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撥雲霧

鄭昙心中一沉，微微撐起身子道：“你說什麽？”

阿嬈被吓了一跳，忙重複了一遍：“奴婢說，将軍怕是要出征了，今日皇上下朝後，宮女們都在議論呢。”

鄭昙的臉色有些不郁，阿嬈還不知怎麽了，在一旁輕輕按揉着鄭昙的身子，也不敢搭腔。

仔細想想，鄭昙才将臉色放緩。前世時，唐隸依舊是出征過三個月，那時候他們新婚不久，正是溫情時，心中難免有些傷感。當然，後來種種事情累加在一起，便沒有再給她傷感太多的機會。前世的此時亦是甘禹族進攻中原，鄭樾派唐隸前去予以反擊，唐隸将那甘禹族趕到了赤河邊上，回京後鄭樾封他為允王。

“是阿樾下了旨意的嗎？”

“回公主，皇上還沒有下旨，但好像也八九不離十了。”

熄燈之後，鄭昙将手搭在玉果的身上輕輕摸着，一邊想着前世的事。恍若隔世這個詞套用在現在的她身上極合适，原先重生後的種種都因兩個人的改變而變得不一樣，她如今也想同他慢慢相處，心結漸漸解開，或許這一世，她還可以得到想要的愛情。

可是有一樣沒有變，便是那人離京之後，她為他提心吊膽的心情。雖然前世他安然歸來，但這一世卻也有不少變數，她依舊心神惶惶。

這一夜鄭昙睡得很晚，臨到子時才慢慢入睡，夢裏也是恍恍惚惚，直到夢到一支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濺出鮮紅的血，鄭昙渾身一哆嗦，喘着氣坐起身子，一觸額角，滿頭大汗。

她的驚醒也驚動了旁邊卧着的兩只，它們呼嚕幾聲，就要叫出聲，鄭昙不想讓人進來，忙摸了摸它們的額頭，兩只立刻會意，便也咕嚕着嗓子趴了下去，兩雙烏溜溜的黑眼睛依舊在夜色裏盯着鄭昙。

緩了緩神，她想着，明日還是再去一趟他府裏。想到前幾日的事，她臉上又臊了起來，連忙晃了晃頭，重新翻身躺下，這次倒沒有再失眠。

而第二日正是十五，鄭昙午時便在內殿裏候着，快到約定的時辰時，外面人已經進來報信，說是那蘭氏已經到了，鄭昙放下手裏的書卷，讓人迎她進來。

蘭氏望四奔五的年紀，可眉宇間卻有一種英氣，恐怕是生在草原的緣故，同鄭昙行禮時，口音還帶些那邊的味道。

鄭昙抿着笑，讓人備茶，而這茶，也就是上次阮黎送予自己這兒的茶。

對方顯然也認出了這茶葉，驚訝了片刻，恭敬地道：“妾身的茶能到公主手裏，亦是幸事。”

鄭昙點點頭，道：“這茶，是你家那位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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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原本生在江南的茶，亦用了些呼貝族的栽種方法，喝起來便極有特色。”

鄭昙頓了頓，又問道：“冒昧地問一句，這菊花一物常常入茶，草原人也喜歡嗎？”

蘭氏笑了起來：“是啊，草原人雖然粗狂，可也是喜歡花事的，最喜的怕是中原這地地道道的菊花，有人極愛之，便用呼貝那邊的法子去養，便也養出了些新鮮的品種來。”

垂首理了理衣角，鄭昙裝作不經意地開口：“哦？那這麽說來，也可讓阿黎來幫我養了？”

“自然，”蘭氏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意圖，“阿黎當了皇後以來，困在這宮裏，要是去草原上，怕是要玩瘋了。可別說，那丫頭的栽種手法亦是絕的。”

與人又客套了一陣，待到午休時辰到了，蘭氏極懂分寸地告辭，鄭昙亦沒有留她。

這一番交談，鄭昙愈發在心中想到了那個幾乎不可能的事情，可一切都離那個答案太近了。

前世她中毒後立刻斃命，此世重生，再想起前世中毒前的場景，總覺得阮黎的神态有些奇怪。而那使得她中毒的那碗鱿魚鮮湯恰恰是從阮黎面前拿來的，而那碗沿卻也正好有着淡雅的白菊。

方才蘭氏亦有提到，白菊被草原人視作是聖潔之物，常常用在各種器皿上，阮黎有一半的草原血統，将那些器皿帶到宮中是再自然不過的。

其實很早的時候，她便隐隐懷疑，可從來不肯往這裏深想，而如今她的懷疑又加重了一層。或許，她還得注意着試探，如果真的如她想的那樣，恐怕要讓阿樾心寒了。

而在這日上午下朝後，便有消息傳來。因為甘禹族突然侵犯邊防，大周将士一時不備，已在邊關失了三座城池，鄭樾上朝時便已經下了旨意，唐隸作為總将領，奉旨驅逐夷族，時間緊迫，容不得耽誤，三日後便要啓程趕往邊關。

用過膳後，鄭昙便上了轎子，阿嬈陪着她一同去了唐隸府上。

抵達時天色已經晚了，鄭昙不想驚動府上的其他人，扶着阿嬈的手下了轎，沒讓管家通報，直接讓他帶着自己去見自家主子。

管家将人送到了回廊盡頭，便恭敬地道：“公主往裏走便是，今日将軍封內院，奴才們是進不去的。”

心裏覺得有些奇怪，鄭昙沒有多問，點了點頭，阿嬈便立刻跟着她進了內院裏。

到了那人的房門外，都還無人守着。還沒來得及敲門，鄭昙便聽見裏面傳來了一聲滿含痛楚的低吼，正是唐隸的聲音。

她一驚，腳下往後一撤，踩到了碎葉，幹澀的聲音讓裏面迅速傳來了一聲驚疑的問話：“是誰？”

這次她聽得清楚，這是許岳的聲音。

門很快打開了，許岳看到鄭昙時，驚愕之下忙跪下行禮，鄭昙揮了揮手就要往裏走，許岳猶豫了片刻，卻将鄭昙攔住了。

“公主現在不宜進去。”

鄭昙方才聽到唐隸的聲音便有些不安，如今被阻攔，臉上有了怒意：“為何不能進去？”

許岳為難了許久，有些頹喪地垂下了自己的肩膀，嘆息般開口。

“公主，将軍他……在治不想讓旁人知曉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