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整個檸西院前前後後熱鬧了不到一個時辰, 人便走了個幹淨, 只餘下一地落葉殘枝。芸兒指揮着小厮将挖出來的坑填好,她又被小姐趕了出來,她家小姐啊,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個時辰都是單獨一個人呆着的, 也不知道那房間裏究竟藏了什麽好東西,她每日進去打掃屋子也未曾發現什麽啊。
芸兒閉了閉眼松緩雙目的疲憊,她在檸西院已經呆了将近七年了, 七年了。
“芸兒姐姐, 你看這樣行嗎?”小厮扶着帽子在填好的土上蹦了幾下問道。
芸兒搖了搖頭:“真是難看,小姐知曉了必定會怪罪的,你明日去集市上買些紅薔薇花回來重新栽種吧。”
“哎,好勒。”小厮應下。
芸兒唇角微動, 這片薔薇花聽說在檸西院已經呆了許多年了,待到新買回來的花栽種好,她倒要看看, 這片土壤是不是真的特別極了, 這個地方啊裏裏外外都透着詭異。
芸兒走了兩步, 腳步一頓, 将掩映在花枝下的荷包撿了起來, 這是一個繡着蓮葉的荷包, 荷包髒兮兮,早已分不清初始的顏色,挖了不少薔薇花走, 倒是讓她發現了這個,芸兒的手動了動,荷包裏有似乎有什麽東西,她拿着荷包走到房屋轉角,好奇的打開,目光一滞,是五顆珍珠……淡粉色的!
芸兒抓着荷包的手漸漸的握緊,五顆珍珠與蓮葉荷包,她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荷包原本應該是白色的才對吧。芸兒笑了笑,也不知道在笑什麽,半晌,聽見有人說餘淺偌在喚她,将荷包收好放在衣襟裏,腳步輕緩地走了過去。
餘淺偌躺在床上,擡着手指了指窗臺旁邊的長幾上的獸頭香爐:“我心中悶得慌,梳妝臺上有一小瓷瓶料酒,你倒上幾滴在香爐,在加點兒香爐旁邊綠色瓷瓶裏的香料進去。”
“喏”芸兒低埋着頭屈膝應下,依着餘淺偌的吩咐行事。
打開所謂的料酒,芸兒聞着那沖鼻的味道實在是忍不住皺了皺眉,這種東西真的是料酒?雖然心中疑惑,芸兒卻沒有吱聲,只是面帶猶色。
滴了兩滴料酒在香爐裏,又依着吩咐加了一小勺綠色瓷瓶裏的香料,那香料也不知道是什麽制成的,一放進香爐裏便騰地冒出一股特別的濃香來。
芸兒好奇地瞄了那香爐幾眼之後便如往常一般低眉順眼不言不語地站立在一旁。
“出去吧。”餘淺偌啓聲。
芸兒俯了俯身快步走了出去,關好了門,站在外面好一會兒才離開。
餘淺偌臉色不怎麽好看,本來現在身體就受到重創,按理應該好好休息才是,今日來人挖花,她強撐着起身折騰了許久,現在精神頭相當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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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突然要點上這個香?”
“當然是因為我要出來啊。”床頭小香爐之中的女聲中帶着笑意,話音剛落,一陣如墨的黑霧從小香爐之中不斷的湧出來。
黑霧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好半晌才停留在圓桌前。
“我當然知道你要出來,我的意思是你怎麽突然想起要出香爐了?”餘淺偌喘了許久才慢慢開口問道。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答應過我什麽?”随着慢悠悠的話語出來,黑霧漸漸散去,紅裙烏發,女子閃身翻坐在圓桌上,雙手撐在身後,翹着腿,白淨的臉蛋上帶着絲絲冷意。
餘淺偌舒出一口氣,這女人真不像一個鬼,漂亮的杏眸好似夜空之中的星辰,溫婉的鵝蛋臉配着她那作态,多了幾許不合常理的妩媚。
“我最近有答應你什麽事嗎?”餘淺偌皺了皺眉,似乎沒有做出什麽承諾。
“最近?”女鬼歪了歪腦袋,擡手輕輕一揮,餘淺偌身上的被子便被掀開了來。
被子突然沒了,一陣陰寒之氣瞬間籠罩着她,餘淺偌被吓了一跳,蒼白的臉上帶着不虞:“你做什麽?”
“做什麽?”女鬼柳眉一挑,身影突然消失,不過眨眼間便出現在了餘淺偌的床上,她坐在床沿邊,細白修長的手指玩着胸前的長發:“哎呀哎呀,還沒想起來嗎?”微微彎了彎腰,唇角詭異地勾起,聲音越來越冷:“我最讨厭忘記自己承諾的人了。”
身體越來越冷,這一刻餘淺偌覺得自己仿若置身千年寒冰之中,唇齒打顫,她甚至還隐隐覺得自己的身體上出現了冰塊。
再這樣下去她得被凍死了,艱難地開口:“我……我想起來了,真,真的!”
女鬼滿意地點了點頭,又飛回了圓桌上。
餘淺偌察覺到身體漸漸回暖,總算是松了一口氣:“進宮的計劃擱淺了,我現在又受了重傷,真的沒辦法。”
“剛才進來的那個丫鬟就挺好的,細皮嫩肉的,想來精血也必定極好。”女鬼舔了舔有些發幹的嘴唇,微眯着眼,有些向往。
“不行!你不能再動我院子裏的人,你知不知道會惹上大麻煩的。”餘淺偌的胳膊肘撐着床板上,滿心抗拒。
“那……怎麽辦呢。”女鬼緩緩睜開雙眸,滿目冷光:“說好的,給我的人命呢?嗯……”她現在修為停滞不前,又沒有鬼魂供給,極需人命呢。
“你再等些時日,待我好些便可以給你弄人來,實在不行你可以讓收魂罐裏的厲鬼出來幫你捉幾只鬼魂來應應急也好。”餘淺偌疲憊的說道。
“不行,我已經折了阿音阿尤了,再出去一個說不定也回不來,這個辦法一點兒也不好。”女鬼歪着腦袋,臉上突然泛起笑意:“我倒是想到了個好主意。”
“什麽好主意?”
“現在這間屋子裏不就有一個現成的人在嗎。”女鬼目光灼灼地盯着餘淺偌,微微伸出舌尖。
餘淺偌先是一愣,随後大驚:“你……你……你是說我嗎?你,你不能……”
“放心,不會讓你死掉的,只是稍微難受了點兒而已。”女鬼身體前傾靠在床頭,單手一擡,餘淺偌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慢慢淩空升起,女鬼哼着小曲兒,站在她面前,将她的腦袋扳正對着她,欣賞夠了餘淺偌的恐懼,這才紅唇輕啓:“真是讓人陶醉的恐懼啊,我喜歡。”
一股夾雜着血色的氣流從餘淺偌的雙唇裏鑽了出來,慢慢地慢慢地游移進女鬼的雙唇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女鬼才舒服的喟嘆一聲,轉身停了下來。
餘淺偌癱在床上,先時本就蒼白的臉色現在更是白的可怕。
“美味的東西總是很少,一個人身體裏的精血才那麽點,剩下的盡是糟粕,我也很無奈啊,如果一個人身體裏全部的血液都是精血的話,我也用不着那麽多人命了。”女鬼飄到窗前,将窗戶推開一條細縫,紅薔薇耀眼的很,她的眸光越來越亮:“紅薔薇,紅薔薇,我最喜歡了,用特殊的東西培育出來的特殊的紅薔薇。”
“你喜歡嗎?”女鬼轉眼望着餘淺偌。
餘淺偌心中一顫,想起這女鬼用來培育紅薔薇的東西,側了側腦袋避開女鬼的視線,那種法子也虧得她想的出來。
“今天來的那些人把紅薔薇帶走會不會出什麽事兒?”餘淺偌其實是有些擔心的,萬一發生了什麽事,她又得沾上麻煩。
“能出什麽事兒?”女鬼管好窗戶,化作黑霧鑽進了小香爐之中:“大概會噩夢纏身吧,也許……”
“那就好。”
“今天差點就被發現了呢,哎呀,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迫不及待的現身呢,只是可惜現在還不是時候。
…………………………
馬車晃悠悠的前行,安深深靠在車壁上,一路上都有點兒神不守舍。
“你今日去餘府轉了一圈,如何?”沈立循給她倒了一杯熱茶問道。
“就是她。”安深深很肯定的點了點頭:“而且,我懷疑十年前在盛州殺人的也是她。”
“十年前,盛州殺人?”沈立循不解。
安深深将何姨娘何芩的事情與沈立循細細地說了一番:“何姨娘當初說,十年前殺人的小姑娘手裏拿着一個小香爐,剛好她房間有一個,我當時想碰一碰她緊張的不得了,還有十年前,餘大人去盛州她确實也同行了。”
“你是說餘淺偌殺人?”沈立循訝然,可真是想不出來。
“也許不是她殺的,有可能是其他人借着她動的手。”十年前的女鬼,十年前的餘淺偌,她們之間有着什麽聯系?她自己又和她們有着什麽聯系?
今天在檸西院恍恍惚惚想起來的東西,又和這些有什麽聯系?
安深深想的頭有些發疼,轉了轉話題:“你今天進宮是做什麽呢?”
“幫皇表兄他的小私庫添點兒銀子。”沈立循抿了一口熱茶,笑着回道。
“嗯?”
“就是給他送銀子。”沈立循輕輕彈了彈安深深的額頭:“你放心,送進去的絕對不是我的家當,畢竟我的家當以後是要交給夫人你的。”
安深深哈哈笑了兩聲:“這,這多不好意思啊。”
沈立循看着安深深笑嘻嘻的樣子,因為一大堆銀子從他手裏跑過的郁悶瞬間消散了,伸手攔住安深深的肩,将人摟在懷裏,面對着面,額頭碰着額頭,臉上泛着笑意:“那麽簡單就不好意思了?那這樣是不是更加不好意思了?”
兩人隔得太近,安深深腦袋動都不敢動,她怕自己一動就親上去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之間都沒有動作。
“哎喲……”砰地一聲連着熟悉的叫聲從車門口傳來,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狠狠地砸在了馬車上,馬車劇烈搖晃,瞬間停下,沈立循與安深深兩人身體一個前傾,先後倒在了馬車裏。
唇上軟軟的,還帶着點涼意,安深深只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要從肚子裏蹦出來來,她……把人給親了,看着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她為什麽生出一種自己輕薄了他的感覺,安深深咽了咽口水,真是秀色可餐……
“你們……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果然是世風日下!”沈半薇趴在馬車口,慢悠悠的爬了起來,她剛才從雲芳非的馬上跳下來,結果踩滑了,絆了一跤摔得好像有些狠了,哎喲,腿都有點兒疼。
安深深手忙腳亂的爬起來,坐回到原位上去,猛灌了幾口熱茶,掀開車簾,僵硬地把腦袋伸到外面吹風。
沈立循慢悠悠的坐起身,雲淡風輕地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坐到安深深旁邊,從袖口裏摸出了一個小盒子扔給沈半薇。
“這是什麽?”沈半薇晃了晃盒子。
“你心心念念的九月閣夢魂香。”沈立循看了一眼旁邊的安深深回道。
“你這是送我的?”沈半薇不相信的撅了噘嘴:“你說,你怎麽這麽大方,是不是有所企圖?”
“不,這是謝禮。”沈立循彎了彎唇角,眼中含着笑意。
“謝禮?什麽謝禮?”沈半薇不明所以,她做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嗎?
“剛才的謝禮。”
剛才?沈半薇擰了擰眉,看了一眼依舊伸着腦袋在外面吹風的安深深,恍然大悟,嫌棄地瞥了瞥沈立循:“哥,你個禽獸。”
“禽獸的謝禮你應該不想要吧。”沈立循攤開手:“那就還給我吧。”
“要要要,誰說我不要的!”
安深深在外面捂了捂臉,不不不……姓沈的不是禽獸,她覺得自己才是禽獸……一個輕薄了絕世美人兒的禽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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