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當安德收到那只扭動的骷髅手臂時,表情相當微妙。但是作為臨時監護人和同居人,韓羽敏銳地讀出了其中的含義:嫌棄。

不明顯、但是切切實實存在的嫌棄。下一刻大概就是擺出嘲諷的微笑了——啊,果然,安德同他預料地一般,扭頭笑着問好不容易被放了進來的解歸:“你為什麽覺得我會喜歡這個?”

“……”因為這不是中二标配嗎。解歸在心裏喃喃道,但他沒敢直接說出來。

“我再重複一遍。”由于韓羽找不到那條手臂的開關,所以這份禮物還是保持着扭動的姿态被送到安德手裏的,安德對它的嫌棄溢于言表,“我是黑暗咒術師,擅長的是詛咒。我不是什麽亡靈法師,也不喜歡施術讓這些已經腐朽的東西再次活動起來——”

安德把那條胳膊扔回解歸懷裏,說:“放棄吧。如果不是出于某種原因,你現在身上應該起碼沾染了五六種惡咒了。”

“再來煩我,我有的是方法——讓你終身難忘。”安德加重了最後四個字,在警告對方的同時,蜜色雙眼深處掃過淡淡的陰霾。他看上去優雅矜貴,但是帶着肉眼可見的惡劣,懷揣滿肚子壞水。

韓羽覺得對方到現在還沒有發飙,真的算是奇跡。

于是韓羽嘆了口氣,同情地拍了拍解歸的肩膀,輕咳了一聲,湊到他耳邊說:“你還是回去吧。”

說着,韓羽斷了頓,用更輕的語調說道:“他最近迷上了棉花糖。你下回準備好棉花糖套裝再來吧。記得別買水果味的,水果糖他已經快吃膩了。”

解歸:“……”

棉、棉花糖?!

他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明白了。

解歸和安德告別(其實是他單方面跟安德說再見,安德扭頭玩兒烏鴉完全沒有理會他),跟在韓羽身後準備出門告辭,卻在門口遇見了一個穿着運動服的少女。

來者脖子上扣着便攜耳機,微卷的披肩發被高束成馬尾,露出了纖細的脖頸。

湛藍色的雙眸掃了過來,眉頭微微挑起。

“你是……南枝吧?”解歸有些驚訝,“你來這兒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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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樂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了解歸一遍,反問他:“解先生來這裏做什麽?”

解歸還沒有組織好語言,他身邊的韓羽已經熱情地開口道:“是陸小姐啊。來找安德的嗎?他在房間裏呢。”

喂喂,你剛才可是把我攔在門口盤問了整整十分鐘才把我放進去啊!

解歸被這赤裸裸的差別待遇給震驚了。

開玩笑。韓羽上回在療養院親眼見證了這位“陸小姐”的本事。在安德的口中,對方是個實力可以媲美神明的存在。最重要的是,聞樂是到目前為止,唯一一個可以各方面壓制安德的存在啊!

“好,那我先進去,你們慢聊。”聞樂揮了揮手,穿過他們邁進了大門。

解歸:“……”

韓羽:“诶,你她認識啊?”

解歸:“……嗯,認識,但是不熟。”

韓羽低聲說了句“難怪”,接着就打住了這個話題。雖說聞樂能全面壓制安德,但是韓羽并不希望在這件事上解歸能借聞樂的勢來扭轉局面,這對安德不大公平。

就這樣吧。

……

聞樂走進安德的房間裏時,一股深紫色的透明火焰就以一種撲面而來的形态企圖包裹住她。

聞樂抽了抽嘴角,擡起指尖劃了個圓。幽藍的浪花在指尖綻放了一圈,把燃燒的火焰輕描淡寫地劈開。

火焰屏障消散後,安德有些不耐和陰郁的臉清晰地顯露出來:“你又想來做什麽?”

很明顯,安德現在的心情算不上好。倒不如說他一想起聞樂心情就好不起來——更別說是見到她本人。

聞樂妥協性地輕輕擡起雙手:“我可不是來打架的。”

“那你來做什麽?”安德拆開了一顆奶糖的糖紙,面無表情地把它塞進了自己的嘴裏。

聞樂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瓶小小的玻璃瓶,裏面裝着一層淺淺的深紫色液體。

“來找你幫忙。”聞樂幹脆地說,“我覺得你應該能搞清楚這是什麽東西。”

那股深沉的暗紫色吸引了安德。他略微提起一點興致,伸手把那個小瓶子拿了起來,素白色的手掌和那抹暗沉的深紫色形成一種詭異而明顯的對比。

半晌,安德的臉上出現了一個微笑。

“血咒?”安德把小小的瓶子來回搖晃,進一步打量它的色澤,緊接着頗為挑剔地說,“有趣。”

血嗎?難怪上面缭繞的詛咒氣息這麽濃重。

血流淌滲透在人身體的每個部分,在黑暗咒術裏尤其是不能随意使用的材料。

聞樂稍稍理解了一些,卻見安德把玻璃瓶塞打開,倒了一滴深紫色的液體在潔白的桌面上,口中念了一句咒語,指尖蘸着水跡畫出一個簡潔的魔紋。魔紋明明是由液體畫成,卻在一瞬間凝固了,然後“嗖”地燃燒起幽藍色的冥火。

“咒源還活着。”安德把瓶塞塞了回去,玻璃瓶被抛還給了聞樂。

聞樂接下玻璃瓶,輕輕嘆了口氣。

咒源還活着——也就是說被施加詛咒的載體是個活生生的人。而他/她身上流淌的血液已經都成了這種類似于毒藥的東西。

……真是令人難以想象的生命力。

“和我們這邊的手筆有些相似。”安德添了一句,雙手抱胸,“但僅僅是相似罷了。至少黑暗議會裏任何一個能做到這種程度的人,都不會将自己的‘作品’處理得這麽粗糙。”

“足夠進黑暗議會的水準麽?”聞樂說,“那是挺難對付的。”

安德:“你一個海神在自說自話些什麽東西。”

聞樂:“別誤會,我是站在普通人的角度發言的。”

安德:“呵。虛僞。”

聞樂:“随你說吧。”

安德:“處理這玩意兒的時候別喊我。”

聞樂:“這我倒真的不能保證。”

安德眯起了眼,肩頭的烏鴉“嘎嘎”尖嘯了兩聲,黑影騰起,隐約露出惡魔真實的、猙獰的面貌。

“我付報酬。”聞樂似無所覺地拍了拍他空着的一側肩膀,“三盒O牌豪華巧克力套裝,怎麽樣?”

“……”安德擡起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六盒。”

“十盒。”聞樂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夠有誠意了吧?”

十盒。安德在心裏悄悄算了一下,韓羽這個月肯定不會松口給他買這麽多的東西了。于是他愉悅地點了點頭:

“成交。”

這種程度的咒術師,安德一只手就能輾死對方,換成海神本神估計只需要用一根小指頭。但是海神既然為了以防萬一選擇合作,那安德也沒有理由拒絕送上門來的交易。

“話說回來,你是怎麽認識解歸的?”談完正事,聞樂好奇地問了一句,“我看他還喊你‘老師’?你不會打算在地球收弟子吧?”

安德翻了個白眼:“他在意的是我寫的那本書。”

“……”聞樂陷入了詭異的沉默裏,她有些不可思議地開口,“你還寫書?叫什麽名字啊,我去看看?”

“一部自傳而已。已經不寫了。”安德理直氣壯地說,“他們既然要封我的作品,那就封一輩子吧。”只是沒有人和他一起謾罵他那個蠢驢一樣的父親了,這讓他多少有些遺憾。

說起來新奇,安德的反叛在那座城堡裏民衆們眼中是大逆不道的事。轉換了時空和背景之後,讀者們給予的評判居然截然相反,對“公爵之子”的種種贊揚甚至比他在西加大陸裏聽到過的類似說法還要多、還要真實。

這裏的人,在某種程度上是遠遠超越公爵城堡裏那些愚民的。這大概就是沒有信仰統治和血統制度帶來的好處。

聞樂跟他要了電腦裏的部分存稿,看完後,抽了抽嘴角說:“你這也寫得太真實了吧?這樣不行的,你不被查水表誰被查啊。”

安德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說話了。

聞樂又翻了幾頁,居然不知不覺看了下去,擡起頭來戳了戳安德:“诶,不如你寫完吧。用西加大陸的通用語。我們海神殿在新貿易都有出版社,正愁沒有主打作品呢。你有興趣嗎?”

安德:“……”

聞樂:“不删減。随意寫。我們會對顧客進行分級的。”

安德:“……”

他怎麽記得海神也是光明神系的來着?

“現在大家對黑暗魔法的認識太片面了。”聞樂說,“托深淵來者的福,所有人一想起黑暗魔法就會想起它們。”

黑暗魔法需要一些新的代表。

說真的,黑暗議會裏有臭名昭著的變态,但光明教廷裏也有僞善者,但大部分站在了某一領域頂點的都是看重大局的正經人。一樣是人類為主的組織,光明教廷把分會開遍大陸的每一個角落,黑暗議會卻被深淵和深淵來者搶走了所有的風頭,而黑暗議會本身也對深淵來者感官不怎樣——這大概很少人能夠預料到。

安德,風評好壞摻半,外形條件優越,每次動作自帶話題性。他本身就是一個好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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