛地道,“我什麽都沒幹啊!”
他才不要讓燕邱知道他在網上幹的那些事情!
語罷,他飛快低頭,湊到暴躁兔耳邊威脅:“你要是敢說出來就死定了!”
暴躁兔原本還想掙紮,可路橋危險的語氣讓他瞬間想起了在山上被這家夥揍的體驗,頓時冷汗“唰唰”往下淌,安分了下來。
路橋松了口氣,回頭悄咪咪看了燕邱一眼。
男人似笑非笑。
路橋一抖,幹巴巴道:“這、這麽看我幹什麽?”
燕邱別有意味道:“看你可愛。”
路橋:“……??!”
這家夥說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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