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春彩帶 3
結賬之前,李然去了趟洗手間,回來後,服務員告訴她,飯錢已經給過了。
自然只有陳小科。
陳小科迎向她目光,說:“這頓算我的,就當謝謝你幫我。”
李然沒說什麽,回去的路上,才問他:“不是說東西都丢了嗎?”
陳小科說:“但貼身總有點錢。”
她說:“今晚我帶你去我那,你睡沙發,沒問題吧?”
陳小科手一抖:“你那?”
李然說:“最遲三天,你要找到工作,聽到了沒?”
陳小科沉默了好一會,李然專心開車,無暇關注他表情,還以為他睡着了。
“陳小科?”
“嗯,”他微起身,調整一下坐姿,“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
李然獨居套一,40平米大的房子,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簡裝的房子,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條。客廳裏她放了熏香,陳小科想捕捉那味道,專心去尋時,那香味又無影無蹤了。
李然埋頭換鞋,換了一半,才想起:“糟糕,還沒給你買生活用品。”
她又穿回靴子,陳小科說:“幹什麽?”
“去樓下超市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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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就住兩天。”
李然道:“不行,就算只住一晚上,該要的還是要買。”
陳小科由她去了,她站在門邊,盯着他:“你不來?”
陳小科靜默,說:“來。”
小區外面不遠處就有24小時營業超市,他們一前一後走進去,李然拿了購物筐。
她沒多說話,走到生活用品區,問他:“你穿多大碼?”
陳小科:“腰圍?”
“……”李然:“鞋碼。”
“……哦,42。”
李然挑了棉拖鞋,毛巾,牙具。結賬的時候,收銀員報價:“92.5。”
陳小科先于李然付了錢。
李然看着他,陳小科提上東西,說:”我自己的東西,自己付。“
李然聳聳肩,重新放好卡。
···········
陳小科原以為,這個晚上會很煎熬,沒想到異常平靜。
他睡在客廳。
她家沒有多餘的被子,只翻出一床毛毯。
他說:“毛毯就毛毯吧,總比露宿街頭強。”
李然蹙眉。
12月的天氣,晚上只蓋一床毛毯?
她要下樓去超市買,他拉住她:“不礙事,我不怕冷。”
李然沒去買新棉被,把自己被子拿出來:“你蓋被子。”
“那你呢?”
她抱着毛毯:“我蓋這個?”
“不冷?”
“卧室有空調。”
洗過澡後,他們便各自睡下。
她家沙發太短,他需曲起腿才裝得下。她的棉被有她的味道,讓他全然沒有睡意。
他聽到她溫聲細語給別人打電話。或許平時她不是這樣溫柔,只是因為他在,她為了保護自己的隐私才下意識放低聲音。
夜深人靜,天花板慘白。
他想起自己的母親,若她還在世,是否會責怪他一事無成。
若她還在世,她回怎樣坦白那一天發生的事。
若她還在世,他的人生是另一個樣子。
而李然,又算得了什麽?
她今天的一切施舍又算得了什麽?
··········
翌日,李然早早醒來,發現自己呼吸不順。她心道不好,只怕昨晚着涼了。
她沖包感冒沖劑喝下,上班臨走之前,給陳小科留下一天的飯錢。
她前腳剛走,陳小科便睜開眼。
他幾乎一夜沒睡。
他坐起來,這間屋子,這個家,她不帶絲毫掩飾地,留給他了。
·········
那包沖擊對李然的感冒沒起到用處,還沒到工作室便咳嗽不止。吳丹晨老遠聽到她咳嗽聲,關切道:“怎麽感冒了?”
“昨晚着涼了。”
“吃藥了嗎?”
“吃了。咳咳。”
吳丹晨沒多問,料想感冒也不是什麽大病,挨兩天自己就可以好掉,便開始工作。
豈知,到了下午,李然病情加重,頭昏眼花,看不清線條文字。
周嘉琪看出她的不适,叫了聲:“然姐?”
她笑笑:“我沒事。”
吳丹晨聞言也看過來,李然面色潮紅,一看就不對勁。
她走過來,試探李然額頭:“有點低燒。”
李然摸了摸自己額頭,睜開眼:“晨姐,我請個假。”
“好,我準了,回去休息吧。”
李然今天沒開車,她坐出租回去,一看時間,才下午四點。
她不知道陳小科在沒在家。
她出電梯,陳小科靠牆站在門前,驚訝道:“這才幾點,你就下班了?”
李然無力笑了笑:“你怎麽不進去?”
大概是她眼花了,才看見陳小科翻了個白眼,說:“我又沒鑰匙,縮骨功縮進去嗎?”
李然掏鑰匙,開門,問:“你今天去找工作了?”
“嗯。”
“結果怎麽樣?”
“明天繼續奮鬥。”
李然說:“慢慢來。年底了,企業單位都不怎麽招人了。”
陳小科沒搭話,他盯着她的臉,看出她的異常。
她進屋,說:“我去屋裏睡一會。你自己玩吧。”
··········
李然生病,一般都不吃藥,扛過去。
一年到頭她都生不了幾場病,2016年眼看快完了,偏偏踏踏實實病了一場。
這一覺睡得極不踏實,她源源不斷做了一場混亂的夢。
她夢到李春,他比記憶中的要老一些,腦袋上的白頭發更多,腰也更粗。
李然站在教室外面,看他給學生上課。
“我女兒,可有出息了,當年地震——她之前可是從沒住過校的啊——她自告奮勇去住校,就是為了學習。你們呢,你看你們現在,地震不用上課,老子保證你們蹦得比誰都歡快。”
底下坐的學生裏,竟然有陳小科。
陳小科是少年模樣,坐在最後一排,專心致志聽李春講課。
李春看到她,興奮地跑出來:“閨女來啦。怎麽到學校來了?是不是你媽找我有事?”
李然愣了下,說:“對。”
下課鈴還沒拉,李春早早放了學。
出去之前,李春叫陳小科過來。
陳小科推開他,咒罵道:“混蛋!”
他跑了。
李然追上去,拉住他:“你怎麽對老師這麽沒禮貌?”
“呸,”他吐口水,“你又是哪根蔥?”
李然松開手,潛意識裏,她知道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陳小科。
李春跟上來,說:“走吧走吧,別管他了。”
回家的路上,李春向李然打聽母親近況。
“你媽身體怎麽樣?”
“不好,肺上有毛病。”
“多聽你媽的話,別惹她生氣。”
“好。”
從三區校門出去,倒塌的圍牆旁,站着一個女人,陳小科在女人的懷裏哭。
李然想看清女人的臉,卻無法如願。
女人擡起臉,血肉模糊,朝她露出一抹微笑。
李然打了個冷戰,被吓醒。
她手中下意識抓了個東西,溫暖的觸感,帶着骨質的堅硬。她一下就猜到這是什麽。
“陳小科。”
陳小科答應一聲,抽出自己的手。
李然回憶那個夢境,坐起來,緩緩道:“你是不是,讨厭我爸?”
陳小科頓了下:“我很尊敬他。”
她呼氣,釋然道:“果然是夢。”
陳小科問:“你夢見什麽了?”
李然想起他撲在滿臉是血的女人懷裏哭,只覺得心生懼意。她搖搖頭,說:“沒什麽。”
陳小科沒多問,把熱水和藥瓶遞給她:“喝藥。”
李然怪異地看了眼藥瓶裏的藥丸:“哪來的藥?”
“買的,”他淡淡補充,“我買的。”
“我喝點熱水就好了。”她接過水杯。
“你剛剛都哭爹喊娘了,快把藥吃了!”
這是重逢後,不,自從他們認識,他第一次說重話。
大多數時候,無論真心假意,他都對她百依百順。
但這次不一樣,他語氣有絲不耐煩,似乎她不肯喝藥,他會給她強灌進去。
李然與他對視幾秒,敗下陣來,說:“等水涼會,我再喝。”
“水溫現在正合适。”
“……”李然閉上眼睛,吞下藥。
··········
李然不知道,這幾粒藥丸,來路頗為曲折。
她睡着後,陳小科進入她卧室,确認她發燒。
但他沒有管她。
她睡得不安慰,嘴一直碎碎念着什麽。
陳小科打量她的卧室,一張單人床,一架衣櫃,一張書桌。
書桌上有許多專業書籍,厚的薄的都有,他随手拿了一本,上面做了許多筆記。
她字跡娟秀,連筆字都能一眼認出,就像她人一樣。再次驗證字如其人的道理。
他看到書桌的抽屜,沒有上鎖,懷着好奇打開,裏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個鐵盒子。
陳小科回頭看了眼還在睡夢中的李然,打開盒子。
他愣住了。
放在最上面的東西,是一張已經發黃了的硬卡紙,這是一張拆開的包裝盒。
卡紙之上,有兩個褪去顏色的鋼筆字。
加油。
他忽覺得全身的力氣被抽走。
這個東西,代表很久以前。
久到他都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麽樣的事,這張小小的卡片,讓他全都回憶起了。
··········
陳小科把李然卧室還原,在她家裏找藥。
沒有退燒藥。
他穿好衣服,從李然包裏找到鑰匙,去給他買藥。
這附近他不熟,轉了兩圈才找到藥店。
藥店旁邊是個鐘表鋪,門口挂着廣告牌:配鑰匙。
他捏着手裏的鑰匙,眉頭微挑,走了進去。
作者有話要說:
正在寫稿,忽然在電腦右下角發現今天已經是5.12了。所以雙更吧。
另:微博有劇透。過今天後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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