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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侯的話音剛落,殿內的幾個女人臉色都變了。太後啞口無言,紀凝若有所思,而謝淩容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猶如覆了一層寒霜。最憤怒的是慕純,她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反問道:“女人怎麽了?我們大胤的聖後也是女人,一直深受百姓愛戴,從來沒有任何人因她是女人而反對什麽!”
“慕姑娘,大周是大周,大胤是大胤,世上各國林立,不是每個地方的習俗都和大胤一樣。”明侯道,“大周男尊女卑,女人只是男人的陪襯和生育工具,若是在北荒的蠻人之地,女人的處境就更可憐了,她們的身份是奴隸和交易貨物,就和數十年前的我們一樣。大周後雖未稱帝,卻以一個女人的身份把持大周朝政數十年,自她垂簾聽政開始,反對者的聲音便沒有停止過。如今她病重,大周的形勢就快壓制不住了。”
心一年紀不大,但跟着老大他們去過很多地方,明侯說的這些,他都親眼見識過,并未覺得有什麽誇大其詞。另外兩位養在深閨的大小姐就不一樣了,她們的見識、才華和胸懷不輸給男子,聽了這種論調,心裏非常不舒服。
“為什麽……”慕純心有不甘,臉色十分難看,“如果大周的男人也嘗過做奴隸的滋味,他們還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女人嗎?”
大胤的每個人都曾經是別人的奴隸,男人不比女人高貴,女人也不比男人更低賤。三十八年前,商陽皇帝和聖後號召奴隸起來反抗,承諾要在九州建立一個平等自由的新王朝,對這兩個詞的向往幾乎激發了所有奴隸內心的渴望。今天的大胤是用千千萬萬個奴隸主的鮮血澆築而成,過往的艱辛不必多說,三十多年來,每個大胤子民都很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國家。
太後見慕純情緒激動,便開口緩和了一下氣氛:“聖後立下的承諾永遠不會變,在大胤,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樣的,你們都是大胤未來的棟梁。對了,純兒,前幾日我還聽兄長說,你報考了今年的大學士之試,這是真的嗎?”
慕純點了點頭,心一注意到謝淩容的臉色立即變得難看起來。
“大學士之試非同尋常,你準備得如何了?”
慕純悄悄地看了一眼身邊的平原侯,咬了咬嘴唇,低聲道:“純兒會全力以赴。”
“哦?這麽厲害?”紀凝十分意外,連謝淩容的婚事都沒被打動的将軍開口了,“你今年還未滿十八吧?若是今年就考上了,你就是我們大胤最年輕的大學士,那不得把那些考了半輩子的考生吓個半死?”
“紀将軍過獎了。”平原侯十分不以為意,把話說得輕飄飄的,“她只不過去玩玩罷了,小孩子嘛,連我這個做爹的都沒有當真,各位還是不要取笑她了。”
平原侯說完,慕純的臉色瞬間就黯淡了下去。其實,在場沒有人會取笑慕純,她是天海書院出類拔萃的大才女,不管結果如何,她敢在這個年紀報考大學士,都會讓人由衷感到敬佩。聽平原侯的語氣,他似乎沒把女兒的願望當真,難怪方才慕純聽說大胤以外的女人會被輕視時,會忍不住憤怒。
心一不由得看了看鎮國公,若是他有本事報考大學士,只怕鎮國公早就高興壞了。慕純雖然出身帝都第一富貴之家,讀書又那麽努力,卻似乎得不到父親的重視,怪不得平時那麽陰郁。
明侯說了許多在大周的見聞,心一聽着,忍不住想老大他們不久前也去了大周,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如果大周真的打起了內戰,他們能全身而退嗎?
酒過三巡,小皇帝難得又開口說話了。
“大周與我只有一江之隔,如果對岸真的有變,我們必須及早做防備。”小皇帝舉起茶杯,以茶代酒,對鎮國公道,“邊防上的事情,還需多多仰仗鎮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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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來這裏純粹就是做個泥塑菩薩,幾乎不參與大人的聊天,難得開口便單刀直入,要鎮國公出山。心一聽出來了,原來今天宴席的重點在于老爹,怪不得太後請了他赴宴,一上來就噓寒問暖的,還重提了那樁被時間遺忘的婚事。
“陛下言重了。”鎮國公放下酒杯,捋了捋胡須,不冷不淡地道,“大胤軍中人才輩出,我方才聽了紀将軍的述職,紀将軍性格豪爽,處事幹練,便是一位能當大任的護國将才。”
“鎮國公謬贊。”紀凝拱了拱手,道,“紀家一直替大胤鎮守南方,我和父親、兄長會盡心竭力守好此方安寧,但逐鹿江的變數太大,還希望朝廷能重視起來。”
衆人又不約而同望向了鎮國公,鎮國公沉吟了一會兒,不經意間觸到了心一關切的眼神,便笑了笑,道:“大周不會馬上就亂起來,父親留下的舊部裏還有不少老将在軍中,這幾年多多少少培養了一些新人,我挑幾位出來,送到邊關去歷練歷練。”
聽了這句話,太後明顯松了一口氣。商陽皇帝和老鎮國公北堂棣是穿同一條褲子的兄弟,昔年揭竿起事的時候,商陽皇帝便把軍防上的事務全都交給了北堂棣。經過數十年的積累,北堂棣幾乎掌握了大胤一半以上的兵權。後來,他漸漸不管事了,昔日的部下便認為是朝廷虧待了功臣,對商氏頗有意見。要重新調動這批人,須得由鎮國公府親自出面,否則他們心有介懷,多半不配合。
“若是大周起了戰事,波及到了我們,屆時會有許多地方要用到銀子。”太後看向了平原侯,“兄長,這方面還請你多多費心。”
平原侯點點頭,道:“請太後放心。”
公事私事都扯了一堆,這頓飯終于結束。宴席散了,但大人們的公事顯然還沒有談完,明侯起身,問:“娘娘,請問端王殿下是否還在避暑山莊?”
“在的,他最近在抓一批逃跑的刺客,一直待在避暑山莊。”太後道,“明侯找他有什麽事嗎?”
“煩請移步一敘。”
太後點點頭,微笑道:“那就去我宮裏說吧。”
衆人紛紛起身,送別太後和小皇帝,老臣們要送太後回宮,紀凝順便把兒子也帶走了,太華殿裏只剩下了心一、謝淩容和慕純三人。聽到明侯問端王的消息,心一有些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明侯是不是在大周有了什麽發現?會不會和老大他們有關呢?
正思忖着,他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冷笑。慕純瞧了瞧眉頭緊鎖的心一,又瞧了瞧神情淡漠的謝淩容,道:“你們倆還真是般配。”
謝淩容猛然回頭,怒視慕純,道:“有什麽話就給我說清楚,少在這裏陰陽怪氣的!”
“我怎麽陰陽怪氣了?你們剛剛破獲了一個大案,還幫程明找回了失蹤的妹妹,外面都在傳你們是天生的一對,我怎麽就說不得了?”慕純沖她翻了個白眼,道,“依我看,像你們這種都喜歡用不法手段行事的性格,确實很般配。”
“慕姑娘,我最近招惹你了嗎?”莫名其妙被卷入了兩個少女的戰争,心一十分無奈,“怎麽明白無故的找起了我的茬?”
慕純道:“平白無故?哼,你敢說你沒有去過那個走私販舉辦的拍賣場嗎?你們明明知道那裏的東西是非法走私而來的,非但隐瞞不報,還貪便宜買了不少。任你們有千百種理由,參與走私販的銷贓都是不可抵賴的事實!你們這種做法,就是在給天海書院抹黑!”
“早知道你會抓着這件事不放,那又怎麽樣?”謝淩容道,“你恪守本分,眼裏揉不得一點沙子,可你做了什麽?程明最無助的時候,你幫了他一分一毫嗎?”
“別把你的作為說的多麽高尚!”慕純面有怒色,“這不過是你收買人心的手段罷了!我已經寫了舉報信交給院長,你們就等着被扣分吧!”
心一大囧,雖然早就聽說了慕純喜歡較真的性格,但被她揪住小辮子不放,還真是不太舒服。謝淩容和她鬥了很多年,對她這種做法更是厭惡至極,反口譏笑道:“還沒考上大學士呢,就開始管教別人了?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我告訴你,區區大學士而已,你能考,我也能考!”
“你說什麽?”慕純被徹底惹怒了。
她和謝淩容從小就看彼此不順眼,兩人的家世背景不相上下,容貌和人氣則是謝淩容更勝一籌,唯獨在讀書這件事上,慕純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對手。謝淩容這麽一說,就是不把她過往的努力和成績放在眼裏,她能不氣嗎?
“你不是要參加今年的大學士之試嗎?”謝淩容唇邊浮現一絲嘲諷的笑容,“你以為我會把大胤最年輕的大學士這個位子讓給你?”
“好!謝淩容!有本事你就和我一起考!”慕純道,“要是我們中有一人考上了,一人沒考上,你打算怎麽辦?”
謝淩容眼睛轉了轉,悠悠道:“既然今天談了這麽多邊防的事,那個沒考上的人,就去邊關待上一年,好好吹吹外面的風沙。”
“一言為定!”
兩個少女怒目而視,彼此視線交彙的時候似乎迸發出了火花。心一只聽她們連珠炮似的吵起來,一不留神就吵到這個程度了,忙道:“我說二位,一點小事罷了,幹什麽還扯到邊關上了?你們這不是自讨苦吃嗎?”
“給本小姐閉嘴!”兩個少女同時朝他瞪了過來。
心一只好閉嘴,幸好這時有個內侍進來了,打破了殿內劍拔弩張的氣氛。內侍垂手,朝衆人微微俯身,道:“陛下來了。”
話音剛落,小皇帝便從殿外飛奔進來,他還穿着明黃色的禮服,卻一反先前的莊嚴和拘謹,像一陣風似的跑到了謝淩容面前,滿臉急切地問:“姐姐,你要走了嗎?留下來陪我玩一會兒吧!”
謝淩容的表情頓時放松下來,看着小皇帝笑了笑,道:“好,咱們換個地方說話,不跟這個讨人厭的姐姐在一起。”
慕純臉色鐵青地哼了一聲,扭頭就走。
小皇帝拉着謝淩容往殿外走去,冷不防發現心一還留在殿內,他似乎想起了今天的相遇,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那個……哥哥也一起來吧。”
咦?心一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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