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天機
下了馬車,果然見阮夫人領着二位姨娘站在門口等候。見我們到了,阮夫人方才笑道:“終于回來了,可叫我們好等!”
阮心瑜笑道:“這天也晚了,風又涼,母親怎麽還站在門口受風?叫女兒怎麽過意得去。”
阮夫人只是拉着她的手笑,銀巧道:“妾身要給皇後娘娘道喜了呢!我們阮家總算是揚眉吐氣啦!”
阮心瑜道:“三娘不要笑瑜兒了,封後大典還早呢,什麽皇後不皇後的,瑜兒聽了還真不習慣。”
阮夫人道:“唉,你這孩子,皇上已經下旨封了後,你便是皇後了,還叫什麽習慣不習慣?如今你已經是一國之母,切不可再孩子氣了。”
阮心瑜含笑未語。蘇纨笑道:“還要恭喜璃兒成了明南王妃呢!”阮夫人方道:“是啊,瞧我這糊塗!璃兒,你也是王妃了,以後切不可再任性!”我只得笑着點頭,擡眼望見娘,只見她面帶笑容,眼中卻有憂色,不由一愣。
阮夫道:“好了,我們還是快進去吧,你爹還等着呢!”
一行人往院內走去,娘将我拉在身邊,欲言又止,似滿腹心事。我心中疑惑,見父親在廳中已擺下宴席,坐了不少人,我掃了一眼,見阮知秋也在座,不得不将嘴邊的話壓入腹中。
一家人圍坐一起,阮修之舉杯道:“來,我們一家人好久沒這麽高興過了,如今瑜兒封後,璃兒也成了王妃,總算是得償所願,為我們阮家大大地争了口氣,大家好好地喝一杯。”
衆人飲過酒,阮修之道:“知秋,你兩個妹妹都已名花有主,你還不敬她們一杯?”阮知秋緩緩地站起身來,眼睛看向我,但卻空洞無物,苦澀道:“大哥……敬二位妹妹,祝你們覓得佳婿……”說完一飲而盡。
我心中無奈,又不便多言,只得飲過坐下。一桌美味竟然吃得索然無味。
二日後,宮中傳下話來,皇帝與阮心瑜大婚之日定在四月初八,而我與明南王的婚禮則定在五月十六。仔細算下來,心瑜再過一個多月便要進宮,而我還有二個月的時間。奇的是從百花盛宴那日開始,我竟然又開始做那些恢複阮心璃記憶的夢,吓得我睡不安穩。思索再三,當務之急還是要趕緊去找到那個古怪的牌子,才能回去,只是不知從何下手,不由得每日煩悶不已。
阮心瑜進宮已成定局,但紫青朱碧四個丫頭卻寧死也要跟着自己的主子,當初說換婢之事只得作罷。這樣也好,反正我已經習慣了有青荷碧葉伺候,換了人還真有些不适應。阮心瑜讓我搬去靜漪園住,說我們姐妹相聚的時日無多,不如與她同住,反正我那靜氣園一時半會兒也建不好,她進宮之後,我也可在靜漪園待嫁。夫人同意了,我也樂得與她為伴,也好讓朱絡碧葉得以多聚些日子。
我娘自那日家宴之後,很少再來我屋裏,我見她對于我中選明南王妃之事似乎并不樂見,卻不知為何。這日在靜漪園裏與阮心瑜閑坐,卻見娘帶了惜人過來。心瑜忙讓紫蓮奉茶,我見她臉色憔悴,心事重重,不由得關切道:“娘有心事嗎?”
她勉強一笑,道:“璃兒,明日陪娘去一趟寶光寺如何?你去百花盛宴之前,為娘曾經去許過願,若你能中選,定去謝佛主保佑。”
我“哦”了一聲,心中不禁欣喜。這自從百花盛宴回來,父親便幾乎不讓我們出門,只說都已經封了後妃,不可再出去到處招搖,以免生事。我在家裏悶得發慌,有個機會能出去玩,還不開心得要死!于是開口笑道:“好啊,不如姐姐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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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心瑜道:“還是妹妹和三娘去吧,明日宮中的姑姑要過來,教我大婚禮儀,我可是去不了的。”
我只得道:“那好,我就陪娘去,哪天你有空了,我再陪你去。”
第二天一早,娘帶着惜人,我帶了碧葉、文昕子默,一行五人到了寶光寺。這寶光寺位于巍山之頂,乃是皇家寺院,太祖皇帝登基之時,曾在此祭天,由此香火鼎盛,經久不衰。再加上寺中的主持回真大師,據說是法力無邊,所說之預言皆會成真,連皇帝也對他尊敬有加。我不禁好奇,那個說我們阮家定會出一位皇後的回真大師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那大雄寶殿金碧輝煌,修得甚是宏偉,不過可惜我對佛學一無所知,只是看個熱鬧。我見娘見佛便拜,十分虔誠,寺院中人流如織,卻莊嚴肅穆,不見嘈雜,心中不禁肅然。乖乖照她的樣子,仔細地拜拜。
拜過之後,娘便輕聲道:“璃兒,你随我去見見回真大師吧。你這麽久沒來,是該好好去拜會他老人家的。”
我滿口答應,任她帶着我往後院走去。心中還在思索,不知見了那回真大師該如何應對。轉念一想,他既是得道高僧,說不定可以為我指點迷津。正在低頭走神,卻聽見一位僧人說道:“施主一向可好?師父已經在裏面等候多時了!”
我擡頭一看,只見身在一禪房門口,一位小師父打開房門,恭敬道:“施主請。”我一愣,卻見娘與衆人站在院內,微笑着看着我道:“你去吧,我們在這兒等你。”
我心中疑惑,只得進了門去,小師父回身關門,我不得不只身走入內室,裏面淡香幽雅,只見一位白眉老僧坐在蒲團之上,雙目緊閉,似在養神。不由躬身行禮,道:“回真大師,小女子阮心璃有禮。”
他緩緩睜開眼,似有笑意,低聲道:“你來了。”
我好奇地看着他,見他面色沉靜,不動如山,卻自有光華,氣度非凡。不由得問道:“大師一向可好?”
他緩聲道:“好。施主呢?來這裏可還習慣?”
我不由一愣,來這裏?是何意?當下只得回話道:“大師是指寶光寺麽?挺好的呀!”
他微微笑道:“施主原本就不是屬于這個世界的人,然則,既來之,則安之。時機未到,別無選擇。”
我心中一驚,不由問道:“大師你……知道我是誰?”
他只是淡聲道:“你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何會來這裏?”
我皺眉道:“我也不知道。”
他又道:“天地之間,凡事皆有因果。你既然來了這裏,自是有緣。”
我急忙問道:“那我什麽時候能回去?”
他斂下眼去,道:“施主只需平心靜氣,等待時機。”複又張開眼道:“到時候施主能否改寫命運,只在一念之間。”
我愣了愣,不解其意,只得道:“一念之間?可是,大師,現在的我……和以前的我……是兩個人!以前的我……到哪裏去了?”
他淡聲道:“來他來的地方來,去他去的地方去。萬物皆有歸處。”
我聽得滿頭霧水,不知其然。只得長嘆一聲道:“如今我不是我,可如何是好?”
他沉聲道:“你便是你,你只是你呀。施主為何不願随緣往生?”
我一驚,道:“大師,我只想做回原來的自己,為什麽不行?”
他卻微笑道:“過去現在,還不都是施主自己麽?不必過于執着。”
我深思半晌,只得道:“那将來,會如何?”
他淡聲道:“将來自有定數。将來如何,天機不可洩露。凡事而為,只在施主自己而已。恩怨情纏,得失之間,皆是平衡之理。你去吧。”
說罷便閉目沉思,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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