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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16-09-02 17:00:02 字數:5537
這就是大老板的書房?
津妤敲敲門,卻沒聽到響應,同時她發現門根本沒關上,還留了一道縫,這是要她直接進去,還是他單純忘記關門?她慢慢貼近門縫,一只眼睛溜溜轉着,驚奇的發現他的書房很古代。
“桌上那些不是文房四寶吧?”她看得啧啧稱奇,用氣音自言自語,還煞有其事的猛搖頭。“清朝人吶,改天請老板寫副喜慶點的春聯給我吧,反正過年快到了,噗。”
“文房四寶招惹你了?”
冷冷嗓音自背後竄起,津妤當場宛如受到電擊,背脊猛地發涼,五官扭成一團兒,皺縮得像還沒泡開的茶葉,遲遲不敢回頭,她深深吸了口氣,堆起滿臉笑意,這才緩緩旋過身,面對老板大人時,臉上笑得像熱水淋上了茶葉又晃了兩下,葉片瞬間舒張開來。
“老板,您聽到啦?”她說話的音量只比蚊子叫大上一丁點而已耶。
黑胤睿喉嚨底發出不明的輕哼聲,冷眼看着她心虛的模樣。膽敢說那些話的人,膽量就這麽點大?
津妤小心翼翼的陪笑,剛被老板抓到小辮子,裝乖才是王道,現在她就像站在薄冰上頭,絲毫大意不得。
“這杯給你。”他把手中其中一杯紅酒遞給她。
“給我?”她瞠大雙眼,渾身一抖。
有沒有搞錯?老板大人親手替她倒了杯紅酒,這意味着什麽?該不會跟飯桌上的雞頭有相同涵義吧?
“老板,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就、就……”她急得臉色發白。“就只是敲了門沒有聽到響應,想說看看您在不在裏面,我沒有要偷窺的意思,真的,我相當尊重老板您的個人隐私。”
“是嗎?”黑胤睿抿嘴,神色正經嚴肅,眼底藏着笑。
“千真萬确!老板,請您一定要相信我。”
“還要我替你拿多久?”再不轉移話題,恐怕她都要急得哭出來了。
“啊?”她愣住。
他拿高酒杯,在她眼前輕輕晃了晃。
“喔,謝謝老板幫我倒酒。”津妤伸出雙手,恭敬接過,仰頭,咕嚕咕嚕一口氣幹了。“哈,酒很好喝,謝謝老板。”
黑胤睿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低哼道:“李津妤。”
“是,老板。”她雙手握着空酒杯,擡頭,戰戰兢兢的看向尊貴的老板大人。
“你很渴嗎?”
“啊?”津妤下意識看了眼空酒杯,直覺他在說這個。
“要不要連我的一塊享用?”他把手中自己的那一杯遞上前,眼中閃爍捉弄人的精光。
“不用了,我不會喝酒。”她舉高雙手,晃個不停。
不會喝酒,還一口幹掉六分滿的紅酒?黑胤睿覺得好無言。她果然是完美的天兵典範,他完全不懂她腦袋裏在想什麽。
“老板,您找我想談什麽?”她趕快轉移話題,在老板面前說話真辛苦,随口哼一句春聯都能出大事。
“進去說。”黑胤睿推開門,朝她比了個請的手勢。
津妤慢慢游入兇猛生物的私人領域,約莫五十坪大的空間,一半像古物博物館,林立一個個直抵天花板的玻璃櫥窗,裏頭陳設故宮才能看到的骨董花瓶或字畫;另一半比較親民,兩張大桌,一張上頭擺着高科技通訊産品,另一張放着文房四寶,彷佛書房主人常在上頭練字,才專門擺放了這張桌子。
原以為老板的書房應該有個酒櫃,不然像電影演的那樣,有個撞球桌,或是一組招待客人的沙發,但這裏沒有沙發,只有兩張桌子和兩張椅子,她不曉得自己要坐哪兒。
她警醒的睜大眼,不想進入博物館探險,更不可能靠近高科技産品,萬一突然跳出一封高度商業機密的信件,那就不是單單不妙兩個字可以形容的,她思來想去,結果還是不得不走回危險的老話題,“老板,您的毛筆字寫得真好,簡直可以媲美書法大師。”
津妤為了遠離其他兩個選擇,只好靠近文房四寶,她看見上頭的宣紙寫了幾個字,桌面收拾得幹幹淨淨,所有對象全都擺得一絲不茍。
“媲美?”黑胤睿冷冷掃去一眼。
她再次渾身發冷。她又說錯話了嗎?
“你身為公司員工,卻不知道自家公司老板在書法界占有一席之地?”他走到她身邊,高傲的道。
津妤詫異的張大嘴,轉過頭看他默默喝了口紅酒,舉止從容優雅,用力吞咽口水,腦袋一陣暈眩。
老板不關在高塔之上用功賺錢,居然超展開到書法界去?最糟的是,她居然沒搜集到這條八卦消息,還被老板當場抓包!
見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黑胤睿微微扯動嘴角。“書法只是興趣,你該不會以為我剛才說的話是真的吧?”
怎麽又改口供?到底什麽是真,哪個是假?津妤愁得猛皺眉,盯着老板大人那似笑非笑的模樣,覺得精神似乎要錯亂了。
“雖然不是大師級人物,但寫副喜慶春聯這點功力應該還是有的。”他走到桌子後方,放下酒杯,作勢拿起毛筆要揮毫。
“老板,我剛剛只是随口說說,您大人有大量,聽過就忘了吧!”她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開竅了,莫名發現他不過是在耍着自己玩。
他看着她,輕哼一聲,“是嗎?”
“是啊。”所以請您快快忘了吧。“老板,您找我是想談柏恩的事嗎?”山不轉人轉,老板不轉她轉總可以吧?不快點把老板的注意力拉離危險話題,她實在怕弄個不好會丢掉飯碗。
“你出于哪一點,覺得我是柏恩的父親?”黑胤睿拿起酒杯,輕啜了一口紅酒,勃根地特殊酒香盈滿整個口腔。
“其實沒什麽基本判斷基礎,因為你們住一起,很自然有這樣的聯想。”津妤乖乖的照實回答。
意思是壓根沒多想,只是單純按照常理推斷?他靜靜的瞅着她,正在考慮要對她開誠布公到什麽程度。
她被他看得渾身發熱又發毛,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過了好半晌,黑胤睿抛出一顆震撼彈。“我是柏恩同父異母的哥哥。”
“同父異母的哥哥”津妤倒抽口冷氣,腦袋微微發暈。這種事關老板家族重大的隐私,跟她這枚小小螺絲釘說,真的好、好嗎?
“柏恩的生母生下他後沒多久就過世了,他是由外婆一手帶大的,聽說家裏以前靠賣烤地瓜維生,因為太窮,幾乎和所有親戚斷絕往來,後來外婆操勞過度病倒,才打了女兒生前留下的電話,聯絡伯爾尼的生父,也就是我父親。”
她保持沉默,內心有兩股力量正在拔河,想更了解柏恩,卻又不想知道老板家太多私事。
黑胤睿像沒注意到她內心的掙紮,接着續道:“柏恩雖然是我弟弟,但也是我母親心中的痛,父親考慮到母親的心情,不敢光明正大的把柏恩接回黑家,三年前父親拜托我做柏恩的監護人,并向法院聲請改定,由我負責照顧他直到他成年,在這之前,柏恩曾經和他們短暫生活過幾個月。”
津妤說不出話來,只覺得有錢人家的家事還真不是普通的複雜。
“柏恩還是個孩子,從父親口中知道這些事後,知道黑家容不下他,原本就處于叛逆期的他變得更加離譜,成績永遠處在低谷、天天在學校打架鬧事,被勒令退學好幾次,現在這間學校是我和父親的母校,父親捐了筆錢,學校才肯讓他繼續就讀。”
“柏恩原本的家庭是什麽樣?”明知道不該多問,當她問出口後,才發現自己想更了解柏恩多一點,只好把老板這檔事放一邊,暫時淡化忽略。
彷佛正在評估什麽,黑胤睿沉吟兩秒鐘,才緩緩回道:“聽說他母親以前是公司的總機小姐,和父親在一起後,公司內部傳得沸沸揚揚,連我母親也親自到公司走動過幾次。後來柏恩的母親在公司待不下去,索性辭職到餐廳打工,卻發現懷孕了,她告訴我父親,沒想到我父親要求她拿掉孩子,從此她就失去聯絡,十多年後,我們才知道柏恩的存在,他外婆過世前,父親曾到醫院探望過她,得知他們的日子過得很辛苦,但柏恩的外婆省吃儉用,努力存錢讓柏恩學琴,還直誇柏恩是個孝順的好孩子,請父親好好照顧他。”
“跟我老媽一樣省吃儉用……”津妤小聲咕哝,感覺自己和柏恩又更親密幾分,想把他推上音樂殿堂的決心更加堅定。
“柏恩在黑家待了幾個月已是極限,剛到我這裏時,渾身是刺,面對我時總是怒氣騰騰,一句話也不肯說,可不知為何,看見他這樣,我竟然一點也不意外。”黑胤睿冷冷一笑。
他的不意外,卻讓津妤相當意外。
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那杯酒的關系,她體內興起一波波熱浪,擡起手,摸摸臉頰,竟燙得吓人。
不是吧,才喝半杯就有這麽大反應?
“父親的懦弱好色,母親的強勢冷漠,要不是從小習慣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一般人恐怕很難适應,更何況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母親受夠了動不動就必須幫父親處理這些雜事,對柏恩的态度可想而知。”
等等!“要不是從小習慣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津妤皺眉,想開口發問,無奈腦袋熱烘烘的很不好使。
“把柏恩送到我這不到兩個月,父親又搭上嫩模,母親徹底抓狂,兩人約出去談判,父親開車到山上別墅,半途被一輛超速大卡車正面撞擊,兩人當場喪命。”他以驚人的平靜語氣陳述。
她則聽得滿臉愕然。
“我會遵守和父親的約定,照顧柏恩,直到他成年。”黑胤睿這些話,與其說是說給她聽,不如說是再次叮囑自己。
“之後呢?”津妤問。
他不動聲色,沉靜的看着她漲紅的臉,是因為紅酒,還是其他?
“就完全不管他了嗎?”她皺眉看着他,一堆話梗在胸腔裏作怪,不吐不快。“柏恩從沒機會選擇自己的人生要怎麽過,雖然他是你父親和外遇對象生的孩子,你可能也只把他當成暫時的弟弟看待,可是你不覺得你們之間的緣分很微妙嗎?”
他冷冷睨着她,沒說話。
津妤才不在乎他的反應,她還有話想說,“我很難想象父親和外遇對象生下孩子,變成我弟弟是什麽感受?因為我爸很早就過世,從我有記憶以來,就只有媽媽跟妹妹,可是常常會有短期性的弟弟妹妹出現在我的生活裏。”
“短期性的弟弟妹妹?”他皺眉。
“嗯,小時候老媽要照顧我跟妹妹,沒辦法出去工作,就幫人帶小孩,明知道這些弟弟妹妹只是短期的,過一段時間就會回到他們原本的家,我還是會把他們當成真的弟弟妹妹相處,可是等他們開始上小學後,就不會再來我們家,這種事不管經歷過幾次,我還是會很舍不得,有時候還會很白癡的躲起來偷偷哭。”
這一點也不白癡!黑胤睿看着她,卻沒把心裏話說出來。
“我是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啦……”津妤快速看他一眼,低頭,把視線定格在宣紙上的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可是柏恩是個很乖的孩子,像我煮飯時,他會自動自發幫忙,我想,這應該是他以前常幫外婆的關系,一個懂得孝順的孩子,不可能壞到哪裏去,換作是我遇到這些事,說不定會變得比他更叛逆也不一定。”
這是什麽說話口氣,把他當成幼兒園裏的孩子?他挑高右眉,沒吭聲,由着她往下說。
“或許您會覺得真心接受弟弟,沒考慮到母親的感受是不對的,可是您父母都不在了,你們兄弟倆還真真實實活着,做錯事的明明不是你們,為什麽要變成你們互相折磨?”她越說越氣憤,“簡直一點道理也沒有!”
黑胤睿愣愣看着她,輕聲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當然知道!”津妤不只知道自己正在說話,還熱血沸騰,腦袋發熱,她擡眼看他。“拜托你不要太死腦筋好不好?活動活動你的大腦,我說的是啓動感性那部分,不是理性喔,明明是有血親關系的親兄弟,搞得比跟陌生人的關系還糟,不是很奇怪嗎?”
黑胤睿失笑搖頭,她才喝了那麽一點酒,就醉得口不擇言,還敢對他說教?他目光下移,專注的瞅着她的臉,低聲警告道:“李津妤。”
“幹麽?”她大剌剌的反問。
“雖然我沒阻止你,但也沒料到你這麽敢說。”
“我說的都是實……啊?”津妤眨眨眼,看着眼前沒什麽表情的男性臉龐,一臉宛如大夢初醒,終于搞清楚自己大放厥詞的說話對象不是路人甲乙丙,而是老板大人。“老、老板,我的意思是……不是要說您不對,而是想小小強調一下親情的重要。”
“現在才說‘您’,會不會太遲了?”他沒好氣的輕哼。
“老板……”她剛剛都說了些什麽啊?津妤皺着五官,垂下雙肩,露出忏悔表情。
黑胤睿冷眼看着,發現自己并非真心想糾正她,相反的,他居然開始回想,上回有人對他說出真正的心底話是何年何月?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對她掏心挖肺到這種程度,先前他只打算告知和柏恩有關的部分,并不打算透露和自己相關的任何事。
她……出乎他意料之外,彷佛身上有種力量,能在不知不覺中輕易讓他卸下心防。
“今天找你談,主要是想讓你更了解柏恩的狀況。”黑胤睿注意到時間不早了,雖然和她還有另外一件事得談,不過可以暫緩到明天再說。
“老板,請問我可以問為什麽嗎?”小心翼翼,方為上策。
“你當然有權發問。”他友善的看着她。
“謝謝老板。”她意識恍惚的一笑。
“但我不想講。”
咦?這不是預期中的答案。為什麽?津妤雙眼不斷冒出問號。為什麽不想講啊?越這樣說,她越想知道!
黑胤睿看着她的雙眼,一字一字慢慢說道:“活動活動大腦,自己想。”
如果想得出來,她還用得着硬着頭皮問嗎……吓!她頂着又熱又脹的腦袋,隐約意識到,自己好像被狠狠将了一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