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聞樂還在好奇陸北樓口中鬧騰的會是誰,就聽見身後一聲輕柔的呼喚:“爺爺。”
陸北樓抽了抽嘴角,聞樂順着躲避的那個方向看去,看清了來人的模樣:和他們差不多大小的少女,一身粉白色的長裙,短發微卷,眉目精致,唇邊似乎還有淺淺的梨渦。
聞樂與她的眼神相對,看見了那雙眼睛裏泛出的一圈水潤的藍色。只是和聞樂深邃澄澈的藍不用,她眼中的藍更偏向煙灰色,不過也很好看。
聞樂眨了眨眼,在對方驚訝的眼神下好奇地望了過去。
對方一愣,微微抿唇,但還是下意識地眨了眨眼,唇邊提起一個一閃而逝的微笑:“嬸嬸、北樓,你們也在啊。”
陸北樓不自在地撇開眼睛,晏菀倒是笑着跟她問了聲好,卻也沒有提醒陸北樓注意儀态。
“元熙回來了。”陸老爺子以一種陳述的語氣和少女說,“來跟南枝打個招呼。”
“南枝?”陸元熙輕輕咀嚼了一回這個名字,貝齒輕咬,下颌弧度優美地不像話,然後流露出一個真正的驚訝的表情,“南枝回來了嗎?真、真的是南枝嗎?”
“什麽真的假的。”陸北樓不耐煩地打斷她,“你演戲能不能對對劇本?你昨天來過我們家,秦姨不是早跟你說了嗎。”
陸元熙被陸北樓毫不留情的拆臺噎了一瞬,直覺告訴她不能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了。于是她以一個得體的微笑應付過這個環節,走向聞樂的方向。
“南枝,太好了。你終于回來了。大家都一直在擔心你。你不在的這段時間裏,叔叔嬸嬸還總是傷心——”
陸北樓顧不上什麽,站到聞樂面前,替她把陸元熙伸過來的手給打下去:“你會不會說話啊,照你這麽說,這還都是南枝的錯了?”
“……”陸元熙再次被堵回去,輕輕抽了一口氣說,“我不是——”
“還有,你今天不是有鋼琴課嗎?這個點來湊熱鬧幹嘛。”陸北樓用貌似低調、實則整個房間的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躲都躲不開。”
陸元熙一副受傷的神态,但還是勉強笑着說:“原來北樓你這麽關心我,還知道我上鋼琴課的時間啊。”
“那是。”陸北樓翻了個白眼,“我上回來找爺爺,沒人在,想借爺爺的司機去趟大哥公司,你不是還說你要去上留法名師的鋼琴課,沒空順路捎上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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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元熙的臉色再次難看了起來。她将求助的視線轉向陸老爺子,說:“爺爺,我沒有,我那是——”
“咳咳。”晏菀忍不住笑着清咳了一聲,把陸北樓和聞樂都攬進懷裏,說,“爸,孩子不懂事,您可別跟他們計較。”
聞樂心想這裏邊也沒我的事兒啊。孩子們應該指的就是陸北樓和陸元熙吧。
而陸元熙則欲語還休地看了他們一眼,垂眸不說話,似一朵嬌嫩清新的茉莉花。而聞樂則越看她越覺得眼熟。和牆上、書桌上挂着的照片一對比,這才發現,陸元熙的打扮風格和氣質……與陸奶奶似乎頗為相似。
加上那雙有些不自然的藍色瞳孔,聞樂幾乎下意識就明白了發生了什麽事。
“喲,這是怎麽了?”臂彎裏夾着一個文件夾的陸衡走了過來,看見陸元熙之後露出一個明了的眼神。陸元熙禮貌地喊了一聲叔叔,陸衡點頭致意,腳步沒聽,攤開臂彎裏的文件說:“南枝,這些文件爸爸就先替你保管了。但是離燕京不遠的郊區裏有座度假山莊,是你奶奶留給你的。你什麽想去玩兒就告訴爸爸。”
陸元熙一聽,張了張嘴,半晌有些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叔、叔叔,我,我這個月底還請了朋友來度假山莊過我的生日聚會的……”
“你的生日聚會,自己回家過去呗。”陸北樓翻了個白眼,“你年年都先斬後奏,怎麽,今年管鑰匙的換人了,怕臨場被人趕出去才肯提前說一聲是吧?”
陸元熙不理陸北樓,只把視線轉向聞樂:“南枝——”
聞樂挑眉,看了看自己身邊圍着的一群家人。
陸北樓:拒絕她拒絕她!
晏菀:乖乖随意。
陸衡:微笑。
行吧。聞樂扭頭,幹脆利落地回答:“不。”
“不好意思。”聞樂微笑着露出八顆牙齒,“我自己都還沒玩兒過呢,不大想借。不過你願意的話,可以先排隊預定哦,反正度假山莊總是要租借出去掙錢的。”
陸元熙:“……”
……
聞樂離開大宅的時候頗為感嘆。
從頭到尾,無論小輩怎麽掐架,陸老爺子都手捧一杯茶波瀾不驚地看着,或許還會遺憾為什麽杯裏的是茶不是酒。
“陸元熙是大伯家收養的。大伯本來只有一個兒子。”陸北樓恹恹地解釋,“她可煩人了。小時候見面就愛掐咱倆的臉,八歲那年摔碎了我送給爺爺的禮物,十歲那年把自己養的小狗推下了游泳池,說是我做的——沒回出了事,她倒是先哭!”
這些小伎倆陸老爺子怎麽會看不出來呢?但是大兒子既然養了這個女兒,他也不好多說什麽,也只是不鹹不淡地養着。
“她還以為她能裝得很像奶奶呢。她們倆根本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這麽說來,陸老爺子的涵養倒是好到可怕了。
緊接着陸北樓還爆出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陸衡和他大哥不是同母兄弟。陸老爺子和妻子離婚後才和陸奶奶在一起,生下了陸衡和聞樂的小姑姑。
正因為只有一半相同的血液,這一半血液促使他們成了仇敵。
聞樂不禁想起了在海國的某段經歷。
薩迦,人類和海妖結合誕下的孩子。他的母親憑借美貌睡了七國中某個最有權勢的海族領主,但因為婚後花心睡了領主的屬下,給領主帶了頂綠帽子,因此受到領地臣民的瘋狂追殺。
海妖笑着逃竄,卻因為行蹤被商人暴露不得不爬上了陸地,憑着自己魅惑的歌聲逃過一劫。
……真的是用爬的。海妖從來沒在沒有水的陸地上生活過,連走路都費勁,理所當然被當成了一個漂亮的殘廢。更可怕的是,她因為脫水說不出話來。
幸運的是她遇上了一個沉默寡言的漁夫。對方在确定她不是殘廢之後把她撿回家裏,讓她幹些女人幹的活,比如縫補做飯之類的。
然而海妖總是有辦法把家裏弄得更糟糕。漁夫一開始耐心溫和地教她,最後他居然自己精通了各項技能,還捎帶着要養一個胃口大的要命的海妖。
海妖說不出話來,為了表示感激,她親了他一下。
……後來他們在一起了,薩迦出生了。
再後來漁夫死了。海妖找回了自己的嗓音,為了生存回到了大海,發現自己的領主前夫被人推翻了,推翻他的是和海妖一起給領主戴了綠帽子的那個下屬——他至今還在等着海妖回來。
然後海妖愉快地答應了他的求婚,不久後又生了個孩子,是個純粹的海族,學會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指着薩迦喊:“讨厭。”
後來聞樂和薩迦整理完幾個松散的小國,去攻克那片領地時,連海神的名號都不好使了。
薩迦的弟弟做了領主,堅決抵制和薩迦“狼狽為奸”的海神,一度成為最難啃的骨頭之一。
薩迦的懷柔計、信仰滲透等謀劃統統還沒用上,弟弟在陣前罵薩迦是個野種,是個可怕的混血怪物,被聞樂一陣狂毆打碎一口牙。
“幹什麽呢,小老弟。”聞樂難得先兵後禮一回,拿着三叉戟抵住他的腦殼說,“我也是混血。你對混血有什麽意見嗎?”
聞樂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一旁欲言又止的薩迦,低頭微笑,幽藍色的神力在海中燃燒,爆裂出一朵朵焰火——那時候她還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
“我看,你完全就是妒忌他長得比你美。”聞樂如此判斷道。見小領主的臉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聞樂輕輕“嘶”了一聲:她不會猜對了吧?
實際上,這位小領主妒忌的正是薩迦的美,還有因此海妖在他身上投注的注意力——這也不能怪海妖。薩迦是海妖的第一個孩子,是她白月光的孩子,還是與自己最相像的孩子……不偏愛,她就不是海妖了。
做父母的是該一碗水端平。海妖端不平,聞樂倒覺得還算情有可原。畢竟薩迦到底是寄人籬下,而弟弟父母雙全。
最後聯合的事情倒是談妥了,薩迦和弟弟終究是沒有達成和解。弟弟狠狠瞪了他們一眼。看聞樂的眼神簡直就像在看一個被美人迷惑的昏君。
聞樂:幹。
她本來還想動手揍人的,被薩迦苦笑着制止了。祭司躬身行禮,銀色的額飾在他白皙的額頭上閃閃發光,卻被他本人的光輝所遮掩。
“請不必再為我花費力氣了,吾神。”薩迦的笑意使得小領主的眼神變得漸漸驚悚了起來,“我們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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