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十一只僵屍

顧小羽無意識的又往後退出一步，小角不緊不慢跟上，沒有表情也沒有語氣的問她：“害怕嗎。”

顧小羽看着他翠色的眼睛，只是往後退。她倏忽感覺腳底一松，身體中那股莫名的力量突兀的預感出了危險，她卻只來得及驚叫了一聲，整個人就随着身周的大片植物急速往下方墜去。

小角反應迅速的伸出手，卻還是晚了一步，他跨前一步就要往下追去，前方大片的植被突然集體陷落，強烈的陽光一下就落了進來。

小角跨出的一步立馬收回，他快速看了一眼即将被植物掩埋的顧小羽，毫不猶豫的轉身，重新隐入了陽光都落不進的重重密林。

他恍惚想起，這一處，正是之前被僵屍王毀去的母枝。

小角站在枝葉層層的陰影裏，彎起嘴角毫無情緒的沖着轟然塌陷的地方緩緩說道：“再見，無辜的人類。”

顧小羽随着大片植物一直往下墜落，她睜大的眼中所有景象都像是被慢放了的鏡頭，一幀一幀的展現在她眼前。她看到小角看了她一眼後轉身離開的背影，看到那些五花八門的植物漂浮在自己四周，她甚至伸手就抓到了一朵肥碩的大蘑菇，一翻身毫不費力就滾了上去，然後她就落到了底，把蘑菇壓成了一張烙餅。

顧小羽還沒來得及爬起身，就被接踵而至的各色植物劈頭蓋臉的砸了個滿頭包，耳邊是驚天動地的陷落聲。

及至聲音徹底停止，顧小羽才鼻青臉腫的從植物堆裏鑽出個腦袋，腦袋上還頂了個綠色的球，骨碌碌從她額頭攆過她的臉，掉到了植物堆裏。

顧小羽扭着身子抽出一只胳膊，先撿起那個綠色的球看了看，瞧半天沒瞧出那是個什麽東西，就覺得剝了殼沒準能吃，于是愉快的先收下了。

她又費力的扭動身子抽出另一只手臂，兩只手扒着成堆的植物使勁往外蹬腿，才算把自己給徹底弄出來。

顧小羽趴在自己爬出來的洞口，鞋還卡在裏邊。她伸手往裏夠了夠，什麽都沒撈着。

鞋沒了指望，衣服也破的不成樣子，身上有不少擦傷撞傷，傷口滲出的血混在層層污跡中，倒是不大明顯，就這樣烏漆嘛黑的往出流。

也幸好晝生性的植物都比較和氣，沒有聞着血味就撲上來咬她。

顧小羽也不知道哪裏疼，一會感覺哪都疼，一會卻又感覺不到痛，她能感覺到身上那股奇怪的力量正在緩慢的流動。

顧小羽渾渾噩噩趴在植物堆上，眼中的景象披上了濃重的光影，陽光毫無遮蔽的照滿她全身，顧小羽嘆息一聲，意識在昏沉中逐漸遠去。

血滴滴答答落到她身下的植物身上，在其上劃出一道道黑紅色的痕跡，接着往更深處滲去。

坑裏沒有一絲風聲，只有血不斷滴落的聲響。

“滴答。”

“滴答。”

模模的光影中，顧小羽看到了顧徵。

顧徵正擺弄着一架大提琴，按着弦随手拉出了幾個音節，然後他擡起頭，沖顧小羽的方向柔軟的笑起來。

顧小羽從未真正聽過琴弦發出的聲音，這會卻似聽的真真切切，樂符揚起低沉的尾音，與她的心跳産生出某種奇特的和聲共鳴。她輕輕呢喃了一聲：“哥哥……”接着猛得驚醒過來。

太陽偏西，要落山了。

顧小羽緩緩坐起身，有什麽東西從她指尖滑了出去。她垂頭去看，是那顆綠色的球，球體光滑無痕，透出一點盈盈的潤澤。

顧小羽又把它拿到手裏，先對着太陽看了看，又沖着耳朵搖了搖，接着又往底下的植物上磕去。

折騰一通，球依然是球，完好無缺。

顧小羽只好拿着球站起身，身上除了有些乏力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疼痛，她低頭看了看手臂上的傷，血已經止住了。擦去皮膚上的塵土，甚至傷口都已經愈合，完全看不到了。

顧小羽小聲嘀咕：“不會真要變成僵屍吧。”

她擡頭看了看偏西的太陽，再瞅了瞅身處的巨坑，目測了一下上下距離，感覺自己在變成僵屍之前，沒準要先玩完。

顧小羽百般無奈的沖着坑頂喊了一聲：“小角！”

坑頂回給她一個虛無缥缈的回音，再沒有其它，她只好自己跌跌撞撞的往最靠近自己的坑壁走。

走到近前才發現坑壁從上至下都是植物盤錯的巨大根莖，不時的凸起與凹陷交織成一張不同尋常的攀岩網格。顧小羽雖然對自己初出茅廬的攀岩水平十分不自信，卻還是有些躍躍欲試。

她找了一處起手難度相對較小的地方，爬之前又戀戀不舍的回頭看了眼一同掉下來的膨脹土豆和巨型蘿蔔，奈何它們個頭實在太大，攜帶困難。

顧小羽揣好那顆綠色的球，手腳并用的扒住了崖壁上的植物根系，開始一步三停的往上挪動。不過沒一會，她就“撲通”一聲掉了下來。

顧小羽揉着摔疼的屁股爬起身，再往上爬，再掉下來。

又重複了幾次，顧小羽一腳踹崖壁上，把自己踹了個趔趄，腿一軟，直接一個屁股蹲坐了地。

太陽早就照不到坑底，不久白天就會徹底結束。

顧小羽吭哧吭哧拖了個大白蘿蔔蹲到一處崖壁的陰影裏，弱小又可憐，但還能啃蘿蔔。

蘿蔔口感爽脆，汁水充足，就是味道像板藍根。

還沒加糖。

當坑底的夜生性植物蘇醒過來，就看到一個活人正抱着它們的同族啃的汁水橫流。甚至在一截小枝條伸到那個活人面前想看看仔細的時候，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活人還沖着枝條打了個飽嗝。

植物們怒了，一個個張大能充當嘴的部分齊齊對準了那個活人，而那個活人安靜的看着它們，然後也張大了嘴。

“啊！！！！！！！！！！！！”

顧小羽驚聲尖叫，她身邊原本正對着她張牙舞爪的植物在她的尖叫聲中忽然潮水般往後退去，退不及的地上一趴，枝藤葉蔓飛速變換着顏色，四周登時一片姹紫嫣紅。

顧小羽一口氣叫到頭，震驚的停了下來，不知所措的看着換色換的跟霓虹燈似的植物。

而她叫聲一停，植物們立刻紛紛揚揚跳起來，再次兇狠得往她撲來。

顧小羽看着一馬當先的那個玩意，也沒認出是什麽，反正身子通紅像只憤怒的小鳥，兩張葉片冒充的鳥嘴一開就是一口鋸齒，直着嘴就想一口吞掉她的腦袋。

顧小羽還在發懵，身體卻自行動起來，一矮頭偏了過去，憤怒的小鳥呼嘯着拍到她背靠的崖壁上，漏了氣。

顧小羽驚魂未定，就被随後接踵而至的各色大嘴吓軟了腿，抱着腦袋原地下蹲驚天動地的大哭起來。

等她哭了半天一擡頭，就見周圍滾了一地霓虹一般閃爍的植物。

顧小羽不明所以的噎了一下，那些植物立刻就要重新蹦起來，顧小羽短促的叫了一聲，它們就又趴到地上做霓虹燈去了。

顧小羽：“……”

于是她開始一驚一乍的叫喚，植物也配合着一驚一乍的跳起又落下。

顧小羽眨巴下眼睛，心理素質十分穩定的把手心的冷汗抹到自己破破爛爛的衣服上，在換氣的間隙語速飛快的搶了一句：“你們不咬我我就不喊！”

也不管植物聽不聽得懂，先身體力行的閉了嘴。

她叫聲一停，植物們也停止了變色，一個個趴在原地暫時沒了動作。過了好一會，植物們才漸漸開始鼓起勇氣發出一些細細的聲音，顧小羽欣慰的嘆出口氣：“大家和和睦睦多好，別動不動就打打殺殺，這樣多不好。”

她一口氣還沒嘆完，一串戰栗突然從心底深處冒出，她依循本能擡起頭，頭頂迎面撲下來一朵巨大的食人花。

顧小羽吭都沒來得及吭出一聲，就被食人花張着缺了牙的大口囫囵一下把她整個人都包了進去。

顧小羽眼前瞬間一片漆黑，她一開口就嗆進一嘴粘液，堵住了嗓子眼。那粘液竟然還甜絲絲的，似乎是食人花的花蜜。

顧小羽嘗着嘴裏難得的甜味欲哭無淚，他一邊譴責植物的卑鄙無恥一邊徒勞的亂掙！而就在下一刻，她耳中猛的灌進一聲尖利的嘶鳴，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腰就被一段冷硬的東西纏上，毫不費力把她往一邊扯了出去。

眼睛裏重新進了光，顧小羽嗆咳出聲，因為窒息憋的滿臉通紅。

吞進她的食人花身首分離的委頓在一旁，其他植物擠在離她幾米遠的地方不敢靠近分毫。

來人把她輕輕放到地面，顧小羽緊緊抓着攬在她腰上的手臂，驚魂未定：“我腿有點軟，讓我扶一會。”顧小羽喘着氣，喊他的名字，“宮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