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心一在端王府“受了一驚”,鎮國公十分後怕,讓他在家休養了一段時間。待他的心情好不容易緩過來了,又恢複成了那個作天作地的世子爺。小皇帝和太後聽說了他的事跡,不但下旨表揚了這位“不幸被擄”的勇士,還派宮人到鎮國公府慰問,送來許多名貴藥材和補品。

端王殿下須尾俱全,連汗毛都沒掉一根,紀凝和心一立下大功,這事傳到謝淩容的耳朵裏,心一便算完成了一個約定。

離開端王府以後,紀凝隔日便前往南方駐地了,心一遭刺客擄走,被吓出一身冷汗的鎮國公看得很嚴,都沒來得及去送她跟鄒雲峰。聽說那天謝淩容去了城外,将紀凝送出了好幾裏才回來,于是乎,他又錯過了和謝淩容見面的機會。

除此之外,他還錯過了老大他們的離開。心一收到林旦的消息,知道老大他們扮成商販,混在商旅隊伍裏安全出城了,卻不知他們這回要去往何方。

都走了,紀凝、鄒雲峰、老大和各位兄長,全都離開了帝都。心一有些低落,耳邊不斷回響老大對他說的話,他以前還幻想過未來他們也許還有機會再聚在一起,如今是徹底明白,從今往後,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昨日種種,昨日死。

宛如一條死魚躺了兩天,心一終于像是想通了,又重拾了生龍活虎般的鬧騰勁,他知道端王平日在王府足不出戶,便天天吵着鎮國公要出去玩。天海府在帝都城內搜查了好幾天,連刺客的一根毛都沒見到,禁令漸漸松了,鎮國公也終于舍得放兒子出門。

遭逢打擊,心一并沒有一夜之間長大,反倒變成了名副其實的纨绔子弟。半學年一次的大考就要來了,他一點好好學習的心都沒有,整天就顧着瞎玩,全城的纨绔子弟都愛他。不知不覺,一個多月的時間被他玩掉了,大考的成績一塌糊塗。他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大考結束,書院給學生放了長假,他在家閑的無聊,又開始城裏城外的浪蕩。

不知不覺,初秋來臨了,大學士之試快開始了。

按照謝淩容和慕純的約定,兩人将在今年的大學士之試來一場比拼,輸掉的人要去邊關吹一年風沙。兩個姑娘都是不服輸的人,這段日子整天泡在書院裏埋頭苦讀。心一每天都會去看望謝淩容,但看完了該幹嘛還是幹嘛去。鎮國公府已經開始籌備他十九歲的生日宴了,謝淩容也在夏日的尾巴上舉行了成人禮,儀式非常盛大,心一雖沒有皇子王孫的頭銜,但他在帝都認識了不少臭味相投的朋友,生日宴勢必會好好熱鬧一番。

這日,心一照舊去了城郊的溫泉別院。別院中央的大池子裏,一幫老少爺們光着膀子跟世子爺打招呼,人人臉上都帶着笑,其熱情程度比溫泉還要燙人。

心一大喇喇地靠在池子邊,肩上搭了塊毛巾,時不時點頭回應那些路過跟他問安的人們,一張天真無邪的臉笑得人畜無害。

熱氣氤氲,少年勻稱緊致的肉體在湯池裏展露無遺,不少喜愛他這款的男子忍不住朝這邊頻頻投來熱辣的目光,但一想到對方早就有了心上人,眼神又變得哀怨起來。

“世子爺,今日又見面了。”又有人下了池子,慢慢朝心一的方向游過來,還一邊打趣道,“您怎麽沒陪着公主殿下?”

“她忙着複習呢,沒空理我。”心一不高興地撇嘴。

“聽說慕姑娘專門請了一位大學士輔導功課,不知公主殿下有沒有妙招應對?”那人呵呵笑道,“今年的秋考能見識到帝都最負盛名的兩位才女對決,真是令人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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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這你都知道?不愧是塗大人!”心一似乎來了聊天的興致,連身體都比剛才坐得直了,興致勃勃地盯着前面的人。

這人大腹便便,赤着身體的時候有一種油膩膩的感覺。他年紀不大,正是精力充沛的中年期,長相普通,往人群裏一扔,轉眼就找不見了,但他的聲音倒是有些特別,非常親切和藹——但在心一聽來,卻是極其惡心的。

這個對任何人都笑容滿面的胖子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試圖染指謝淩容的“狐大人”。這位大人的真名叫塗寶來,在吏部任考功令史,原本是“兔大人”,在銷金窟則搖身一變成了“狐大人”。心一沒有确實的證據,但他用直覺幾乎敢肯定,這個家夥就是煙霞嶺銷金窟的資助人。這麽大一樁生意垮臺,“狐大人”必定懷恨在心,一直想找機會報複心一,上次耀武買到毒棗的事估計也跟這個人脫不了幹系。

此人內心深處藏着對萊茵長公主和謝淩容的瘋狂侵/占欲/念,表面上卻裝出一副熱情助人的大善人模樣,他很冷靜,心思也很缜密,能将仇恨長時間埋藏于心,還能沉下心來跟目标慢慢周旋,找到機會方才出手,如果投身刺客行業,此人必将成為一個十分棘手的人物。

不過,人都是有弱點的,“狐大人”的弱點就是欲/望。一個人若是習慣了縱情聲色的生活,就不是輕易戒得掉的。銷金窟沒了,他就會去別的地方找樂子,而溫泉別院就是其中之一。

心一和他在溫泉別院“偶遇”,因鎮國公府世子爺的浪蕩名聲傳遍了帝都,對方想裝作不認識都不行。經過半個月的相處,兩人已然熟絡了起來,見面必定要打個招呼,既然打了招呼,就自然而然地要聊上幾句。

“世子爺過獎了。”塗大人謙虛地笑道,“那位早就退休的大學士今日駕臨來了天海書院,親自輔導慕小姐功課,很多人都看到了。”

“這個慕小姐真是拼命啊!”心一摸了摸下巴,果斷道,“我得去看看公主殿下,她可別被慕小姐的備考陣仗吓壞了。”

他緊了緊腰間的浴巾,轉身爬出了湯池。塗大人見這副他急切的樣子,不禁又笑了,善意地提醒:“世子爺路上小心。”

心一背對着他揮了揮手,心裏卻在冷笑:本少爺這段時間無論出入何地都有人跟着,堅決不吃未經檢驗的食物,看你還能找到什麽下手的機會?

離開溫泉別院,尤其是離開了那個讓他覺得惡心的胖子,心一的心情舒暢了不少,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招呼來寶和耀武揚威回府。

府裏擺了午飯,鎮國公早就在等着了,見兒子一身清爽地回來,便樂呵呵地招呼他:“快去洗手,洗好了就過來吃飯。”

心一洗了手,在老爹面前坐下,還未動筷,只聽鎮國公問:“烈兒,你的生日就快到了,有什麽想要的東西沒有?”

心一和真正的世子爺的生日都在秋天,不同的是,心一并不知道自己确切的出生日期,現在能和那位真正的世子爺一起過,倒也讓他十分高興。

“爹,我什麽都不缺,還要什麽呀?”心一道,“我只要您健康長壽,讓我可以多陪陪您老人家就心滿意足了。”

“嘴甜。”鎮國公斜眼看他,“看來這段日子沒少哄公主殿下。”

“哪有。”心一說着,順手夾了一塊蜜汁排骨放到老爹碗裏,臉上卻繃不住笑了起來。

喜歡上一個人的反應太明顯了,心一幾乎每天都會往謝淩容跟前跑,全城的百姓都知道他陷入了熱戀。雖然大小姐對他還是那副愛搭不理的樣子,但心一卻是真的動心了,一天見不到對方都難受,每天都要找借口和她待在一起。

謝淩容忙着備考,心一很知趣,每天帶些補品、點心去慰問。要是謝淩容有時間,就和她說兩句話,要是她沒時間,心一就把東西放下,在旁邊陪她一會兒就離開。一回生二回熟,謝淩容從一開始的反感到現在慢慢接受了他的存在,這讓心一很是知足。

“今天準備帶什麽東西去見人家?”見兒子一個人樂得跟傻子一樣,鎮國公忍不住追問。

“哦,我讓福媽媽幫我準備了燕窩。”心一笑眯眯地道,“吃了午飯我就去書院看看她。”

“那快吃飯吧。”鎮國公不由得也笑了。

十多年前,大夫說世子活不過十八歲,如今這個兒子都快過十九歲的生日了,也有了心上人,這一切就像夢一樣。如果心一和謝淩容能順利成婚,于鎮國公而言,無異于了卻生命裏最大的心願。

吃過午飯,福媽媽把燕窩準備好,心一迫不及待地帶着來寶出發了。雖然放假,但謝淩容和慕純不約而同都留在了書院,繼續沒日沒夜的複習。

馬車停在了書院門口,心一拎着燕窩找到了謝淩容借用的書室。這個書室原本是夫子用的,比學堂小了很多,但藏書不少,也很安靜,很适合用來備考。慕純也借用了一個,不過兩位大小姐像是約好了一樣,誰也不想見到誰,因此兩個書室隔得特別遠。

心一到時,桃子端了張小凳子擺在門口,一手托着盛滿草莓的盤子,正吃得津津有味。見心一來了,她趕忙站起來,伸手指了指裏面,然後沖心一搖了搖頭,低聲道:“小姐不讓人打擾。”

“行,我不進去。”心一也把聲音壓低了,将食盒遞給桃子,囑咐道,“記得讓她吃啊。”

“您今天帶來的是什麽?”

“燕窩。”

“噗嗤!”桃子笑道,“世子爺,其實我們這兒什麽都不缺,您還每天送雞湯送燕窩的,小姐都快被您養胖了。”

“養胖了好啊!”心一笑嘻嘻道,“抱起來更舒服。”

桃子意識到自家小姐被心一調戲了,不禁嘟起了嘴,甩出一個不滿的眼神,卻不敢代謝淩容處置這位世子爺,表情憋得通紅。心一見好就收,道:“不逗你了,好好照顧公主,我走了。”

“是。”桃子抱着食盒,微微屈膝,“恭送世子爺。”

心一瞧了一眼書室的門,當真沒有去打擾裏面的人,而是揮了揮手,潇灑離去。路過書院那個大湖泊的時候,心一瞥見對岸站着一位風度翩翩的老學者,定睛一看,只見那人年近古稀,須發皆白,舉手投足充滿了儒者風範。

這位夫子有點臉生,莫非他就是那位退休的大學士?

心一停下腳步,耐心等了一會兒,片刻後,果然見那個老爺子慢慢踱步去了慕純那處,他心裏不禁湧起了一股危機感。

慕純真的請了一位大學士來輔導她複習,這對謝淩容不公平啊!心一癢癢的,擔心謝淩容會吃虧,覺得自己應該幫忙幹點什麽。

“少爺,您幹嘛呢?”來寶催促,“怎麽不走了?”

“咱不回去了!來寶,你去外面幫我買點東西。”

“哦,您要買什麽?”

心一示意來寶過來點,湊到他耳邊低聲說了句話,來寶聽了,大吃一驚:“少爺,您确定嗎?”

心一嘿嘿一笑:“當然了!”

來寶撓了撓頭,有些猶豫:“萬一闖了禍,老爺那邊……”

“哪來這麽多廢話?快去快去!”心一不耐煩,“出了事都算我的!”

來寶只得去了,沒多久就把東西買了回來,在書院的小廚房外找到了心一。心一看了看他買回來的那包東西,一把接了過來,臉上早已繃不住笑,蹑手蹑腳地進了廚房。

大學士?哼,看少爺我怎麽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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