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捉蟲)

聞樂和周綿綿通了電話,大致解釋了一番陸淮來找她的事。

周綿綿繼怔愣之後,聲音聽起來比聞樂還要激動:“那不是很好嗎?你找到自己的親人了!”

“現在還沒确定呢。”聞樂鎮靜地說。

“這還能有什麽不确定的?他們不是認出了你小時候的照片嗎?難道這個世界上還能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不成。”周綿綿不以為然。聞樂又不長着一張大衆臉,紮在人堆裏人家一眼就能看見她。

聞樂沉默了一會兒,說:“他們想讓我跟着一起回燕京。”

周綿綿:“……”

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聞樂成功讓周綿綿沉默了。

周綿綿也很不能接受,自己和聞樂上同一所高中的美夢只做了一天,就像泡沫一樣被戳破了。但她還是替聞樂高興,并且這種高興要遠遠超出這件事給她個人帶來的失落。

聞樂很想開口安慰她,其實自己也不一定會去燕京定居。

……怎麽說呢。聞樂已經很快就要滿十六歲了,可以離開父母獨自居住。她在這件事上表現得溫和順從,是因為還對親人抱有某種期待。

但并不意味着她把這絲期待看得比什麽都重要。

畢竟聞樂在那個家庭裏已經缺席了十年,最糟糕的事聞樂幾乎沒有關于他們的任何記憶。即使努力和陸家人修補親緣關系,最後的結果也很有可能不盡如人意。那麽她八成也會和親生父母主動提出獨立。

周綿綿當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在短暫的沉默後,她很快重拾了活力和興奮,扒拉着電話追着她問事情具體的來龍去脈了。

……

和周綿綿扯完皮,已經是上午十點左右。

早餐她是搖鈴要了一份三明治,斜倚着小陽臺解決的。期間陸淮來敲過一次門,确認她吃過早餐、在和朋友打電話後就體貼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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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午餐再不出房間吃就不大好了。

她敲開了陸淮的門,問對方願不願意和她一起去酒店大堂的餐廳裏就近吃頓午飯。陸淮當然不會不肯,關上門就和聞樂并肩往電梯走去。

聞樂手機在這時震動了起來,來電顯示是向安時。

向安時:“聞樂,出事了!去搜尋沉船的那群人不見了!”

聞樂:“……?”

向安時有些着急,簡略地跟她解釋了一遍事情的原委:他的鑒定家朋友來了浦屏,帶着助手和兩個熟悉本地水域的漁民出海去确定那艘沉船的具體位置,一夜未歸。

這種文物打撈的水下作業要持續不短的時間,因此他們這次去完全只是确定一下狀況,不可能停留太久。但是他們的電話到現在也打不通,船上自帶的無線電也沒有通訊信號了。

聞樂:“……”不是,撈個文物也能把自己撈失蹤?

“抱歉,我知道打電話給你也不能解決什麽問題。但是——”

向安時冷靜下來,聲音略有些低沉,聞樂卻也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你既然這麽清楚沉船的位置,應該也是去過那裏的——”

“那就是一片普通的海域。沒什麽特別的。”聞樂微微皺起了眉頭,“你們通知搜救隊了嗎?”

“通知了。”向安時苦澀地說,“但是什麽都沒找到。”

“他們開去的那艘是我租來的小型游艇,上面自帶的衛星定位系統也已經失效了。搜救隊的回複是他們在那裏什麽都沒發現。”

聞樂:“……”

聞樂的神色頓時一言難盡了起來。一旁的陸淮扭過頭,用眼神詢問她發生了什麽。聞樂和陸淮對視一眼,輕輕搖頭,向着電話那頭回複道:“你先別急,再等等救援隊的消息吧。這麽幾個大活人失蹤,不會就這麽算了的。”

向安時謝了她的安慰,有些失望地挂了電話——不是他想怪罪聞樂,他只是想獲取更多信息。

即使聞樂給的是錯誤地點,或者鑒定家走錯了地方,這會兒一群人也早該回到岸上了。

陸淮隐約聽見了向安時的聲音,聞樂就把沉船的事都告訴了他。

“我下午得出去一趟,晚飯之前回來。”聞樂收好手機,擡頭跟陸淮交代了一聲。

陸淮沉默了一會兒,用眼神詢問她:你該不會是想出海管剛才的那個失蹤事件吧?

聞樂:“……”

不得不說,陸淮的眼神實在是太犀利了。只是清清淡淡地一眼瞥過來,流麗剔透的目光就像高山上的冰雪,美則美矣,不近人情。

聞樂:“那個,我就是去看看……海上什麽都沒有,我也做不了什麽,遇不到危險的。”

有人能在海上撂倒她那才真是見鬼了。

就常人的理解範圍來說,救援隊的回複是那裏什麽都沒有,也就是排除危險的意思了。陸淮應該也找不到阻攔她的理由。

“你要出海?”陸淮的眉頭輕輕皺起,“海上不安全。”

“可是今天的天氣很好,不會出什麽事。”聞樂一指明亮的窗戶,陽光從窗外透出來,幾乎照亮了她半邊身子。

陸淮聞言,順着她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慢條斯理地說:“可是你沒有船。”

聞樂:“……我可以在碼頭租一條嘛。”

陸淮:“不行。我不放心。”

聞樂:“大哥——”

她下意識喊了句大哥來軟化陸淮的态度。因為是央求,語氣免不了有些軟。卻見對方指尖一顫,扭過臉說道:“不行。”

語氣冷飕飕的,但是耳根處的紅暈要是能遮住那就更有效果了。

聞樂雙眼一眯,仿佛Get到了什麽奇怪的點,伸手揪住陸淮的袖子——對方很重視自己的儀容,在出門前總會撫平自己袖口的每一絲褶皺,此刻卻被聞樂扯住了倒也沒有生氣,但還是不肯把頭扭回來。

“大哥?”

“大哥!”

“大哥……”

不需要什麽多餘的道具,也不需要周綿綿對着她撒嬌時常用的帶“~”的語氣。聞樂只要一遍晃着陸淮的袖子,一邊喊哥哥,陸淮自己也許注意不到,但聞樂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他情緒的軟化。

“……別叫了。”果然,在聞樂喊完第三聲大哥之後,陸淮輕咳了一聲,偏過頭來彈了彈她的額頭,有些無力地說,“我還以為你長大了,原來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聞樂:?

哦,他說的是偷偷吃糖那件事嗎?小孩子饞嘴向來昏招百出,這也不光她一個人這樣啊!

聞樂不以為然,陸淮看她那副模樣,明白她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與其放任她再想出什麽昏招來,倒不如自己下場兜着。

就如同他們小時候,陸淮雖然幫她暗度陳倉,但是每天規定她吃糖的數量。比如爸媽規定一顆,陸淮給兩顆,附加條件是吃完必須刷牙。卻沒想到聞樂精得跟什麽似的,跟陸爸爸也玩兒這一套,和雙方都簽訂了保密條約的小騙子就這麽獲取了比陸北樓多出整整五倍的糖,還一顆都沒有分給對方。

果不其然,如此一個月後,她蛀牙了。

想到過去,陸淮有些心塞。他又戳了戳聞樂的頭,跟她說:“可以,但是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去。咱們看完就馬上回來。”

不存在的。聞樂嘆了口氣,在心底搖搖頭,說:“那還是算了吧。”

她只能找機會偷偷溜出去了,卻提前打草驚蛇,不容易脫開身。只希望現在不知在何處的鑒定家能再多撐一會兒吧。

……

下午四點,陸淮接到了電話,出去接人。聞樂端着服務生遞給她的冰淇淋蛋糕,坐在酒店大堂靠窗的位置一點一點地吃着。陸淮駕駛的還是昨天那輛租賃來的車。等那輛銀白色的轎車再次駕駛到酒店門前時,最先從車上邁步下來的就不是陸淮了。

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穿着一身運動裝,幹脆利落地第一個從車裏鑽出來。其後是一對夫婦,裝着得體,身姿挺拔。陸淮是最後出來的,把鑰匙遞給迎過來的保安人員,貼心地接過了女人手中的手提包。

他們的步子邁得有些快。聞樂将視線轉移到盤子裏,再挖起一勺蛋糕進嘴,口舌間榛子味的冰淇淋還沒有完全融化,聞樂就不自覺擡頭和一個視線撞上了。

那是個皮膚白皙到有些過分的少年,剪着短發,五官分明,面龐頗具輪廓感。眉目疏朗,顧盼神飛,散發出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兩個人一對視,就不自覺愣了一愣:除去瞳色,兩個人在眉眼間其實頗為相似。

少年一愣,邁步往聞樂的方向小跑過來,并且速度越來越快。聞樂起初還有些怔愣,直到對方跑到了面前,白皙的臉頰因為運動刷上了一層紅暈——

少年:“南枝!”

人物身份确定——陸北樓。

聞樂眨了眨眼,看着對方喊完這一句後,眼中溢出的驚喜、猶豫、愧疚等等複雜的感情,拿多餘的盤子也乘了一小塊冰淇淋蛋糕,遞到他手邊問:

“你要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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