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陸淮繼續屏息,指間漸漸浸染了溫熱的血痕。
那個怪物般的男人混身冒着黑色的霧氣,在路邊單手攔下了他的車,另一只手悄無聲息地在一陣扭曲後化成了一柄黑色長刃,将車幾乎從中間切割成了一半。陸淮也是在閃躲的過程中受的傷。
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斜卧在他的肩頭,無時無刻提醒着陸淮自己的脆弱——和那個被車撞了也毫發無傷的男人相比。
男人一身有些破舊的黃色風衣,他的手十分蒼白,細密的血管如蛛網般遍布手背,是森冷的深青色,看着十分醒目。他手指微張,雙手化刃,慢慢行走在清冷的月光裏。刀刃向下,劃上了地面,随着他的走動傳來“呲呲”的輕響。
在陰暗寂靜的夜晚裏,令人不禁頭皮發麻。
陸淮覺得自己的血似乎流的慢了一些,于是就地取材,打算蘸一些血液加固“天羅”的法陣。在整理外套的時候卻摸到了自己的手機。
“……”想起不久前和聞樂的對話,陸淮心情有些複雜。他希望聞樂能把信息傳遞給別人,但是他忽然發現,以聞樂的性格恐怕真的會單槍匹馬地殺過來。
……早知道把那個功能關掉了。
但他也是懷揣着小小私心的。他希望聞樂有一天心血來潮地打開這個功能後,意識到始終有人陪伴在她身邊,無論距離有多遠。
但是沒想到第一次用上這個功能,居然是讓聞樂“千裏奔襲”過來救人。
陸淮無奈地倒抽了一口涼氣,開始在四周的地面上勾畫深紅色的陣圖。
“铮——”
男人的腳步一頓。他微笑着低頭去看,看清了自己腳邊繃緊的一根金線。
陸淮坐在原地,肩頭的衣料有些碎裂,他緩緩擡頭,烏黑的瞳孔裏流動過一絲燦爛的金色。靈火從他的指尖延伸到金線上,緩慢卻堅定地燃燒起來。
“真是漂亮的眼睛……”男人有些着迷地說,“我就知道我的判斷絕對沒錯。你的眼睛是全身山下最有價值的東西……”
“他們都說你不同尋常……說你能輕松地看透一個人。”男人舔了舔嘴唇,有頗有幾分迫不及待,“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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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淮聞言狠狠皺起了眉頭。
男人:“你不好奇,是誰把這件事告訴我的嗎?你的家人、你的同事,還是你的朋友?這樣吧,你把眼睛送給我,我就告訴你,怎麽樣?有了你的眼睛,我就能成為一個最完美的我了……”
“如果你觊觎的是這雙眼睛,我勸你打消自己的想法。”陸淮冷漠地打斷他,“除非你想在照鏡子的時候惡心到自己。”
男人忽然怒極,臉上的肌肉一陣不自然的湧動,最終定格在猙獰的微笑上。
“你就像是從下水道裏撈出來的一堆淤泥。”陸淮開口道,“我從來沒見過這麽醜的靈魂。”
這話也真也假。
男人被一團實質的黑色霧氣包圍着,周圍還浮動着灰色的怨氣。正中央一只瞳孔猩紅的眼睛不斷顫動着,不知道在盯着空中的什麽東西。
但這并不是陸淮見過最醜的靈魂投影。他見過比這更詭異也更不堪的。
但男人明顯被這句話給激怒了。陸淮撐起自己的半邊身子,“羅網”微微搖晃,流溢出淡淡光芒。
“砰”地一聲,男人手中的利刃和空氣中一層淡金色的屏障狠狠地撞擊在一起,發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喀啦、喀啦兩聲,金色屏障居然蔓延出了幾道細紋,裂紋邊緣流動着耀目的金光,似乎在竭力與刀刃的力量反抗。
男人額間青筋暴起,露出了一個興奮的笑容,收回一只手,随即狠狠一擊——
漫天的金色碎屑墜落在了青黑的刀刃上,随即又漸漸散去了。
男人踏過地上斷裂的、黯淡的金線,兩手的刀刃如水一樣化作了正常的手指,緩緩向陸淮的臉頰伸去——
聞樂踩着滑板趕到時,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個景象:臉色蒼白的清俊青年靠牆坐在一旁,肩頭的白襯衫被鮮血染紅,西裝外套胡亂地被丢在一邊;亞麻色頭發、五官淺淡卻幹淨的青年笑意盈盈地單膝跪地,纖長白皙的手指擡起了面前人的下巴,緩緩湊近……
聞樂:“??!!”
男人壓抑着唇角興奮的微笑,幾乎已經在想象陸淮的眼睛被他挖出來的樣子。因為心情好,他對獵物不吝溫柔,以免弄傷了他寶貴的藏品。
男人伸出手,冰冷的指尖剛剛擦過陸淮的臉頰,只聽見“蹭”地一聲,有什麽東西破空而來——男人雙眼微睜,下意識扭頭去看,卻被一柄泛着藍光的三叉戟狠狠叉飛了出去。
聞樂把滑板停在腳邊,一步一步踏向被三叉戟撞倒在地的男人,手背上有幽藍色的火焰乍起,頗有股沖出去把那男人吞噬殆盡的意味。
男人發出野獸般的低吼,以非常人能及的速度低伏着身軀往前竄去,在半空中高高躍起,刀刃對着聞樂的頭頂當頭劈下。
聞樂旋身,飛起一腳把他狠狠踹出了出去。
男人陷入牆面,有一瞬間甚至沒有反應過來。
正打算出聲示警的陸淮:“……”
聞樂撿起三叉戟,在手中随意打了個轉,拿戟尖對準男人的臉,挑眉道:“誰準你碰我哥了?“
陸淮:“……”
“咳咳!”男人咳嗽了一聲,咧嘴笑了,“哥哥?他怎麽可能是你哥哥——”
“哐。”聞樂的三叉戟狠狠砸上了他的臉,男人瞬間流下兩行鼻血,眼神忽然有些迷茫。
“我……我為什麽……我為什麽會在這裏——”男人一手扶住自己的頭臉上流露出幾分切實的疑惑和驚恐,“怎麽回事!我在做什麽——”
聞樂挑眉,不确定他是不是在演戲。卻見陸淮輕輕嘆了口氣,說:“他沒有在裝。”
“他的胸口……咳咳……有一只眼睛……”陸淮的臉蒼白如紙,說話間斷斷續續,不住倒抽着冷氣。說着從褲兜裏摸索出一枚三角符拆開,把符裏的小小藥丸埋在舌尖,慢慢呼吸都順暢了一些。
聞樂原本還有些擔心,見他狀态變好了,也松了口氣。專心對付她面前神态變來變去的男人。她知道這個人身上有深淵來者的氣息,卻不确定該往哪裏打。聽完陸淮的話後,心領神會地将指尖炸裂的海神力灌進男人的胸膛——
男人忽然掙紮了起來,哀嚎不已,聲音從正常的人聲漸漸轉化為深淵來者的嘶吼聲。男人只覺得胸口被火焰劇烈焚燒着,有什麽東西從裏面不住湧動出來。他趴在原地幹嘔了半天,吐出一團黑色的物質,還有一只仍在轉動的殘缺的眼睛。
由純粹海神力組成的火焰在聞樂手掌中簇簇跳動着,如一條蛇一般流竄了出去,将那只黑紅色的眼睛燒成了蒸騰的黑色霧氣。
男人先是一副收到了重大驚吓的模樣,緊接着瞬間昏倒在地。
“大哥,幫我看看燒幹淨了沒。”聞樂無比自然地扭頭問陸淮。
陸淮:“……幹淨了。”
聞樂松了口氣,看也不看男人一眼,擡腳跨過了他的身體,跑到陸淮身邊來扶他。
“哥,你沒事吧?”
“還好。”陸淮順着她的力道站了起來,想摸摸她的頭,發現自己滿手的血,于是又默默放棄了。
聞樂一指已經昏迷的男人,問:“這個人該怎麽辦?”
“一會兒我打電話找人來處理吧。”陸淮頗為心累地揉了揉眉間,眼裏隐約的金色慢慢褪去,恢複了清潤的模樣。他頓了頓,扭頭問聞樂:“倒是你。你出門跟爸媽說過了嗎?”
“……你覺得真的需要嗎?”聞樂問他。
“……”陸淮回憶着她暴打那個男人的英姿,詭異地沉默了一下,回答,“那是另一回事。”
話語裏透着一絲無奈。
他早就猜到自己的妹妹很強——鮮少有人能有如此炙熱的靈魂火焰,她的靈魂卻是深邃如海的深藍色。小時候,那點深藍色如同她靈魂之火裏一塊藍色的寶石,如今這點藍色被無限放大,如同眼光下的湖泊般,盈盈閃光。
聞樂注意到陸淮的視線,一雙藍眼睛疑惑地看過去。
陸淮恍惚間從幻象裏抽回神來,再次擰了擰自己的眉頭,說:“咱們還是快回家吧。……你不會又把那只八爪魚帶進家裏了吧?”
“……哥,原來你真的能看清人的真身啊?”聞樂眨了眨眼,有些驚異地說,緊接着好奇地湊近了他的臉,觀察他的眼睛,“……好像也沒什麽特殊的啊。”
陸淮嘆了口氣,垂眸,沒忍住,擡手用手背輕輕敲了敲她的頭。
“如果是那只八爪魚,我勸你還是快點回去收拾殘局。”陸淮嘆氣,“不是我火眼金睛,是她的演技見到海鮮就統統崩潰了。秦姨買來的海産沒吃完,可還在家裏擺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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