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郁煥剛出機場,就看見平子易一身黑靠着欄杆,鴨舌帽壓得特別低,垂頭認真玩着手機。

就是這樣,還是有路過的人湊近了去看。

但是一看到平子易手裏舉的簡易牌子,上面手寫兩個“郁煥”張牙舞爪的大字,行人也就止步,不再一探究竟了。

畢竟,當紅作曲人平子易怎麽可能這麽low地來接人?

倒是郁煥,一如既往的目光聚集地。

一年來他長高了不少,耳釘更加奪目,深綠灰藍,金屬切面在明亮的光線下泛着怎麽都忽略不了的璀璨光澤。手腕上換了一套镯串,紋飾繁複,古老而神秘。是陸深去非洲拍戲的時候給他買的,說上面有神靈的觸摸。

郁煥拿到的時候笑得不行,說,那我現在是不是相當于觸摸神靈?

陸深凝視着郁煥不說話,好久,摸了摸郁煥的臉頰,低聲,我才是在觸摸神靈。

不變的依舊是銀灰石戒。

來來往往探究的目光很多。

平子易有點不耐煩,後來拿牌子直接擋住了臉。

郁煥遠遠望見了,笑得打跌。

他現在大二,這次好不容易暫時結束了在澳洲大半的學業,有近三個月的超級長假。

“咳。勞駕——啊!”

郁煥大爺似的蹭到跟前,剛說了一句,頭就被平子易拿牌子拍了。

“作什麽妖!我早就看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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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子易左右瞧了瞧,牌子一下塞進郁煥手裏,拉了人就走。

“你故意的吧,走那麽慢,我要是明天上熱搜,看我不跟深哥告狀!”

平子易說到最後笑了起來,一把摟了自家兄弟就上了助理開來的車。

郁煥長腿一踢,“你跟他說啊!我讓他給你點贊,讓你再熱一度!”

兩個人嘻嘻哈哈,胡亂瞎扯,鬧了一路。

平子易最近創作不是很順利,被郁煥這麽一攪和,心情好了不少。

最後兩人到了陸深在北京購置的公寓。

雖說郁煥幾個月前才從這裏離開去澳洲,但是這回回來感覺房子又裝修了。

“怎麽又變了?”

“深哥給你單獨裝了個練歌房!走,去看看,我還沒看過呢……深哥說一定得讓你回來,讓你先看。這狗糧,齁死我了!”

平子易全身誇張地抖了抖。

郁煥笑容更大,書包也不要了,直接往地上一扔就拉着平子易找。

練歌房不大,但一看就是按照郁煥的喜好裝修的。

整整一牆都是Yon這一年創作的專輯,還有平子易的作品和陸深自己發行的單曲。

“深哥下個月才從美國回來……”平子易站在郁煥身後說了一句。

郁煥一愣,其實在機場看到平子易的時候他心裏已經隐隐猜到了。

這一年,陸深和他見面的次數總共加起來還沒有一個月。

好幾次郁煥飛劇組去見陸深,兩個人相處的時間也特別少。

見郁煥不說話,平子易撓了撓頭,也不知道怎麽開口。

去年那個無腦網劇拍完,陸深和甄蘊先後火了一陣。

但因為粉絲基礎不夠牢固,宋莅行先後安排了幾場大劇的男三和女三,這才慢慢積累了一些忠實粉。

郁煥知道陸深的辛苦。

今年年初拍一部大型古裝劇的時候,陸深在裏面扮演的是一個刺客,所有的戲幾乎都在淩晨,好幾場還要淋雨拍打戲。

趁着劇組一次短暫的假,郁煥什麽都沒管,直接飛去探了班。

聽說是劇本出了問題,郁煥到的時候,發現陳硯冬也被請來了,和他前後腳到的劇組。

後來又聽陸深說,陳硯冬是這劇的編劇之一。

郁煥在劇組找到陸深的時候,陸深正在給自己擦藥,滿背的傷,郁煥只看一眼,眼睛就紅了。

“不拍了好不好……”

郁煥看了眼這個戶外臨時搭建的演員休息間,取暖的地方都沒有,只有桌子上一個小型空調。

陸深舒服地趴在郁煥膝上,“不拍怎麽養你?”

“我又不要你的錢!”

郁煥急了,心疼得不得了。

“好好好,不要不要”,陸深閉上眼睛哄人,“我就想攢錢給我們樂隊辦個巡回演出,到時候我的錢全用來捧你!”

郁煥想起來,自從陸深和甄蘊開始忙着拍戲,平子易的音樂做得越來越好,他們已經好久沒有一起同臺演出,一起唱歌了。

“我才不要,我就想和你們唱歌……”

郁煥低聲,眼裏有些疼,但心裏更疼。

就一滴淚,砸在陸深背上的時候,陸深沒有察覺。

郁煥低頭看了好久,直至淚痕幹透,就像從未存在過。

似乎有什麽開始漸行漸遠。

他當時以為是音樂。

郁煥後來想了想,其實不是的。

空氣裏全是藥膏味,劣質刺鼻。

陸深吻他的時候,他滿心想的都是面前這個人,難受到心痛。

陸深的世界太大了。

郁煥睜開眼看着面前這個人,陸深知不知道以後他會在哪裏,自己會在哪裏。

陸深察覺後也睜開眼,看着郁煥紅紅的眼睛,啞聲:“閉眼。”

郁煥依言閉上。

眼前溫熱一片。

郁煥想,陸深肯定知道。

即使他的世界再大,他也知道自己在哪裏。

陸深被叫去化妝準備的時候,郁煥沒有讓他送。

“沒事,這裏走出去就可以打到車去機場。我就是這麽來的……”

郁煥把零食全部拿了出來,仰頭笑:“喏,全是給你的!”

陸深好笑,“我真的要饞死了!”

“哈哈哈!還有這個!”

一個小藥箱,郁煥打開來又低頭仔細檢查了一遍,“嗯,應該都沒落下,對症吃藥。還有,這是子易提醒我的,一些特産,你在這裏可以送人,對不對——”

陸深伸手抱住郁煥,眼裏太多情緒,“對不起”。

郁煥笑了笑,收緊了手。

在小路口站了一個多小時,郁煥才發現自己失策了。

天已經黑了下來,再回去找陸深也不合适。陸深肯定要擔心,又要浪費休息時間……

郁煥無聊地蹲在路邊堆殘雪,最後還真堆出來一個髒兮兮的雪人。

雪人戳出去的一只手也沒幫郁煥招來一輛的士。

“這麽醜?”

背後突然傳來壓得低低的笑聲。

郁煥一下回頭,路燈恹恹,面前的人彎腰看着自己,笑意溫和。

“硯冬哥哥!”

“嗯,是我。起來吧。”

陳硯冬提着一大袋文件,這個時候騰出一只手把人拉了起來。

“這個地方太偏了,很難打車。我開車來的。你去哪?我送你。”

陳硯冬把資料放進後座,轉頭問郁煥。

郁煥不想自己太麻煩,踢了踢陳硯冬車輪胎上的積雪,雪塊窸窸窣窣往下掉,“我去機場。硯冬哥哥你把我在能打車的地方放下就行”。

“我也去機場。上車。”

陳硯冬笑着拍了拍郁煥的頭發,這回是淺栗色。

一路上很安靜。

郁煥轉頭看着車窗外,路燈漸起,上高速的時候,再遠能看得到萬家燈火和高樓大廈。

“新人一開始就這樣,你別太擔心。”

陳硯冬食指敲了敲方向盤,沉吟,“陸深走的是明星路子,而且他外形不錯,不會吃太多苦的,以後就好了”。

郁煥點了點頭,被人察覺了心情,有點不好意思,岔開話題:“硯冬哥哥一開始也是這麽累嗎?”

“嗯,一晚上不睡覺是常事。其實夜戲挺好拍的,容易醞釀情緒”,陳硯冬轉頭對郁煥笑道:“我第一次拍戲是大早上的戲。那個時候太緊張,拍了一天沒拍好。導演氣得臉都綠了!”

郁煥頓時感興趣,坐直了身子,“然後呢?”

“然後罰我一個人小黑屋待着呗。”陳硯冬口氣诙諧,郁煥直接被逗笑。

“那你後來怎麽過的?”

“後來那場戲被排到了晚上。我一個人在角落裏坐了會,仰頭就能看到滿天繁星,腦子裏都是角色的心路歷程,就這麽揣摩揣摩,就出來了。”

“一條過!”

陳硯冬笑容更大,“那是我演藝生涯第一次一條過”。

郁煥揶揄:“切,那也是拍了一天的!”

陳硯冬什麽時候被人當面噎過,不僅沒有反感,直接笑出了聲。

郁煥放松了身子,仰頭靠在椅背上,也覺得好笑。

陳硯冬打開了電臺,電臺裏剛剛播送完一條路況。

“下面是一首大家都熟悉的歌的翻唱,也是去年大火的一首歌。”

“嗯,是什麽呢?”女播音的聲音甜美。

“《Of You》!送給大家!”

陳硯冬轉頭看向郁煥,果然後者饒有興趣地豎直了耳朵。

陳硯冬提高了電臺音量,對着郁煥打趣:“主唱鑒賞鑒賞?”

郁煥笑,傲嬌撇嘴:“肯定沒我好聽!”

由于陳硯冬一開始的介入,加上陸深的保護,外界幾乎都不知道Yon的主唱叫什麽。

陳硯冬聽了郁煥的話,側耳認真聽了兩句,仔細想想,點頭承認道:“确實沒有。”

郁煥得意了,眼角眉梢都是飛揚。

陳硯冬笑得不行,“那你來唱?”

“好啊!”

一開始是低徊的哼唱,郁煥轉頭看着飛速後退的光影,指尖在車窗上輕輕打着節拍,嗓音淨透清朗,音階漸高,到了副歌部分,郁煥唱得溫柔帶笑,像是一個站在皎白月光下的雪人,周身純淨無暇。

陳硯冬感受到了郁煥的笑意,轉頭看向郁煥。

郁煥也正好回頭,嘴裏依舊在哼唱着,對着陳硯冬無瑕笑。

陳硯冬移開目光,看着前方的一束暖黃車燈,想,這個時候其實可以下一場雪。

不用太大,能讓他開慢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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