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掐架

張小檀和梁奕銘到了警局就被分開關押了。

這是個小地方的拘留所,平日抓的也都是些小偷小摸和賭錢的小喽啰,一年到頭也沒有一件大案,對本地人大多比較客氣。

這一次卻很反常。

張小檀的頭被一個中年警官在後腦勺一按,推進一個黑色栅欄的房間。他坐到審訊桌後面,先是掃了她一眼,然後面無表情地說:“張小檀,20歲,L大物理學院材料系的大三學生?”

張小檀的喉嚨仿佛被噎住了,一時說不出話。

警察皺起眉,又讀了一遍。

他的态度算不上惡劣,也算不上好,公事公辦的模樣。可是張小檀心裏有鬼,不覺後背冷汗涔涔。

第三次問的時候,警察終于不耐煩了,把冊子狠狠拍在桌上,叉着腰站起來:“我勸你配合一點,張小姐。”

“……”

見她呆呆的模樣,年紀又小,又不忍了,耐着性子問:“家裏有沒有人過來領你?”

怎麽會有?她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那朋友呢?”

張小檀已經吓得說不出話。

這樣無意義的對話持續了半個多小時,終于有電話打進來。中年警官彎腰去接,在聽到一半時擡起眼睛打量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神色,像在确認,然後低下頭,點了點頭。

有個女警拍門進來說:“有人來接你了,張小檀,跟我走吧。”

張小檀愣了會兒,在她再次的催促下,機械地跟着她走出了這個可怕的牢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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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已經是深夜了,這邊是郊區,不遠處就是黑魆魆的森林。張小檀打了個冷戰,腳下的步子像踩在棉花上,那麽不真實。

“喏,就是那位先生。”女警朝遠處的鐵門口一指。

張小檀擡頭,周居翰已經朝她走過來。

……

“我和幾個老戰友在那邊吃飯,快離開的時候,就看到你和一個男孩子被警察帶走了。他打了個電話,才知道你們被押到這邊來了。”路上,周居翰跟她說。

張小檀默默走路,抱着胳膊沒有說話。

周居翰把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後晚上出來,記得要多穿點兒。”

張小檀“嗯”了聲。

周居翰問她:“那個男孩子,是你的男朋友?”

張小檀兀然止住了步子,看着他。

周居翰任由她看着,目光坦然:“你之前和我說,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是他嗎?”

張小檀說:“是又怎麽樣?”

周居翰沒搭話。

她又說:“不是又怎麽樣?這是我的事情。”

周居翰沒理會這孩子分明的意氣話,按了她的肩膀,把她塞進了車裏。車子啓動,在夜色裏安靜地穿過。

張小檀安坐在副駕駛座上,上了車以後,就沒有和他再說一句話。

她不是真的讨厭他,她是讨厭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情境下見到他。可是,偏偏又讓他看到了自己這麽狼狽的一面。

路上,周居翰忽然問她:“這段時間,過得好嗎?”

“挺好的。”

周居翰過了會兒才說:“那我就放心了。記得,有事兒找我。”

“嗯。”

那天的談話,到這裏就結束了。彼此心裏都有事,但是出于自己的目的,都沒有開口。

之後的日子,張小檀過得很平靜。梁奕銘沒有再找她繼續那天的事情,朱主任竟然也沒有再催她要學費。

張小檀想了很多,可能是他忘了,又或者,是他家裏出了什麽事情……可是不管她怎麽樣,她決計沒有膽子去詢問。

可這不代表這事兒就這麽解決了,就像一把懸在她頭頂的劍,現在雖然被一根繩子拴着,但是指不定就什麽時候落下來了。

日子,也就在這樣提心吊膽的日子裏慢慢地過了。

過幾日市政那兒有個歡慶會,想找幾個精神面貌好的大學生參加,前提是黨員,要有奉獻精神。這日,書記和教導主任一塊兒過來選人。

書記先是點了張小檀,然後是邢璐、夏秋白幾人。

點完了,有人抱怨:“這是選明星吧?完全就是看臉嘛!”

李書記拍了一下手裏的名單,輕咳了一聲,面不改色地解釋:“精神面貌好,精神面貌好,首先就是要看着舒服順眼哪。”

下面一幫人噓聲一片。

……

對于學費,張小檀真的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老天似乎可憐她,又給了她一次機會。

果然,上帝在關了一扇門的同時,肯定會給人留扇窗的,就是沒窗,肯定也有一個狗洞。

相對于其他院系,L大材料學院成立的時間尚短,加之專業小衆,一直以來,獎學金只有寥寥幾個項目。就在幾天前,海外一對華僑夫婦出資成立了新的項目,并以他們的姓氏命名為“XX教育”獎學金。

這日中午,夏秋白陪着她一道兒往階梯教室所在的11號樓走:“頭獎肯定是你的,我都打聽過了。”

“別瞎說。”

入席、旁聽,再到開會表彰,最後終于到了頒獎環節。張小檀一顆心都提着,耳中一份份名單依次念過,到了最後,也沒有聽到她的名字。

和夏秋白一道從階梯教室出來,她腳下一軟,差點踩空。

夏秋白忙扶住她,義憤難平:“有貓膩!連沈麗麗那種每次考試都那個數的都上了,怎麽會沒有你?”

張小檀已經沒有餘力再去聽她說什麽。她只覺得腦中轟轟作響,像駱駝壓斷了最後一根稻草,渾身都墜入了冰窖,反而有種不真實的暈眩感。

像在夢裏。

如果不是在夢裏,老天爺怎麽忍心這麽耍她呢?

有人從樓梯裏結伴出來,徑直到她面前:“是不是覺得很失望,很不可思議?”

張小檀後知後覺地擡起頭。

邢璐滿意地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表情,點點頭,爾後湊近她,緩緩說:“這個頭獎呢,其實我也不怎麽想要。就那幾毛錢,也就夠我和幾個朋友吃喝幾頓的。”

和邢璐一道兒出來的兩個閨蜜也笑,嘲諷地打量她。

張小檀一直以來都是安靜的,沉穩的,看着不怎麽和人争執的。但是這一刻,她忽然赤紅着眼睛撲了上去,死死掐住邢璐的脖頸。

有的人,拿了那點兒錢只為了吃喝玩樂。

但是,于她而言,是救命錢。

場面就這麽失控了,夏秋白原本是幫着拉架的,後來勸着勸着居然也幫着打起來了。她力氣大,一個頂倆,甚至隔開了張小檀把邢璐壓在臺階上,狠狠扇了幾個耳光。

邢璐的那兩個閨蜜都驚呆了,一時之間,甚至都忘了上去幫架。

就在這時,她們身後傳來一個不可置信的聲音:“你們在幹什麽?”

幾人停手,齊齊回頭。

就見梁奕銘站在臺階上,眉頭緊鎖。

邢璐變臉那叫一個快呀,原本正奮力反擊呢,這不,梁奕銘一出現,立刻停了手,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那叫梨花帶雨啊。

搞得夏秋白都覺得自己在欺負她了,嫌惡地離她遠點兒。

梁奕銘走過來問張小檀:“這是怎麽回事?”

這種暗箱操作的腌臜事,以張小檀的性格,自然是不會原原本本道出的。

她搖搖頭,神情挺冷淡的。

梁奕銘吃了個閉門羹,有點讪讪的,心裏也有點兒堵,對她就有點不滿了:“就算有什麽争執,你們也不該這麽打邢璐呀。都是同班同學,怎麽就忍心啊?”

夏秋白一聽就覺得逗了:“呦呦呦,這是為咱們系花打抱不平呢?”

梁奕銘在女生中人氣很高,但并不包括夏秋白這個實實在在的“糙漢子”。梁奕銘被捧習慣了,乍然聽到這麽刺耳的話,還真是受不了。

他義正言辭:“甭管怎麽樣,打人就是不對的。”

邢璐過來,眼中透着委屈:“算了吧,班長,都是同班同學。”

梁奕銘心裏就有憐惜,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回頭對張小檀說:“小檀,不管怎麽樣,給邢璐道個歉吧。都是同班同學,我想,她不會追究的。”

張小檀原本并沒有關注他,滿心都挂着獎學金的事情,他一出口,目光才正式落到他的臉上。

梁奕銘被他看得不大自然,臉色就更不好看了:“小檀,道歉吧。”

邢璐眼中閃過一絲得色。

從前,張小檀并不反感梁奕銘,雖然經過前幾天那件事情,心裏有了疙瘩,但并不特別讨厭。但是這一刻,她心裏難免泛起一絲失望。

夏秋白還要和他們理論,張小檀心灰意冷,實在沒這閑工夫跟他們撕逼,半句話沒撂,轉身就走。

夏秋白白了梁奕銘一眼:“睜眼瞎,誰對誰錯你看不清?以後別再纏着小檀,她要看上你,母豬都該上樹了!”

梁奕銘的臉霎時一陣紅一陣白,徹底沉了下來,難看地緊。心裏想,不過是個貧窮農村出來的,仗着自個兒有幾分姿色就敢這麽落他的臉?那天要不是碰上掃黃,早被他操了。

邢璐安慰他說:“別跟她們一般見識。”

梁奕銘哼了一聲,插着兜轉身就走。

這件事,于張小檀而言不過是個小小的插曲,只是獎學金事件擦邊的一點兒無關的小事兒,壓根沒放心上。

她心心念念的,說到底啊,還是那獎學金。

朱主任這兩天又給她發了兩次簡訊,明裏暗裏的意思很明白了。張小檀真想直接拉黑了他,但是學費還欠着,她只能繼續忍着惡心,不回複罷了。

……

這邊的會堂在市東郊,緊挨着人民法院,過了博覽中心就戒嚴了,等閑車輛不讓過去。

周居翰一大早就換了衣服,藏藍色的那身,07式的制式禮服,金色的麥穗和流蘇橫過肩頭,象征性地挂了一些獎章。

馮冶年在他前頭下車,大老遠就候在了臺階下。周居翰見了,快走幾步過去,對于讓領導等自己這事兒,挺不好意思的。

馮冶年寒暄:“不怪你,是我來早了。”

周居翰和他一道兒上臺階,嘴裏說:“說句不大務實的老實話,我還真不知道這今天這出,到底是哪兒跟哪兒啊?”

馮冶年回頭和他低語:“一個歡慶會,咱們遠道而來,也不好不給這個面子。”

“那就是沒什麽事兒了?”

馮冶年蹙起眉,老大哎了一聲:“年輕人,說話別這麽直。”

周居翰跟他賠笑:“口不擇言,口不擇言。”

上了臺階,穿過一片廣場,會堂就在眼前了。十幾個胸前挂着黃牌子的年輕人拿着筆和本子記着什麽,幫着給來往的領導和記者遞水。

“志願者,N大材料系和物理系的學生。”旁邊同僚見狀,幫他解惑。

周居翰打眼一瞧,幾個女生倒罷了,雖然禮敬地歪歪扭扭,臉上的表情挺實誠,額頭都是細汗,看得出是很用心對待這份接待工作的。

有幾個男生卻叫人看不過眼了,不是坐在地上四腳攤着喝水,就是在大聲說笑。

這要在北京,鐵定是不可能見到的。小地方,沒這麽多講究,又是個不大嚴肅的慶功表彰會。

周居翰笑罵了一句:“真是無組織無紀律。”

再往前走兩步,他的腳步卻停了,折返回來。馮冶年在前頭問他“幹什麽”,周居翰致歉說,有點兒事情要處理。

馮冶年叮囑,處理完了就快些進去,晚上有個飯局,都是些老戰友,別缺席了。

他應了聲,目光重新落到遠處。

忙活了一上午,張小檀還沒進過一粒米,這會兒肚子不依不饒地唱起了空城計。夏秋白幹脆直接一屁股坐到臺階上:“老娘不幹了!”

張小檀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誰來之前信誓旦旦,要為黨為人民貢獻出一份綿薄之力,哪怕上刀山下油鍋都在所不惜,左右都是嘴上繞着玩的,風一刮就漏。”

夏秋白跳起來,撓她的的癢癢:“讓你取笑我!”

夏秋白實打實的東北糙娘們,力氣忒大,打鬧來打鬧去,一個沒留神就把她推了出去。

旁邊就是臺階和石獅子,張小檀的腳正好磕在臺階上,腦袋卻直接往那石獅子上撞了。夏秋白吓了一跳,心都要到嗓子眼裏,這會兒斜伸出一只手把張小檀接住了。

夏秋白大大松了口氣,才有閑工夫擡頭打量這人。

穿制式的07式禮服,瘦高挺拔,文質彬彬,一張在一衆老領導裏顯得過分年輕的臉,眉眼清冽,眼角有一顆淺藍色的小淚痣。

夏秋白瞠目結舌,平時挺能說會道的一個人,這會兒半個字吐不出來。

人走了,她才後知後覺的和張小檀說:“他剛才對我笑來着,是不?簡直是——”她憋了老半天,想不出個合适的詞。

張小檀四下一看,沒人瞧見,就跟她悄悄地說:“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也覺得很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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