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鎮國公府早早擺了晚飯,心一陪老爹用完膳,帶着來寶和勞師父出了府。
和沈放家裏一樣,鎮國公本來是不準兒子随意出府的,但心一說今天和謝淩容有約,老爹立刻就放行了。雖然放他出去玩,但鎮國公反複叮囑心一要早點回府,還讓來寶和勞師父都跟着。
按照謝淩容給的路線,心一找到了一家看上去很普通的農家飯莊。這裏遠離中心城區,外面行人稀少,飯莊裏卻很熱鬧,大部分桌子都坐滿了客人。
看着一屋子的人吃得熱火朝天,來寶疑惑地問:“少爺,謝小姐要請您吃飯?”
“吃什麽飯?你現在還吃得下?”心一道,“咱們當然不是來吃飯的!”
“那咱們來飯莊做什麽?”
“問問就知道了。”心一說完,徑自來到飯莊的櫃臺前,沖那個像是掌櫃的人道,“掌櫃的,我找一只白鳳凰。”
掌櫃的眼睛一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心一,許是見他衣着不凡,身後還跟着兩個侍從,掌櫃的快步走出了櫃臺,道:“請三位跟我來。”
來寶和勞師父面面相觑,趕緊跟着絲毫不起疑心的心一去了。掌櫃的将他們領到了後院,有個家仆打扮的人捧了個盤子上前來,掌櫃的道:“都拿一個戴上。”
那盤子裏擺的竟然是幾個木雕面具,上面花紋各異,漆成了不同的顏色。今夜月光很淡,在昏暗的光線下看這些面具,給人感覺毛毛的。
心一倒是不怕神神鬼鬼的,他看了一會兒,挑了個黑色的鬼臉戴在了臉上。勞師父和來寶見狀,各拿了一個五官誇張的原始人戴上。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覺特別新奇。
“請跟我來。”掌櫃說完,領着三人往院子深處走去。他們經過了三道門,直到前面出現一間農家土房,周圍都築了高牆。
“請。”掌櫃的将他們領到這兒,什麽也沒說,自個兒就掉頭回去了。
心一觀察着這間農家土房,上面有個小窗漏出來一點昏黃的燭光。門口原本守着兩個人,這時都迎了上來,對心一做了個“請進”的手勢。
“少爺。”勞師父開口。
“沒事。”心一擺擺手,主動走進了那扇小小的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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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之後,心一周身一暖,仿佛置身一個全新的世界。那扇簡樸的木門背後是一份封閉的房間,屋子中間搭了個臺子,上面居然幾個身姿妖嬈的舞女在跳舞。臺子下面坐滿了人,人人臉上都戴着奇形怪狀的面具,一眼看上去有點駭人。
他們似乎對舞女的表演沒有興趣,眼睛雖然看着臺上,卻有些木然。更恐怖的是,裏面居然沒有一個人說話。心一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震驚,嘴巴張得老大。
勞師父立刻閃身到了心一前面,正巧有個家仆打扮的人走上前來,将他們領到了一張空桌前。心一瞅了瞅四周,發現根本沒有人注意自己,便大喇喇地坐了下來,勞師父和來寶分立兩旁,緊張兮兮地戒備着四周。
仆人送來了茶水和點心,又悄無聲息地退下。看着這一切,他們幾個感覺特別詭異。正在這時,有人慢慢接近了心一的座位,來寶輕輕“咦”了一聲,心一扭頭看過去。
來人戴着一張鴿子面具,身形打扮非常眼熟。如果心一沒有認錯,她應該是謝淩容身邊的那個侍女,名字叫桃子的。
“小姐請公子喝茶。”桃子端了一杯茶水過來,心一沖來寶點點頭,書童側身讓開道。
“大麥茶。”桃子将茶杯放在心一面前,低聲提醒了一句。
放下茶水,桃子就起身回去了,心一的目光跟着她的身影移動,在一個十分不起眼的角落裏發現了一張雕着白色鳳凰的面具。燭光昏暗,但心一依然能看出面具下的那人和謝淩容今日的打扮一模一樣,赫然就是她本人。她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裏,素日喜歡高調的大小姐低調起來,看上去跟周圍的客人沒什麽兩樣。
“原來如此……什麽白鳳凰,原來就是指戴着那個面具的客人。”心一明白了,看來人們要想來這個地方,還需得到內部人員的推薦,搞得這麽神秘,不知道這裏究竟是做什麽的?
心一遠遠瞧着謝淩容,不過對方似乎不理不睬的,就在這時,臺上的舞女紛紛下去了,有人擡了張桌子上來,接着就有兩個舞女捧了個木盒子放在桌上。
其中一個舞女将木盒打開,裏面是一個外表長滿突刺的球,那球是黃色的,還散發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心一敏銳地聞到了這股臭味裏夾雜着一絲清香,不禁一怔:“水果?”
一個衣着華麗的中年人走上臺,他臉上戴了個太陽圖案的面具,左手拿了個木魚,右手拿了個小錘子,指着臺上的那個黃球,道:“這是今日開拍的第一件寶貝,一顆來自海外的榴蓮果,三兩起拍,每次加價三十文。”
客人們紛紛掩鼻,鮮少有人對此感興趣。心一大感意外,原來這裏竟是一處地下拍賣場!榴蓮果的市價是五兩銀子,帝都好點的水果攤會更貴一些,這裏的底價很低,心一敢打賭,這顆水果絕對沒有入關記錄。
“真有意思。”心一嘀咕,以前他和老大去過邊關,見過商人們走私的種種手段。大胤朝廷重商,只要商人們走私的不是違禁物品,經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過心一知道,像這種地下拍賣場絕對不會只有榴蓮果之類的東西,不然吸引不了這麽多帝都人。
謝淩容讓他來這兒做什麽?他想着,目光落到了面前的茶杯上。大麥茶,大麥,心一不自覺笑了,原來謝淩容是讓他來這裏買東西的。
白天的時候,謝淩容讓他幫自己做件事,心一問什麽事,她故作神秘地道:“出個風頭。”
現在看來,她是想讓心一在拍賣場大顯身手,試圖引起什麽人的注意吧?
“帶錢了嗎?”心一扭頭問。
“帶了不多。”來寶俯身,“少爺,您要多少?”
“不知道,先買着吧!”心一道,然後把右手高高地舉了起來。
“這位公子出價了!”主持人眼尖,語氣裏明顯有一種終于找到了冤大頭的興奮。
帝都人不習慣吃臭味的水果,這種榴蓮果除了有個貢品的身份,其實在這裏非常不好賣。心一出價後,再也沒有人加價,他用三兩銀子就把這顆榴蓮果拿下了。
開場很順利,後面的拍賣品漸漸能引起客人們的興趣了,競價的人越來越多。心一毫不手軟,一口氣拍了五六件不知道幹什麽用的稀奇玩意兒。
“這是一支大周朝的步搖,做工精致,只有皇帝後宮的美人有資格使用。”拍完一個瓷瓶,主持人又興致勃勃地開始介紹下一件拍賣品,他的話還沒說完,坐在角落裏的謝淩容就出手了。
“……一百兩起拍。”胖子補充完最後一句話,趕緊道,“這位小姐出價一百兩!”
“一百五十兩!”又有人競價了。
“二百兩!”
“二百五十兩!”
“三百兩!”
另一位競價的夫人猶豫起來,謝淩容出價的氣勢如虹,成功拍下了這支步搖。其實,心一剛剛看到那支步搖的時候便想到了她,她生得那麽好看,不管佩戴什麽首飾都是錦上添花。他原本想買下送給她,卻沒想到這位事事要強的大小姐親自出手了。
也對,以她的性格,想要什麽東西哪裏會等別人來送呢,早就自己去拿了。
“下面這件拍賣品是今晚最讓人期待的寶物之一!”主持人道,“我知道,在座的很多朋友都是為了它而來。”
臺上展出了新的拍賣品,用一塊紅布遮得嚴嚴實實。那東西又細又長,靜靜躺在紅布之下,心一遠遠瞧着,腦子裏浮現一個詞:“武器?”
“各位請看,這就是破曉!”主持人一把掀開紅布,燭光下,那把細長的劍泛着冰冷的光,渾身透着一股森森寒意。
“英雄譜上第一名,神秘人的佩劍破曉!”主持人激動地宣布。
“天哪!”臺下的人們發出了接二連三的驚呼。
“咳、咳咳……”心一突然被茶水嗆住了,不住地咳嗽。
“少爺!”來寶趕緊拍了拍他的背,“您沒事吧?”
心一擺擺手,指了指臺上的那把劍,用不可思議的表情道:“這這這……這明顯是假的嘛!”
“您怎麽知道?”來寶一臉好奇。
“不信?你問勞師父!”心一扭頭看向沉默不語的勞師父,“勞師父,你相信這把劍真的是那個誰的佩劍嗎?”
勞師父的目光在那把劍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搖了搖頭,道:“這把劍太新了。那個人成名數年,他的佩劍至少用了五年以上,這把仿得不像。”
“我就說嘛!”心一攤手,“英雄譜上第一名的佩劍,哪有這麽容易弄到手。”
“少爺,您聽說帝都的傳言了嗎?”勞師父忽然道,“端王手下有一支探丸郎,負責刺探截殺一類見不得光明的事情,他們當中最厲害的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英雄譜的首名。”
“可是,英雄譜的首名不是一個大富商刷上去的嗎?”來寶忍不住插嘴,“那個富商是南方人,從沒來過帝都,根本沒見過什麽探丸郎,他為了感謝那個救了他一命的恩人,每年都花大價錢雇人鼓吹那個劍客的劍術,硬生生把恩人刷到了英雄譜的首名。”
“有個說法是探丸郎在南方執行任務,偶遇涉險的富商,便出手幫了一把,這個解釋說得通。我們大胤一南一北分別出了一位厲害的劍客,人們對他們的說法又那麽相似,有沒有可能他們真的是同一個人呢?”勞師父突然俯下身,湊到心一的耳邊,用低沉的聲音問,“少爺,您覺得呢?”
“我……”心一被他吓了一跳,突然變得有些結巴。他覺得勞師父今天怪怪的,迅速看了對方一眼,強自鎮定地道:“我不認識他們,沒、沒聽過這些傳言……”
勞師父若無其事,又恢複了那個站得筆直的樣子。他看着臺上的那把劍,好像剛才說那些話只是擔心心一被騙,道:“總之,這把劍不可能是真的的,少爺別買。”
“嗯,英雄所見略同。”心一端正了坐姿,兩只眼睛緊緊盯着那把泛着冷光的劍,聽着人們在耳邊不斷加價,心裏湧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他回頭看了一眼角落裏的謝淩容,發現她也加了一次價,不過這把劍最終被一位矮小的老者拍下。
“破曉”拍完,謝淩容起身,沒有跟心一打招呼,提前離場了。
臺上又展出了一支青釉瓷瓶,說是在南邊某個小奴隸主的墓發現的,瓶身保存非常完好。心一不懂古董,但他舉了手。
……
拍賣場的全部物品都被客人拍走了,心一拍得最多,大出風頭。主持人來跟心一結賬,來寶很直白地請求賒賬。
主持人打量了一番三人的行頭,從那雙眯得像月牙一樣的眼睛裏看得出他笑得非常燦爛。主持人道:“沒問題,我們幫公子記下,您來日有時間再來小店結清賬單。您今晚拍下的寶貝先寄存在咱們這兒,什麽時候結完賬,什麽時候提走,您看行不行?”
“好。”心一道,“我還會再來的,下次多弄些好東西來啊!”
“小的一定照辦,恭送公子!”主持人點頭哈腰。
心一伸了個懶腰,起身跟在陸續離場的人群身後。夜有些深了,月光比先前明亮很多,離開的人群竊竊私語,但誰都沒有大聲說話。眼看就要離開那個院子了,心一瞅了瞅左右,忽然大聲道:“今天晚上都沒見着什麽稀奇玩意兒,真是無聊。”
這麽一嚷嚷,倒是讓周圍的客人都看過來了。旁邊有個體态臃腫的客人随口接了心一的話,聽聲音是個大叔,他笑了笑,道:“大胤律法嚴格,這裏是不會有什麽真正的稀奇玩意兒的,公子還是死心吧,就當消遣罷了。”
大叔說完,也不待心一回應,潇灑地拂袖而去。
“說的也是……”心一嘀咕,扭頭問來寶,“對了,我還有錢不?”
“少爺,其實您每個月的零花挺多的,但都用來買藥了。”來寶道,“要是您以後還想來這裏拍東西,就得問老爺要錢了。”
“啊!”心一頓時就惆悵了,去問鎮國公要錢?
鎮國公對他這麽好,一直都把他當親兒子疼愛,他來到這個家不久,不知不覺就欠下了一屁股恩情債,眼看這輩子都很難還得清,要是再向鎮國公伸手要錢,他就太不要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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