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朱砂

晌午的時候,天上又下了一次雨。兩人坐在庭院的花架下避了會兒,等雨停了,他帶着她沿着湖心亭繞了一圈。

往前又是一重院落,薔薇花冒出了牆頭,褐色的荊條上有尖利的刺。

周居翰回頭對她說:“美則美矣,可惜不好采拮。”

他話裏有話,張小檀不想回答,避開了他的目光。

周居翰說:“說多少遍也不聽,叫你看着我,難道有那麽難嗎?還是我三頭六臂,看一眼就會吓壞小朋友啊?”

張小檀抿着唇,不作聲。

她是說不過他的,還不如不開口。

周居翰在日光裏打量她白淨修長的一截脖頸,忽然将手覆了上去。

他的掌心傳來熱度,驚得她眼皮都跳了一下。

他又挨過來一點兒了,全神貫注地望着她的脖頸,伸手撩開了垂在那兒的頭發。張小檀幾乎可以感受到他鼻息間撲過來的熱氣。

她極不自在:“怎麽了?”

半晌他方稍稍擡起微笑的臉,在她臉上逡巡了一陣,說:“你這兒有一顆紅色的小痣。”

“怎麽?”

“顏色太亮,朱砂那樣紅,不像真的。”

張小檀和他的目光甫一對上,就陷了進去:“……我以前沒發現過。”

他很低地笑了一聲:“晚兒洗澡的時候,自己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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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他這話極不正經,推了他一下,往後一靠,自顧自走了。

周居翰沒在意,在她後面徐徐跟着。走了會兒就到院牆下啊,張小檀仰頭一望,在一簇簇姹紫嫣紅的花卉裏只有一株狗尾巴草。

顏色是青翠的,有沐雨後的清新。

她忽然萌生一種想要摘取的意圖。這麽想,手裏就動了,沒等周居翰在後面喊停,手攀着牆頭就利索地爬了上去。

平日看着那麽溫溫軟軟的一個小姑娘,這爬起牆來竟然也是個好手。

不過,到底還是本事淺,沒經驗,還沒夠到一半就滑了一跤,徑直從上面跌了下來。

原以為要摔個狗啃泥了,卻被他輕松接住。像昨晚在夢境裏一樣,她在他結實有力的臂膀裏,他在她頭頂上方對她溫和地微笑。

她被他看得實在受不了,窘迫地跳下來,眼睛還不忘往牆上望。

那是不甘心呢。

周居翰也順着她的目光往上面望,揶揄她:“真那麽想上去?”

她點點頭,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是我不自量力。”

周居翰說:“也不是沒法兒。”

張小檀又驚又喜地看向他。

他對她莞爾一笑,彎下了腰,點點左邊肩膀:“踩這兒上去。”

張小檀愣怔當場。不見她動作,周居翰掀起眼簾瞟了她一眼,氣定神閑地高問:“怎麽,不敢啊?”

張小檀被他激起了那麽幾分意氣:“我重着呢,你小心點兒。”

周居翰又笑了,笑得很寬容。

張小檀知道,這是在笑話她。他怎麽會把她放在眼裏?

她搓了搓手,一只腳踏在他弓下的肩頭,小心朝牆上探去。誰知他穩如磐石,根本不用她動作,微微上擡肩膀就把她送上了牆頭。

她如願摘到那根狗尾巴草,情不自禁,将它卷成了一枚小戒指,戴在了無名指上。過後,她意會過來,不好意思地對他笑笑。

周居翰也對她微笑,招招手示意她跳下來。

這一次,她沒有再猶豫,跌入他的懷裏。他卻沒撒手,在她不依不饒要下來的鬧聲中,沿着牆邊跑了一圈。

胡穎和馮冶年正巧從前院過來,談起周居翰。

馮冶年說:“才三十多的小夥子,說話做事卻像四五十。”

胡穎說:“也不是,他就是做事認真,思慮比旁人多,不喜落人話柄,其實性子沒有那麽古板,持重有度,各中分寸把地剛剛好。”

馮冶年和她父親是舊識,打小看着她長大的,聽着這話就笑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在說你自個兒的老公呢。”

胡穎也意識到了,她這樣的職位和身份,不該傾向性這麽明顯,臉不由一紅。

忽然,馮冶年眯起眼睛朝遠處打量了會兒,納罕:“破天荒的頭一遭了。”

“怎麽了?”

“你自己看。”

胡穎回頭一看,也是愣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馮冶年一邊搖頭一邊朗聲笑:“還持重呢。也是,甭管工作上怎麽樣,他也是個年輕人啊。”

胡穎抿着唇,臉色不大好看:“他說過,那是他的妹妹,一個長輩的遺孤,幫着照看。”

馮冶年從旁看了她一眼,心裏嘆氣。這樣的話,你也信?不過,看她這模樣,馮冶年也是不忍心。

胡穎是陸軍某高級指揮學院出身,以前在戰地歷練過,資歷和本事都不錯,當初擺在他面前的選擇有很多,可她偏偏要進局裏做個小文秘,又苦又累不說,還沒什麽前途。

為的是什麽啊?

可是,這萬般的辛苦都過來了,不過是個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的結局。馮冶年自問是過來人,看透了,也有點于心不忍。

不過這些個年輕人的事情,他是真不好攙和。

馮冶年走了,胡穎徑自走過去:“首長,有份快件在前院,需要您簽署。”

張小檀連忙從他懷裏跳下來,低頭整衣服,過了會兒覺得有些不安,随意擡了下頭,發現胡穎的目光不偏不倚一直都在她臉上,分明也是平靜的,卻看得她心裏頭發毛。

張小檀想說點兒什麽,胡穎卻忽然移開了目光,對周居翰說:“事兒挺急的,您快些跟我過去吧。”

她的語氣也是平靜的,但是,張小檀卻覺得她藏着點什麽。

周居翰拍拍她肩膀:“你先回去,我去去就來。”

他跟着胡穎往東邊走了,繞過兩棵白楊樹,遠遠的,張小檀看到他們走得很近,正低聲交談。

……

山莊東南角有座辦公樓,以前是那巡閱使和下面人處公差的地方,仿照晚晴的風格建的,後來四個角上都加了飛檐,看着就有點兒不中不西了。好在地方僻靜,周居翰和胡穎一道進樓,上了臺階,然後進到二樓盡頭的辦公室。

周居翰在那辦公桌後坐了,拿出自己的眼鏡戴上,伸手跟她要文件。

胡穎卻半晌沒動。

周居翰剛吸完墨的鋼筆便擱了,擡頭端詳她。

胡穎終于開口:“那個女孩……”她想了想措辭,又停頓了一下,“只是一位長輩的遺孤,幫着照應些嗎?”

周居翰有些驚訝,推了一下鼻梁上駕着的眼鏡,似乎很意外她竟然會問他這樣的問題。

他挺鎮定的,胡穎反倒尴尬了:“剛才的事兒,馮老也看到了,我只是覺得……只是覺得……這樣對您影響不好。”

周居翰照舊沒說話,仍是那樣看着她,看得她心驚膽戰。胡穎終于忍受不了了:“她一點兒不配您,不過是個二十歲的小姑娘,什麽都不懂,我真是不明白了,您怎麽會……”她說到後來覺得難堪,別過頭不說了。

是的,他寧願找一個乳臭未幹的黃毛丫頭,也瞧不上她這個跟在她身邊那麽久的正經女人。

胡穎都快三十的人了,辦公室裏摸爬滾打多年,戰場都上過,心智自然不是那些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可比的。可是這會兒,她就快忍不住對他口出惡言。

她沒法兒坦言,她心裏面到底有多吃味。

在她面前,他永遠都是正兒八經的,哪怕也是微笑的,卻給人一種上下級壁壘分明的感覺,讓不敢生出一丁點那種心思。

她一直都以為,他對誰都是這樣的。

可今個兒,她明明白白地瞧見了,他也是有例外的。他看着那個女孩的時候,眼睛裏都在笑——一種發自內心的、情不自禁的暢懷笑。

“說完了?”周居翰問她。

胡穎搖頭:“沒。”

“還有什麽話?一并說了吧。”他說得挺客氣。

胡穎心裏卻堵得慌,鼓起勇氣看向他:“就算要找,您也要找個三十的吧。那個女孩,看着還是個大學生,您這樣做,不合适吧?”

“哪兒不合适?”

“哪兒合适了?”

這話題像抛皮球一樣被她扔回來,因為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繼續了。反觀眼前男人,還是那麽鎮定。

她就知道,這場仗,她輸了。

輸得徹徹底底。

周居翰把鋼筆蓋擰上,整了整文件站起身。擦肩而過時,他停了一下腳步:“其實不用跟我說那麽多。”

那一刻,胡穎心裏一酸,差點兒控制不住。

不管她說什麽,他都不會在意。

是這個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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