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鏽色描金
門口的冷風吹得人周身發噤,室內卻是一派春光融融的光景,稍肩裏的陳設十分簡明,床椅桌案卻也都按照歸置一應俱全,念瑭在窗前的玫瑰椅子裏坐下身,望着東牆上金漆鑲玻璃葫蘆挂鏡中自己的影子出神。
貍貓卧在她的膝頭眯眼打起呼嚕,念瑭豔羨它能這般無憂無慮,之前跟她阿爸相依為命,每天都要操持生計,一天到晚除了生火做飯,洗衣縫補,腦子裏再沒有多餘的地方琢磨其他的事情,為唐家平反是深埋心底的一個可望而不可求的奢望,只在極少的時間裏才會被她想起。
現下空閑起來,這份念想從她心底破土而出,肆虐橫生,折磨得她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安逸,更加使她感到惶惑的是睿親王對她的态度,她不傻,她能切實感受到他對她的好,然而這份熱情來的太過突兀,在她看來沒有任何依據,兩人相識不過幾日,他對她能有多少真心?她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任何能夠吸引他的特質,也許他跟其他男人一樣的通病,喜好尋花問柳,這點從庶福晉的出身上也能看出些許蹤跡。
不過這樣想好像太過沒良心了些,他拉下主子的臉面對她噓寒問暖,為了妥善安置她又不惜跟太福晉撕破臉面,這樣沖動的做法似乎跟他一貫的作風不相符合。
她回憶起那時他的神色,莽撞得像個跟爹媽頂嘴的孩子,甚至還有幾分傻氣......
萬千思緒朝她湧過來,壓迫得她頭腦昏脹,殿裏燒着地龍,從頭到腳都暖和地舒展開來,念瑭倚在茶案上,困倦地閉上了眼睛,再醒眼時,膝頭空空的,窗扉半開和着風吱呀作響,窗外暮色黯淡,天地交融在一起,只留下幾片殘雲。
良子前來叩她的門,叫她到值廬裏用晚飯,蘇拉太監們待她都很客氣,大夥兒打起火鍋涮羊肉吃,請她一起圍坐。
銅錫的熱鍋裏咕咚咕咚冒泡了,肥肉相間的羊肉打着卷兒漂了上來,太監們都下筷子去搶,撈上來在盛滿小料的蘸碟裏旋磨一圈再放到嘴裏,那叫一個有滋有味兒!
一個叫小拴兒的太監嚼着腮幫子說:“是誰規定的火鍋只興在十月裏上桌正月裏下桌,就這味兒我天天兒吃都不嫌煩。”
太監馬瑞滿臉的麻子油光發亮,哼笑道:“你見過暑熱天兒裏吃涮羊肉的嗎?怎麽不熱死你呢!”
小栓兒筷子敲着碗沿瞪眼吆喝,“好好說話會死人嗎?大晚上的撞什麽喪呢?着急回家搶孝帽子去啊?”
馬瑞一口啐在地上,“別介,好說您內,帽子留着您帶,沒人跟您搶,回頭我給您尋塊風水好的地兒去!”
兩人邊吃邊逗牙簽子,嘴上倒是半點不耽擱,良子笑着對念瑭道:“姑娘別怕,他們倆就這臭德行,死愛搬扛,娘胎裏帶出來的牛肚子,盡是草,不吵能憋死他們!”
馬瑞擡頭看她了眼,點頭嗯着聲道:“人活一張嘴,除了吃喝說話還能幹嘛呀?姑娘見諒吧,您就是介意,我這死性也拗改不過來了。我打量您這回要在殿裏長住,往後打交道的時間長了您自然就習慣了!”
小拴兒對念瑭道,“姑娘甭跟他計較,人長了張三刀砍不透的臉,臉皮子比咱們紫禁城的城牆還厚,馬爺本事大着呢,擡杠怎麽了,人家擡杠比打幡的賺得還多呢!”
馬瑞斜眼瞅他,“我說今個兒怎麽茬兒啊?來勁了是吧,三句話繞不開個死字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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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鍋羊肉煮熟了,倆人才消停下來,人多肉少,一頓飯吃得風卷殘雲,小拴兒剔着牙說,“哥兒幾個說怎麽整啊?要不明兒還來這個?”
太監們意猶未盡都喊着說成,紛紛聚在一起湊份子,良子一邊收着錢問:“要不明兒讓膳房留條羊尾巴?”
馬瑞嗆話道:“你腦子羊屎蛋兒糊的嗎?那玩意兒臭烘烘的有什麽可吃的!”
良子回嗆道:“你才羊糞腦子呢?外行了吧!尾巴上才油呢!”
王府下人們的夥食也要遵照定例,除了主子賞食之外,若是嘴癢想吃點什麽合襯心意的,隔三差五自掏腰包請膳房裏的人員照顧,買頓油水葷腥過過瘾是他們常幹的事兒。
念瑭的處境很尴尬,她剛到王府沒幾天,月例銀子是沒有的,以前的積蓄都還放在銀安殿那邊沒來得及拿過來,不免囊中羞澀。
她不好意思地跟他們打商量:“我手頭短,就不跟大家夥兒湊熱鬧了。”
馬瑞牛眼圓瞪:“姑娘什麽意思?這話就跟我們見外了,活活打我們哥兒幾個嘴刮子麽不是!就您那點胃口兒,半個銅板兒不值,沒您這麽出手裝闊氣的,歇着您的吧!”
念瑭臉紅脖子粗,“我怎麽好意思吃大夥兒白食呢?”
良子笑道:“姑娘就別跟我們客氣了,誰家還沒幾個窮親戚呢,您就當串咱們家房檐,白給您吃喝了成嗎?”
言罷他們不再搭理她,只顧在那合計隔天到底要吃什麽,有人要吃羊腿肉,有人要吃羊裏脊,議論了半天還是争論不休。
念瑭看着他們,眼睛裏潮乎乎的,他們是有人情味兒的太監,雖然都是粗糙的性子,卻也最識人間煙火氣。
到底還是沒能商量出個結果,時候不早了,到了換值的時間,只能把這點念想暫時撂在脖子後頭不想,太監們出了門各自站班,檐廊下的燈籠陸續起,照亮一方天地。
良子帶着念瑭沿着廊間往正殿門口走,常祿已經在門口站着了,這就意味着睿親王人就在殿中。
看見來人,常祿招手讓他們上前,問念瑭道:“該怎麽當值,良子都跟你交待清楚了吧?”
念瑭應是,良子替她擔心起來,跟常祿問起睿親王下午的去向,“公公您給墊個話,王爺他回來的時候心情什麽樣?也好讓人心裏有個數。”
常祿看了念瑭一眼,剛打算張嘴,見她神色緊張,砸了下嘴改口道:“下午三爺請王爺上他豫親王府上吃酒去了,心情還好,不算差,姑娘大大方方地當值,不用怕。殿裏還有其他人幫忙照應呢。”
念瑭點頭,微微對他福了個身進門,良子回過頭懷疑地問道:“公公您沒說實話吧?”
“快別提了,”常祿大搖其頭,“今兒下午在豫親王府,吃酒吃到一半兒,豫親王福晉跟府上的一個侍妾倆人鬧起了不痛快,非要在三爺跟前理論,走到門口就動起手來,你說這些奶奶們,也不顧及門內有客,當着外人的面兒撕扯,又是揪頭發又是扇耳光的,橫豎這酒是喝不盡興了,王爺也就借故跟三爺告辭了。”
良子龇牙咧嘴的,“哎呦,這可不是上門尋晦氣麽!”說着往門內望一眼,“您說六硯嘴夠乖,眼力界兒夠活的了吧,可每回到書案跟前掙巴,他那套就玩兒不轉了,王爺只嫌他添膩似的,冷着臉罵他句豬腦子,能給他丫的吓尿褲子,這位主兒近前伺候到底能成嗎?”
常祿一副司空見慣的口氣,瞥他一眼道:“你小子要信得及我呢,就聽我句建議,成不成呢,咱們說了不算得看王爺的心興兒,王爺說成就成,這位主兒你人前背後可擔待着點兒,橫豎害不了自個兒。”
良子深以為然的點點頭,“我自然信您的話,咱們做奴才的說到底也得跟王爺心齊不是!”
念瑭心裏忐忑着進了門,睿親王正坐在案前翻閱卷宗,攀繞在肩膀兩側的織金盤龍花紋威風凜凜,八面生姿,反而襯得他臉色發鏽,很明顯的流露出疲憊的神色。
仔細一想他從皇陵巡視回來已經一宿沒貼枕頭了,她有些愧疚,不敢過分打擾他,見他面前澄泥石渠硯臺裏的墨幾乎用盡了,便放緩腳步上前從案下的雕漆八角盒子裏取出一錠描金黑墨,兌了水研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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