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程憶輕垂眼睑，放在膝蓋上的雙手局促的握了握緊。

他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看出來自己哭過了？

她并不想讓人看到她軟弱的一面，一點都不想。

特別是這個人，還是莊瑾。

好丢人。

莊瑾見她不說話，深看她幾眼。

不過從他的角度，也只能看到一個二分之一的側臉，白皙細膩的肌膚，扇形的眼睛，纖長微微上翹的濃密睫毛，小巧挺直的鼻翼。

确實很漂亮。

端坐在後座位上的程憶，感覺到身側人影投來的目光，熱量從耳根漸漸蔓延到雙頰。

她眼角餘光處往莊瑾所坐的方向瞟了一眼，随即又移開目光。

吼口一片幹涉，逼仄的車內，她感覺空間太過狹小。

她想，下次再和他一起出來，還是坐公交或地鐵比較好。

莊瑾見她許久都不接話，淡淡道，“剛才和你回學校的時候還好好地，怎麽不到半個小時就哭了？你那個前男友，又來找你了。”

莊瑾這句話，再次讓她回想起幾個室友在背後議論她的話。

“綠茶婊”這三個字眼，猶若一柄利劍，狠狠在她心口上紮了幾下。

她在她們眼裏，真的是綠茶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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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憶唇邊滑過絲絲苦澀，眼神黯然。

從小到大的高傲，被那幾個字眼給羞辱的分毫不剩。

她苦笑，“他不是我前男友，只是我高中同學，我記得以前跟你說過關于他的事。”

莊瑾深沉的眉眼，在聽到這句話後，變得清明不少。

嗯，只是高中同學。

空氣裏沉默了片刻，程憶幽幽開口，“莊學長，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莊學長”這三個字，莊瑾并不怎麽喜歡聽。

“咱們現在這種關系，你還喊我學長，被人聽到是不是不大好。”

學神你重點是不是好像不對。

程憶原本想說的話，噎了一下，被打斷。

這種關系？什麽關系？假裝男女朋友？

程憶看了眼駕駛位開車的司機，車上還有人，聊這種話題是不是不大好。

算了，女生之間的事情，她問一個男生能得到什麽有用的建議，還不如多上網看看網友類似的案例怎麽處理。

莊瑾見她再次沉默，漆黑的眉眼變得更深沉了些。

“以後你直接喊我的名字，不用一口一個學長。”

極淡的語氣，不過程憶從裏面聽出了些許不悅。

難道她剛才又說錯話了？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她看，這男生也好不到哪裏去。

程憶順着他的話點頭，“那我以後就喊你莊瑾？”

“嗯。”

和莊瑾說了兩句話，她心情好像變得開朗不少。

回頭想想，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人生往後路途還長得很，高中時代的同學，如今還聯系玩得好的，也只剩下周沐雪。

不過都是過客而已。

如此一想，程憶豁然開朗。

之前的煩惱，不過是她自找的，誰認真誰就輸了，友情不也是如此，不當回事就行了。

大冬天的，車窗沒開，車內空氣有點沉悶。

程憶知道目的地有點遠，靠在車窗閉目養神。

不知不覺，她睡着了。

聽到耳邊有人在叫她，她才睜眼，發現車已停，車窗外是一片空地和廠房。

程憶揉揉眼睛，看來昨晚确實沒睡好。

“到了？”

莊瑾目光在她臉上略一停留，“嗯。”

程憶拉開車門，在車頭前和莊瑾彙合。

廠房看樣子規模很大，不像是一般高校制作機器人時找的小作坊。

“咱們社團經費夠嗎？來這裏做零件，價格應該不菲吧。”

“不要錢。”

“啊？不要錢？”程憶狐疑的看向莊瑾，難不成這裏是他爸或是親戚開的？也只有這樣一個可能。

莊瑾看出她的疑惑，“這是我家的工廠。”

果然是這樣。

程憶暗暗感嘆了一番，之前的種種疑惑也給解開，難怪要來這麽遠的地方做零件。

學校的機器人社團，還好有這位有能力還有錢的大佬給撐着，不然早垮了。

程憶跟在莊瑾身後往裏走，廠房很吵，穿着工作服的工人，在機床面前埋頭工作。

程憶感覺自己就像進大觀園的劉姥姥，對四周的一切都充滿好奇。

莊瑾輕車熟路的帶程憶來到廠房的一角，這是一個獨立的小空間，沒有工人，角落裏放着各種機器人所需要用的零部件。

程憶這才意識到她剛才上車時心頭那一閃而過的不對勁是什麽，她們去工廠做部件，竟然什麽都沒帶，原來東西都有。

莊瑾帶上手套，打開操作臺。

空氣中頓時響起轟隆隆的聲音，廠房內沒有窗戶，光源幾乎都來自于頭頂掉下來的工程燈。

身上穿着高檔呢子外套的男生，身材好的簡直就像巴黎時裝秀上的男模，低頭工作的樣子，專注又認真，本來就好看的不像話的一張臉更添了幾分魅力。

程憶本來只是随便掃了一眼，可結果猶若中了魔咒一般，竟移不開目光。

明明身處亂糟糟的環境，可她卻只覺得自己的世界寂靜一片。

什麽煩惱不快，在這瞬間全部消失。

她的眼裏，滿是那個帥氣工作的人影。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莊瑾停掉機器，拿着剛做好的階梯軸，來到程憶面前，“剛才我做的時候，你看着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

程憶看着面前那張英俊逼人的面孔，回想剛才他在機床工作的畫面，腦子裏只剩下那張棱角分明氣質出衆的側臉，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任何做工細節。

天，她內心狠狠的鄙視了一下自己。

她現在竟然變成了一個大花癡！

莊瑾見她又不說話，眉心微蹙，“你是不是還在為中午吃飯的事情擔心？”

程憶移開目光，“不，不是。”

莊瑾深看她一眼，其實他很想跟她說有什麽麻煩可以找他，他幫忙解決，但一想到她說的那句假裝男女朋友的關系，又把話給咽了下去。

是呢，不過是假裝男女朋友，他以什麽立場管她那麽多閑事。

莊瑾和往常一樣在實驗室一副社長做派的嚴肅口吻，“我問你，如果我現在讓你來加工階梯軸，你的步驟會是什麽。”

程憶深吸口氣，阻止自己胡思亂想。

她略一思索，“首先分析技術要求，确定階梯軸加工方案，然後劃分加工階段，選擇定位基準再安排加工工序。”

“嗯，不錯。”莊瑾看她的眼神稍稍柔和下來，耐心道，“制作階梯軸，你一要保證同軸度。其中有幾個很重要的點你要謹記，軸類在進行外圓加工時，會因切除大量金屬後引起殘餘應力重新分布而變形，所以你要将粗精加工分開。傳動軸大多是回轉面，主要是采用車削和外圓磨削。軸類零件個表面的設計基準一般是軸的中心線，我們加工定位基準最常用的是兩中心孔……”

莊瑾說着，跟她又用機床演示了一遍。

這次，莊瑾沒有再加工一個完整的階梯軸，而是做一步，跟她講解一步。

耳邊不斷傳來遠處各種機器工作的噪音，莊瑾清潤的嗓音夾雜在這些噪音中，不僅沒有被淹沒，反而像一曲動聽的歌，敲打在程憶心頭。

約莫一個小時後，莊瑾終于停下手中動作。

“今天差不多就到這裏，回去後你再好好想想，有什麽不懂的問我。”

程憶看着莊瑾手中做好的幾個階梯軸，心裏某處像是被觸動，軟軟的。

“好。”她點頭。

時間一晃而去，兩人從廠房出來，天色已暗。

此時正好也是工人下班的點，工廠門口陸陸續續有身穿工作服的工人出來。

莊瑾：“正好我姐也在這裏，我們現在一起去吃個飯。”

五點半，确實是吃飯的點。

程憶猶豫了一下，晚上七點還得點名呢，吃完飯再趕回去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莊瑾似看出程憶的擔憂，淡淡道，“回去走高速不堵車，不到四十分鐘就到，吃飯直接在工廠食堂，頂多半個小時就能吃飯，所以你七點還能趕回班上點名。”

程憶還是有些扭捏道，“可是你不說你要和你姐吃飯嗎？我和你一起不大好吧。”

莊瑾挑眉，輕掃她一眼，“你都跟我爸一起吃過飯了，跟我姐吃飯你怕什麽。”

這句話咋一聽好像沒什麽不對，但稍一細想，又覺異常暧|昧。

說的好像兩人見家長似的。

程憶不知怎麽回，只好答應。

莊瑾拿手機打了個電話便帶程憶往食堂方向走，食堂是單獨一層樓，有三層，建築物看上去頗為氣派。

一樓是各種打飯的窗口，大廳餐桌椅上已經幾乎坐滿了穿着藍色制服的工人。

莊瑾帶程憶上樓梯，來到三樓。

三樓格局不像一樓那樣通透，裏面裝修高檔不少，分幾個風格的餐廳，分中餐，西餐。

程憶四處掃了一眼，沒看到什麽人。

莊瑾帶程憶來到中式風格的餐廳，進入一個包廂，包廂裏已經有人在等候。

“姐。”莊瑾朝桌邊的人影打了聲招呼。

女人妝容精致，身上穿着黑白相間的職業套裝，微卷的長發披在肩上，整個人透露出一股禦姐的霸氣。

不過女人朝莊瑾看來時，帶着微笑的一張臉，又給人親切之感。

程憶覺得女人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腦子裏把和莊瑾遇到的場景過了一遍，很快便回憶起來，就是第一次她和莊瑾在會所碰見時和莊瑾挽着的女人。

程憶跟在莊瑾身後進的包廂，莊欣在莊瑾進來沒多久，就注意到程憶的身影。

她這個弟弟，她豈能不了解。

特地帶個女孩子跟她一起吃飯，看來是有情況啊。

莊欣長莊瑾八歲，從小跟着莊父接觸各種生意場上的人，耳濡目染下也頗有些識人的本事。

莊欣一看程憶穿着打扮和氣質，就知道家境教養應該不錯，心說她這個弟弟，找女朋友的眼光倒是不錯。

兩姐弟從小關系不多，莊欣故意調侃道，“小瑾，你這麽快就交女朋友了？”

莊瑾也沒反駁，朝桌邊走去時跟程憶介紹，“這是我姐。”

程憶掩飾心中的尴尬，微笑對莊欣道，“您好，我是程憶，莊……莊瑾的學妹。”

莊欣見程憶面露幾分尴尬，又聽到她自我介紹學妹，朝莊瑾眨眼，打趣，“看來是我誤會了，只是學妹，還不是女朋友？”

莊瑾沒回答莊欣的話，把菜單遞給程憶，“想吃什麽自己點。”

程憶看了一眼時間，五點三十五了。

炒菜的話要時間，得點兩個能熟得很快的菜。

她點了兩盤青菜，把菜單推回到坐在她身旁的莊瑾面前。

莊欣确實第一次看到莊瑾主動帶女生來到她面前，好奇心勾了起來，視線時不時從程憶臉上和身上掃過。

長相漂亮，眼神清澈，沒怎麽化妝，衣服看不出什麽牌子，不過打扮的很得體，身材勻稱，還是莊瑾這小子的學妹，也就是說A大的。

莊欣這個當姐姐覺得很滿意。

莊欣主動和程憶攀談起來，“我們家這小子，從小就很臭屁，話不多，不會哄女生。這樣，你加個我微信，他要是不會說話惹你生氣，你跟我發信息，我來幫你罵他。”

莊欣的熱情，讓程憶有些無措。

莊瑾把菜單遞給服務員的同時，淡淡道，“姐，我這個學妹很害羞，你矜持一點，別第一次見面就把她給吓到。”

說到“學妹”這兩個字眼時，莊瑾微微加重語調。

莊欣瞪了莊瑾一眼，看程憶的目光依舊笑眯眯，“加個微信，那小子在學校做了什麽壞事，你偷偷告訴我，我好教育他。”

程憶幹笑着從包裏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掃碼界面，朝莊欣伸去。

莊欣很快加了，程憶看到有新朋友提醒，點進去通過。

這時，她注意到一直放在包裏的手機，收到幾條新微信。

她粗略掃了一眼，沒細看，把手機重新放回包裏。

莊欣加了程憶微信後，拿着手機得意洋洋在莊瑾面前晃了晃，“小子，你以後在學校可小心點，姐姐我現在可是找到監視你的線人。”

莊瑾輕飄飄道，“姐，我覺得你要先弄明白一點，你所謂的線人是跟你親，還是跟我比較親。”

程憶：“……’

這句話，怎麽聽起來怪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