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紫雲粉彩
如果說她這輩子還有什麽牽挂,就只有她阿瑪的案子,她歷經窮苦,可心志還未被磨滅,唐家沉冤昭雪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景,不管付出什麽樣的辛勞代價,她都願意嘗試。
她忍不住猜測這本案宗上頭是否會有她阿瑪那案子的案底兒,一霎腦子裏湧出個念頭,心頭狂跳,幾乎沖破胸腔子。
念瑭勻了口氣兒,強迫自己鎮定,祝兖似乎是睡着了,難得眉目安和的樣子,光線鬥轉波折,在他臉上辟出半邊陰翳,老天爺是公平的,精心雕刻出他耐人尋味的形容,卻又賦予他拒人千裏之外的孤冷。
她探出下巴,試探着喊了聲“王爺?”,屋裏靜悄悄的沒有回應。
念瑭一邊注意他的反應,一邊探出手,冷汗沿着脊柱不住往外滲透,渾身上下如墜冰窖。
“怎麽了?”祝兖突然開口,淡淡應了聲張開眼,只見她端着五彩粉瓷的托盞垂臉兒納福,“王爺喝口茶醒醒神兒罷?”
他很久不出聲,就那麽一直盯着她看,念瑭頭上頂着個雷似的,一陣兒挨一陣兒的後怕,她自個兒剛是在想什麽,居然冒着被抓現的風險去接近那本卷宗,得虧她反應的及時,不然這會兒是什麽下場就不好說了。
恍惚觑他一眼,後背的寒毛直立起來,暗驚不會是被人發現意圖了罷,她手心裏浸滿汗膩濕滑,杯盞幾乎脫手墜落,怔忡間,他伸肘從她手裏接了過來,垂眼抿了口茶,吩咐道:“你過來給我捏捏肩罷。”
念瑭不敢瞧他,繞至他背後才漸漸松下心,卸下勁兒來。
祝兖粗略翻閱着手頭的公文,掀起一股微風,肩頭的力道輕柔,似是柳葉梢頭拂肩,他調整下身子,舒服往後靠了靠,又擡手翻開刑部的卷宗查看,陡然間,她掌心的觸感僵硬起來。
他掐着紫彩雲紋杯杯口緩緩輾轉一周,目光裏浮出雲淡風輕,視線偏移觸及她緊繃泛白的指甲蓋兒時,喉頭略略收緊了些。
兩下裏過于沉默,氣氛不算融洽,他視着香爐中的煙熏四溢,凝結成一世漫長,長到似乎能等來一場風霧,三兩雨下。
“王......”
“王爺是在忙刑部的案子?”
字句兒起伏坎坷,仿佛玉裂時迸濺的碎渣兒,吐露前一定在舌端含壓了許久,可仍舊難掩其中試探的恐慌。
他靜坐,等到她餘音消落,方折回目光投在卷宗上颔首,語氣不大好,盡數含着責難,頗有些訴苦的意味兒,“一幫明目張膽的庸碌之徒,不打眼細審,就敢把案子呈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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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眉頭冷皺,像是升了火氣,念瑭反倒放下心來,畢竟桌案屬于爺們兒的天下,她剛還忐忑會不會因為越界而受到怪罪,眼下看來他似乎并不介意。
她謹慎從他的肩頭挪開手,拎壺又替他添滿熱茶,指頭尖兒卻一點一點地涼透了,“王爺明察,大邧國風清明,案子既然呈到您跟前,一準兒是沒有什麽纰漏的。”
聞言他略擡起眼,她忙墜下腦袋,茶面在她眸子裏劃出細鱗,漾出層層疊疊的波光,祝兖淡淡拎起唇,“這世上最不乏的就是暗室虧心之人,人前背後兩幅臉面,一肚子的歪心計。”
念瑭心虛,總感覺在罵她似的,餘光見他把案宗往她跟前推了推,冷問:“昨兒刑部拟了一份特赦人員的名冊,其中有個清河縣人氏,泰安三十六年,因犯了弑親之罪被發配嶺南,半道上殺了兩名押送他的專差,後來逃奔到孟州,又趁夜殺了當地一家十五戶人口,這麽個作惡多端的歹徒,只在獄裏關了三年就獲許特赦,你說他這情況,到底是該準還是不準?”
怎麽跟她讨起主意來了?若順着他的口氣,肯定是不該準。
念瑭大暈頭,視線落在卷宗上挪不開,她不關心旁人的案子,只惦記她阿瑪的,心裏亂糟糟的,顧不上多想,可多少還尚存着一些理智,“奴才覺着這案子背後應該存在着什麽隐情,事關重大,刑部大人不敢跟您打馬虎眼兒的,王爺覺着為難,不妨再做細查。”
他唔了聲,執筆在卷宗上做着批注,“是塊做官的材料,武二郎到了跟前兒,也用不着怕被冤枉。”
念瑭一怔,才反應過來,虧她剛聽着還覺着這案子耳熟,又是弑殺親嫂,發配孟州,又是血濺鴛鴦樓的,講的可不就是武松投奔梁山之前的經歷嗎,敢情自個兒是被人涮了,還未自知。
她有些發窘,可還拿捏不透祝兖的性子,只敢音兒不大的回頂了一句,“奴才是幫您圓說,不想讓您跟刑部的大人別扭來着,反倒沒落着好兒。”
聲氣兒裏是綿綿回頂的倔強,他丢開案牍,傾盡餘光浏覽,幼時繼承下來的禮數教養,情緒內暗含的不亢不卑流遍全身,苦難疼癢沒有在她身上磋磨出明顯的痕跡,相反似是為她鍍了一層歲月的包漿,明豔的不饒人兒。
他撇下眼,不動聲色地抿茶,面目被茶氣熏蒸地緩和了棱角,脫去了咄咄逼人的銳利。
念瑭緩口氣兒,又回身立在他身後,桌案前的風光一覽無餘,對她沒有絲毫設防,她擡手上落上他的肩線,仿佛觸到了唐家罪案的細枝末節。
人生,從鳥語芳菲,到陰冷交織,她含着一口熱氣兒時活至今,雖然迷茫,但心裏仍隐隐存着指望,而眼下這份感覺更加明晰,似乎不再那麽今人難以企及。
睿親王身為軍機重臣,手頭事關朝廷的咨文線索來往無數,既然她阿瑪的案子有望重審,不可否認她興許能通過他,打探清楚泰安二十九年間戶部尚書唐恭貪墨案的內情兒,甚至是為她阿瑪平冤。
可具體怎麽運作,真教她犯了難,她平日又不在祝兖書房裏伺候,像今兒這麽難得的機遇往後恐怕不多見了。
心裏糾結,過渡到手上就跟和面似的,不自覺下了狠勁兒,祝兖不自在地嘶了聲,她才意識到失态,忙松下手賠罪。
他并不責怪,攏上茶蓋扣出一聲脆響,輕哂道:“噘嘴騾子賣了個驢價錢,賤就在了這張嘴上,沒一句實話,胡攪蠻纏。”
念瑭冷不防被訓得尴尬,幹張了張嘴沒敢吱聲兒,居然還有臉埋汰她,跟他淬了毒似的口舌相比,她簡直望其項背。
不出聲也不成,他清了下嗓子追問,“怎麽不說話?”
念瑭無奈,甩了甩帕子蹲身,賭氣兒似的道:“王爺對奴才阿爸的救命之恩,奴才銜草結環也無以回報,剛那話都是打奴才心底兒裏說出來的,奴才只盼王爺政務上能順心如意。”
話說得過頭,一口紅豆餡兒似的膩心,能把人甜齁了,當中摻着七八成言不由衷,聽着窩囊,祝兖淡淡掃她一眼,倒還不至于跟她打嘴仗,不過明顯是記上仇了,一會兒嫌她手勁兒輕,過會兒又呲她手勁兒重,挑不盡的茬兒。
半舍時光度過,念瑭侍奉他用膳,麻木地掂着兩條胳膊,感覺都不是自己的了。
過了晌午,六硯才回來,進門就磕頭賠罪說是被外院的事務耽擱了手腳,這一聽就是借口,身為書房管事,主子跟前的人,誰敢指使他辦差。
祝兖性子冷,對待親近的下人倒不是特別苛刻,忙裏叫了個起兒道無妨,六硯甩甩袖子跪起,打眼一瞧,一人布菜,一人吃,這主仆二人相處的挺自在。
睿親王從政,在書房裏一坐就是一天,午膳通常都是叫進房裏來吃,不跟太福晉在一起用膳,祝兖胃口是出奇地挑,這個不喜,那個也嫌棄,重新換上一道,火候又不大對頭,沒人能捏準人到底愛吃什麽,他掐這個點兒回來,也就是為了避這風頭。
可今兒這屋像是換了一場風水,念瑭抄哪道菜,他就吃哪道,這可真邪。
六硯打袖兒上前,灰溜溜地摸了摸鼻頭道:“既然姑娘伺候着,我就不沾手了。”
這話其實是說給祝兖聽的,主子爺用着膳連眼都不擡,可能是沒意見,念瑭冷瞧他一眼,剝着手裏的白煮雞仔兒也不吭聲。
他讪讪的,只得拿腿兒立在一旁,好心提個醒兒說:“雞仔兒腥氣兒重,留到最後再讓王爺用罷。”
這時念瑭的手已經送出去了,聽見這話還未來得及收回,祝兖就低頭就着她的手輕咬了一口,含在嘴裏慢慢嚼了,揮揮手叫人撤膳。
六硯撞了一鼻子灰,被撂在一旁沒人搭理,看眼下這幅情形兒,他一時半會兒還難以融入,這邊念瑭存着私心,反而不着急脫身,又是端茶遞水,又是捏肩的,跟早上比着,格外殷勤。
忙碌中,捎帶着偷看兩眼,祝兖目前忙的主要還是刑部特赦人員的案子,跟她阿瑪的那件沒什麽幹系,估計得等到重審提上日程,才有可能等到轉機,好在她眼下就在王府栖身,不難收到消息,屆時下一步該怎麽走,只有酌情再做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 周六,周日有兼職工作,可能斷更,11月5號之前會比較忙,5號之後就閑了,閑了就能日更了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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