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意難平

宮雪衣在王府中住了幾日,內力已慢慢恢複。我好說歹說,執意将那靈通紫玉還給了他,他無奈,只得收了。他疑心文昕為何會受傷中毒,我只怕他會處罰文昕與子默,只說是個意外,沒有實話實說。他見我不願告知真相,也沒再追問。他因還有事要辦,便叮囑我小心行事,不可太過魯莽任性,吩咐子默好生保護,方才離去。

想起此次我冒死谏言,心中還猶有餘悸,以皇帝之威,恐怕不是我三言兩語就能打動的。只不過他也不便以任何罪名來處置宮雪衣,見宮雪衣一再表示忠心,又被我當場死抓着不放,才願意放過他。

文昕一天天地好起來,我也放了心。想起那日發現的布料,心中隐隐不安,抽了空來到文昕房中,見碧葉正在喂她吃藥。不由笑道:“文昕好多了,我也放心了。”

碧葉道:“唉,昕公子是斷了肋骨呢!恐怕得一月下不了床啊!”

文昕道:“都是文昕沒用,害你們擔心。宮主的內力可恢複了?此次文昕受傷,竟累及宮主,實在是該死。”

我笑道:“好啦!宮主哥哥好得很,他武功那麽高,不過休息幾日便恢複如初了,你不用擔這個心。先關心自己吧。”

碧葉喂完藥,出去傳飯了,剩下我與文昕單獨相處,竟然有了一絲尴尬。也許先前她那一番告白亂了我的心神,也亂了我們之間的關系。我們呆坐無語,竟同時道:“你……我……”

我輕笑一聲道:“你先說吧。”

文昕想了想,方才下定決心道:“小姐大可不必為文昕先前之言困擾。文昕對小姐之心,天地可鑒。但……文昕從不曾有過任何非份之想!我只希望,能一心一意為小姐辦事,就心願已足!”

我不由得感概道:“你的心,我自然是懂的。雖然如此,可我還是想說,自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當你是絕對可信之人,如親人一般,你可明白?”

文昕笑了笑,道:“我明白。我明白小姐的心意。”

我握了她的手,笑了笑,為她如此深明大義而心折。她卻忽然正色道:“還有一事,我沒有跟小姐說。”

我問道:“什麽事?很重要嗎?”

文昕道:“是。上次我不是說宮中凡知曉一點遼東王舊案的人,盡皆不在了嗎?其實還有一人,是在的。”

我一驚,忙道:“是誰?”

文昕沉聲道:“是當今聖上。那時他雖年幼,但已是太子,先帝下旨之前,他就在朝陽殿侍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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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驚道:“也就是說,他一定知道當年告密之人是誰?”

文昕道:“這個……也不一定,但就算他不知道,也可能知道一些線索。”

我心中猜疑不定,這皇帝就算知情,卻如何才能從他口中得知當年的情況?我心事重重地回了屋裏,想了半天,還是決定進宮一趟。于是喚來青荷為我更衣,攜了子默、碧葉一同進宮。這次有了通行玉牌,一路暢行,很快便進了飛鳳宮。卻見朱絡一人在院裏,見我來了,連忙讓座奉茶,笑道:“王妃可來得不巧了,皇後娘娘到太後宮中去了。”

我笑道:“無妨,我在這裏等等便是。你與碧葉也好久不見了,去聊聊吧。”

朱絡淡笑了一下,道:“多謝王妃為我們姐妹着想,只是……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愣道:“你有什麽話就說。”

朱絡道:“小姐如今雖貴為皇後,卻……并不是很得聖意。皇上對皇後娘娘敬而有禮,但并無……情意。如今宮中英妃最得寵愛。皇後娘娘心思清淡,從不刻意邀寵,在這後宮雖然萬事得體,可是……若無皇上的寵愛,恐怕好景不長……”

我沉吟道:“這個……恐怕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事。朱絡對皇後之心,我明白。只不過……算了,好好侍候你主子,別的事,就不要多管。”

朱絡正要答話,卻聽門外有人唱道:“皇上駕到!”

我吃了一驚,怎麽這個時候皇上會來飛鳳宮?連忙與衆人跪地迎接。皇帝快步走了進來,直覺得他的眼光似乎一直在我身上打轉。他在主位上坐了,方道:“都起來吧!皇後呢?”

朱絡忙上前答道:“回皇上,皇後娘娘到太後宮中去了。”

皇帝道:“哦,既如此,朕來得可不巧了。明南王妃今日怎麽得空來了?”

我連忙上前答道:“回皇上,臣妾已經好久沒來看皇後娘娘了,今日有空,所以就進宮來瞧瞧。”

皇帝道:“哦?也好,朕正好有事要問你。”

衆人都被遣了下去,殿上靜悄悄的,我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皇帝在我跟前來回地踱步,問道:“明南王妃那日為何會出現在地牢之中?”

我小心答道:“王爺奉命捉住了淩宵宮主,卻怕他甚為不服。因知道我與淩宵宮關系匪淺,因此……才讓臣妾前去勸勸他。誰知皇上正在召見宮主,臣妾無狀,望皇上恕罪!”

皇帝道:“真是如此?你對那淩宵宮主……倒是十分關心。你可是讓朕下了一個極大的賭注!淩宵宮與你們阮家淵源極深,此次你又力保淩宵宮,就不怕有朝一日阮家受到牽連?”

我忙道:“臣妾覺得決不會有這麽一天,淩宵宮與我阮家對皇上忠心無二,願為皇上效犬馬之勞!”

皇帝嘆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只慢慢地走到我跟前,輕聲道:“朕該拿你怎麽辦呢?你為何偏偏要糾纏到這些事情裏來?”我不敢輕易開口,過了半晌方聽他幽幽道:“三年前璃兒對朕說的話,想必已經全忘了。”

我心中暗暗叫苦,眉頭已經皺到一塊兒,卻不敢輕易開口。心想這皇帝已經妃嫔成群,幹嘛還對我念念不忘?難不成真應了那句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只聽他道:“你擡起頭來,回答朕,三年前你所說過的話,是不是已經統統忘了?!”

我只得擡頭望他,愁緒滿懷,輕聲道:“璃兒如今已是明南王妃,皇上也已經封了姐姐為後,事已成定局,三年前是如何,璃兒早已……不能再放在心上。”

皇帝沉聲道:“哦?!那朕應該說你膽大包天,還是善攻心計?居然不惜欺君,也不願進宮?”

我大驚失色,連忙跪下道:“臣妾怎敢欺君?請皇上明鑒!”

皇帝道:“哼!你在百花盛宴對朕說你已有了心上人,所以才不願進宮,可有此事?既然如此,你為何将名牌私贈于明南王?!”

我腦子轉得飛快,想着應該如何應對才不能使他生疑,卻聽他厲聲道:“三年前你是如何對朕說的?你如此三心二意,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樣的女子,可以将朕玩弄于股掌之間?”

我吓得半死,連忙伏身在地,叫道:“臣妾不敢,臣妾決無此心!只因……臣妾日前曾到翠微山游玩,遇到汪大人的公子,他見臣妾貌美,便欲非禮,恰巧明南王遇見,救了臣妾,臣妾傾心于他,為報他之恩,方以身相許。望皇上……明鑒!三年前臣妾尚年幼不懂事,即使說過什麽也恐怕是一時之氣,算不得數!””

皇帝喝道:“放肆!你大膽!”

我吓了一跳,不知為何激怒了他,只得伏在地上不敢妄動。聽見他的喘息之聲,确是已經動怒,只得把心一橫,擡起頭看他,只見他眉頭緊皺,雙目如刃,直盯着我,既恨且痛,不由得呆了一呆,他閉了閉眼,轉過身去不再看我,沉聲道:“你出去!”

我連忙退了出來,抹了抹額頭上的冷汗,長嘆了一口氣,伴君如伴虎,這句話還真是不假啊!轉身欲走,突然看到阮心瑜站在宮門前,直看着我,卻又是一愣,連忙笑道:“姐姐回來了?”她神色未變,卻沒說話,我心一驚,忙又跪下道:“臣妾無狀,給皇後娘娘請安,望皇後娘娘恕罪。”

阮心瑜走上前來,扶起我道:“妹妹不必如此。今日怎麽得空進宮?可是來看本宮的?”

我連忙道:“正是。妹妹這幾日空閑得很,想着好久沒來看姐姐了,所以特來看望。”

阮心瑜執起我的手慢慢地走進院裏,似不經意道:“真是難得,偏巧我又不在。聽說皇上今天過來了,前幾日皇上才去了明南王府,想不到今日又見到了妹妹,說來有趣,皇上見妹妹的時間比姐姐還多呢!”

我渾身一震,不由得停下腳步,望向她。阮心瑜雙眼漆黑如墨,平靜無波,讓人看不出她的情緒。當下低了頭,斟酌半晌,心中紛亂,不知如何開口。若說這阮心瑜對皇帝不在意,卻又不是,是有情,卻又看不出端倪,我着實有些吃不準她心中所想,只得閉口不語。

此時皇帝已經走出殿來,阮心瑜忙上前拜見,衆人躬身行禮。皇帝面無表情,只閑扯了幾句便離開了。我願想找機會打聽嚴維正之案的線索,這下可好,一不小心把帝後都給得罪了,哪裏還有機會,不由得暗暗懊惱。

見天色已晚,只得告辭出宮。經過上次遇刺之地,我不由得留心查看,心中慢慢有了計較。聽文昕受傷後所言,我半年之內連逢兩難,除了離音閣之火,便是上次遇刺了,那刺殺我之人應該與她無關。除了她之外,究竟還有誰這麽清楚我在追查遼東王舊案?複又想起那後窗外的暗影,不由得多了幾分煩惱。自我嫁進明南王府,除了些打雜的小丫頭小厮,身邊的人都是從阮府帶過來的,我是堂堂王妃,又不是什麽奸細,難道王府中還有人監視我不成?

轉念一想,卻也可能。如果當年告密之人确是明南王,那以阮修之與遼東王之間的關系,明南王對阮家必定會有所顧忌。但如果真是這樣,為何明南王明知我是阮家人,還要娶我為妃?誰會願意在家裏安個定時炸彈啊?還是那東方汐過于自信,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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