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聞樂如約在第二天上午把搜集好的個人信息給了向安時。

除了些基本信息之外,向安時讓聞樂盡量多提供一些成長過程中的照片。但是聞樂只帶來三張,有些模糊的年幼時期的照片,大概六歲的模樣,眉間點着一點紅痣,無憂無慮地笑着,還豁了一個門牙,空缺處只長出了小小的乳牙。一對青年夫婦抱着她,面容恬靜而安和。這是聞樂對這個家庭最初的印象,也是她記憶裏最幸福的一段時間。

第二張,初中入學時的照片。雖說是她的照片,但是占據了大半邊的是周綿綿。聞樂被她拉着手,有些不适應地側着頭,黑色的長發束在腦後,微眯的湛藍色眼眸裏裏帶着笑意。

第三張,是她最近拍的照片,和現在的她沒有什麽區別。

“第一張是我拍了照、存在手機裏的,比較模糊,原件在家裏。那裏應該還有幾張別的照片。”聞樂說。

向安時點了點頭,将幾張資料翻到最後,發現幾行手寫的痕跡。他看了一眼後,有些驚訝地問:“這些……你确定嗎?”

潘雪珍夫婦曾經是北上打工族中的一員,他們外出期間的行跡飄忽不定,只能從他們給家中長輩彙錢的記錄才能判斷他們究竟去了哪裏。

聞樂的父親叫聞采生,他的妹妹和母親尚在人世,找她們也許能翻翻這本陳年舊賬。然而自聞采生死後,她們就對聞樂避之不及,生怕潘雪珍母女上門打秋風——因此聞樂也沒想過要去自找麻煩。

她可以确定的一件事卻是,在她來到這個家前後,潘雪珍夫婦應該拿到過一筆不大不小財富,否則無法解釋他們哪裏來的本錢購置房産、做海産養殖的生意。只是由于潘雪珍身體不好,那幾間房産在其後就被逐漸變賣了。

而潘朋義對此頗有微詞。似乎是聞采生彙了錢給自己的母親,潘雪珍卻沒有彙一分錢給潘朋義。他耿耿于懷,近幾年有時還會挂在嘴上。

“也許是他們運氣好,發了一筆橫財,然後才有了動機和底氣撫養了你。”向安時皺着眉頭,“但是我們現在不得不考慮另一種可能。”

聞樂:“我知道。不然我就不會把這些寫給你了。”

向安時低頭,只覺得手上這幾張薄薄的紙有千鈞重。

她是五歲時被潘雪珍夫婦領養的,這對夫婦也從未透露是在哪裏找到她的,甚至還有一些關系不親密的親朋甚至以為聞樂就是聞采生和潘雪珍的孩子。

聞采生和潘雪珍,是做好了撫養聞樂直到長大的準備的。

向安時将視線凝聚在聞樂年幼時的照片上,腦海裏快速地閃過一些信息,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想把這些寄回燕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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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擡頭,有些遲疑地問聞樂:“……如果你真的找到自己的親人了,你打算怎麽辦?”

聞樂:“你問的是哪方面?”

“你看,無論你的親人是有意遺棄你,還是粗心大意把你給丢了,他們都要為自己的失誤負責。”向安時舔了舔嘴唇,停頓了一下,“你會怪他們嗎?”

向安時剛說完,在聞樂古怪的眼神下,恨不得把剛說出來的話全都咽回去。

他是不是傻?明知道聞樂腦子好使,還在她面前特意說這些似是而非的話?萬一聞樂不是……

倒是聞樂忽視了他的糾結,坦然卻有些含糊其辭地開口:“我不是聖人,但也不是小人。看情況吧。”說着她擺了擺手,“現在想這些還太早了。”

“這件事可就拜托你了,向小少爺。”聞樂站了起來,笑着說。

“別叫我少爺。”向安時裝模作樣地皺眉抖了抖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卻在下一秒也忍不住自己的笑容,“行,這件事就放心交給我吧。”

他微笑着目送聞樂離去。她走後,向安時将文件夾裏的資料再次展開,從頭到尾仔仔細細讀了一遍,覺得沒有什麽可挖掘的東西了,這才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卷了卷袖口,撥通了一個電話。

電話嘟嘟了兩聲,被接了起來,對面傳來了一個清冷的男聲,淡淡說了一聲“喂”。

向安時:“……淮哥?怎麽是你接電話?”

對面冷淡的男聲說道:“陸北樓正在被關禁閉,他的手機暫時由我保管。”

向安時:“他怎麽了?”

“淮哥”似是深深吸了口氣,聲音中透出一絲苦惱:“他的升學成績出來了,考得不錯。但是他忽然提出想暫停學業,專心學習音樂,将來組建樂隊出道。”

向安時:“……”

陸家有兩個兒子。老大陸淮,老二陸北樓。陸淮從小嚴于律己,學習生活規劃地清清楚楚,并且如同機器人一樣嚴謹并且刻板地執行着、甚至少了一些人氣。陸北樓的性格則與陸淮南轅北轍。他精力旺盛,性格急躁,想一出是一出——現在他的房間裏只有一踏高中預習資料以供“娛樂”,陸淮相信,這些資料足夠把他的三分鐘熱度給熄滅下來。

陸淮:“你找他有什麽事麽?”

陸家上一輩和向家交情還不錯,兩家的小輩也有往來。和向安時玩兒的最熟的是陸北樓,而陸淮和向安時之間不過點頭之交。

向安時原本是想以陸北樓為突破口的……但是既然撞上了陸淮,将錯就錯,抓住這個機會也不錯。

于是他斟酌了半晌,開口道:“……是有一件事。”

“我記得,北樓是有一個雙胞胎妹妹的,但是在他們五歲的時候失蹤了。”

陸淮沉默了。

他似乎沒猜到向安時會開口提到這件事。但是在沉吟了半晌之後,還是低聲回答:“……是。綁架她的司機在逃亡途中出了車禍,墜入了海裏。”

“……到現在,那輛車完整的殘骸都還沒被找到。”

更別說是車中人的遺體了。

她那麽小,可能在車輛燃燒着沖出高速路口時就已經出了意外;也有可能被溺死在了海裏,死後被各種魚類啃噬得只剩骨頭。無論是哪種結果,都是陸淮所不能承受的。所以他寧願沒有結果。

出意外那年,陸北樓還小,幾乎不記事,睡在一起的妹妹失蹤後,他哭鬧了兩天,也就逐漸忘記了。

陸淮不同。他與陸家父母一同經歷了十個月的期待,甚至還無數次親手擁抱那個小小的妹妹。要他對此釋然,他做不到。

向安時:“……”

陸淮停止了回憶,冷淡的聲線讓他聽起來有幾分冷漠:“為什麽突然提到這件事?”

向安時:“是這樣的。你們當初有沒有求證過,也許你的妹妹,根本沒在那輛車上?”

陸淮:“……有監控錄像。她失蹤那天在那個司機車上。”

向安時:“其實我更想問問的是……南枝——我記得她的名字是南枝吧?”

“南枝被綁走的時候,是不是剛好……掉了一顆門牙?”

……

聞樂敲開了周綿綿的家門,發現門口擺着前兩天沒見過的兩雙鞋。

大概是周爸爸周媽媽回來了。

夫婦倆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中間夾着一個悶悶不樂的周綿綿。他們似乎是在勸說周綿綿搬家的事,看見聞樂之後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喜色:“樂樂來了啊。”

“叔叔阿姨好。”聞樂乖巧地問了好,順着周媽媽拉自己坐下的動作坐在了一側的沙發上。

“樂樂,聽說你這幾天和綿綿住在一起,還習慣嗎?綿綿晚上有沒有踢被子或者題你?”

聽着周媽媽的調侃,周綿綿微紅着臉,喊道:“媽!”

周媽媽沖她眨了眨眼。

倒是周爸爸比較喜歡操心正事。他的臉頗為圓潤,笑起來有一股寬厚的味道:“樂樂的成績也出來了吧?打算去上哪一所學校啊?”

聞樂的成績他們是知道的,所以毫不擔心。但是這次他們注定失算了。

聞樂:“這次我沒考好,分數還沒有綿綿高呢。”

客廳瞬間沉寂了下來。

周媽媽不着痕跡地對着周爸爸使眼刀,指責他哪壺不開提哪壺。平時表揚聞樂都從成績入手的周爸爸無辜地背鍋,尴尬地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安慰:“沒、沒關系。不過是一次考試嘛。以後努力就好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一定沒問題的。”

雖然他笨拙的安慰沒有起到什麽實質性的效果,但是聞樂還是回了一個笑容,表示自己完全不介意,随即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聽說叔叔阿姨要去鳴海市發展了?那綿綿也跟着去嗎?”

“綿綿應該都跟你說了。”周爸爸點了點頭,說,“綿綿他二叔也在鳴海。我們一起過去發展,也算熟門熟路。”

聞樂點點頭,不在他們的生意上多做糾纏,開門見山:“那綿綿打算去哪個學校讀書?”

“鳴海市的德堯、晖航都不錯,就是晖航遠了一點。當然,如果她願意,我和她爸爸當然是希望能送她去鳴海中學。

“但是鳴海中學壓力太大了,學習氛圍也不一定适合她。”周媽媽愛憐地摸了一把周綿綿的頭,“我的女兒,我還能不知道嗎,從小到大一副懶骨頭,進鳴海的招牌中學肯定會不适應。”

周綿綿:“……”

周爸爸:“綿綿,你自己選吧。你要是真的想去鳴海中學,爸爸也沒意見。”

周綿綿:“……我不知道。”說着眼巴巴地看着她,給她瘋狂使眼色。

聞樂:“我的話,大概會選擇德堯。”

周媽媽聞言果然轉移了視線,笑了出來:“看你這孩子就知道哄人。能上德堯,你還說自己沒考好。你對自己的要求是有多高啊?”

聞樂:“……阿姨,您誤會了。我要上的是德堯的國際部。”

不需要很高的成績、砸錢也能砸進的——德堯國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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