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陸陸續續來了六七個人, 來人有人高馬大穿着舊棉襖的男子, 也有穿着體面的婆子, 有面向憨厚的中年夫婦, 也有看着就不像好人的年輕男子, 還有低着頭看上去很好欺負的年輕婦人。

最先來的幾個人有些背着大麻袋，有些背着大竹筐看上去就像是在燈會裏擺攤賣東西的小商販。

那穿着體面的婆子還抱着一個衣着華麗的小孩子, 身後跟着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子, 看上去就像是大戶人家的婆子和護衛。

如果這些人不是出現在這裏, 而是在集市上遇到誰都不會多看一眼, 但是這些本不應該有交集的人同一時間出現在這裏就太可疑了。

宮珩凝着眉頭, 一開始以為是不是什麽小偷團夥，但是看到那個婆子和手裏的孩子的時候宮珩覺得這些人可能不是偷東西的。

現在再看那幾個裝了東西麻袋，形狀很有些奇怪。

顧暖暖則發現了更加勁爆的東西, 在心中比劃了一下距離後, 趁着一陣夜風襲來悄悄湊到宮珩耳邊低聲道：“那個婆子我認識。”

因為顧暖暖這邊是下風處，再加上幾十米的距離，所以壓低了聲音上風處的那些人都沒有聽到動靜。

宮珩想說話, 但是風停了，只能先閉上嘴，拉起顧暖暖的一只手在她的手心裏寫下【誰】。

顧暖暖回了一個字【楚】。

楚？

封號還是姓？能和暖暖有接觸的？

宮珩對京都的達官貴人全部了然于心，甚至整個大啓只要家族能力到了一定程度他都知道。

顧暖暖的一個【楚】字, 已經讓宮珩腦子裏自動翻出好幾家楚家，然後一番篩選，目标确定。

承恩公楚家, 也就是皇後的娘家。

承恩公楚家相對于其他大家族來說人口比較簡單，在皇後還沒有成為皇後的時候只是一個不入流的六品小官人家。

Advertisement

二十多年前皇後跟着父母從南邊小城回京都述職，因為兩撥人馬暗中互掐先帝狠狠發落了一波人，皇後父親趕上好時候，雖然是平調，但是卻被留在了京都做了京官。

只是京都權貴多如狗，更是吃穿住行都要錢，所以一家三口過得真的挺緊巴，好在皇後母親是一個很會經營的人，開了小鋪子不但把一家三口的生活照顧的妥帖，還能有錢送去鄉下補貼公婆叔伯。

本來生活要是一直如此那自然是很不錯的，但是壞就壞在皇後的母親一直沒有兒子，這不但給這個小家蒙上了陰影，就連鄉下族人也非常有意見。

在京都六品官自然不算什麽，但是在外面的鄉下地方，六品官那還真是了不得的事情了，皇後的父親對于楚家來說那真是文曲星下凡，整個楚家的希望。

這怎麽能一直沒有兒子呢？

然後族裏送了兩個表妹過來。

皇後的父親是這個時代很典型的讀書人，他會對妻子敬重愛護，不會讓任何人冒犯他的妻子，但是他同樣沒有為妻子守身的概念，而且長女已經十歲妻子一直沒有在開懷，他也着急，于是很自然的擡了兩個表妹進府做妾。

不過皇後父親還知道擡表妹進來的主要目的是什麽，他對妻子也沒有什麽不滿，所以兩個表妹進門就只是妾，不管族裏怎麽說他都堅決不願意給姨娘的名分。

在他看來，兩個表妹都是大字不識的鄉下村姑，他的兒子以後肯定不能認她們當娘的，以後生了兒子一定是要給知書達理的妻子教養的。

然而人心易變，當兩個表妹真的十月懷胎給他生下孩子時，面對年輕美貌的表妹，即使是他認為不可能會教養孩子的村姑，也難以忍心讓她們骨肉分離。

更何況他自己難道不是村姑教養出來的？

正好皇後的母親也不願意養別人的孩子，于是兩個沒有名分的表妹擡了姨娘從此開始自己養孩子争寵的道路。

若是一直如此，兩個妾室的相争跟皇後的母親沒有什麽關系，并且在皇後成為皇子妃，太子妃甚至皇後之後，兩個妾連帶兩個庶子那真是鐵了心讨好皇後母親。

皇後母親因為女兒，在接下來的二十多年再沒有受過一點氣，女兒當了皇後家裏又賜了爵位，後來太子出生，承恩侯府直接成了承恩公府，滿身的榮耀潑天的富貴。

沒有兒子怎麽樣？

皇後的母親照樣腰板挺直，明明年紀比兩個表妹要大上一輪，但是養尊處優二十年，愣是看着比兩個表妹年輕好多歲，再加上人家本身就識文斷字，後來沒事也喜歡舞文弄墨，這氣質從內而外別提多迷人。

五十歲出頭的人，愣是越活越像小姑娘了，把在男女方面早已經沒有什麽激情的承恩公給迷得七葷八素。

這對夫妻臨老了反而越發如膠似漆起來，結果外孫都會跑了，承恩公夫人，也就是皇後的母親居然老蚌生珠懷上了。

嫡子雖然來得真的晚，但是再晚也是嫡子，承恩公在京都大擺三天流水席，全京都的廟宇一座不拉全捐了香油錢讓幫着做布施。

皇帝和皇後自然也是非常高興的，各種賞賜送進承恩公府，當然還有世子的封賜也賜了下去。

然而一直頂着國舅名頭的，皇後的兩個庶弟直接蒙圈了。

原本有個和自己地位相當的異母兄弟搶爵位就夠糟心的了，但是搶了三十年也習慣了，但是轉頭就冒出來個奶娃娃，連飯都不會吃，還會尿床呢，就把他們兩個直接出局了。

爵位沒他們的事兒了，就連國舅的名頭也得往後扒拉，人家正經國舅爺正在奶娘懷裏喝奶呢！

這事兒實在太刺激，随便換了誰都要撐不住。

兩個表妹雖然在京都生活了三十年，但是三十年在內院互掐都知道對方的底細，用的那就是村姑撒潑打架的辦法，只要不在男主人面前鬧出來，女主人根本懶得管她們。

嫡子的出生已經讓她們的神經繃到了極致，世子诏書直接就讓兩個女人的神經繃斷了，你争我奪三十年，結果全部一場空，想到女主人受着她們的讨好奉承，一定是看傻子一樣看她們，她們就要瘋。

一直以為女主人是最可憐的那一個，她們畢竟都有兒子，女兒再争氣能怎麽樣，整個承恩公府以後都是她兒子的，結果一夕之間什麽都沒有了。

承恩公本來有多歡喜，兩個表妹鬧起來他就有多憤怒。

之前說了承恩公是這個時代很傳統的士大夫，自然對于士大夫來說，嫡子正統的重要性，作為妾室不為家裏有嫡子而歡欣鼓舞就算了，居然還要鬧，什麽玩意兒，難道她們就這麽見不得他有嫡子？！

兩個表妹被關到了莊子裏，兩個庶子到底也是承恩公悉心教導出來的，立刻安分守己起來。

之後的承恩公府倒也一直相安無事，如今皇後的小弟弟剛十歲已經展現出了絕佳的資質，受到了好幾位大儒的誇獎，皇帝也發話，年後就讓他跟着太子一起到上書房讀書，可謂恩寵至極。

所以那個婆子抱着的就是小國舅楚辰？

宮珩對楚辰還是有一定了解的，畢竟他們一個是皇帝小兄弟，一個是皇後小兄弟，經常會被帶在一起，小皇叔，小國舅什麽的。

“遠遠的……死活……”夜風吹來斷斷續續的聲音也在宮珩和顧暖暖的身邊響起。

黑暗對兩人的限制很有限，所以能清楚的看到那個體面婆子把手裏的孩子交給那對看着很憨厚的中年夫婦，然後從衣袖裏摸出幾張應該是銀票的紙張遞過去。

那對夫婦笑着接過銀票拿出準備好的普通衣服把手裏的孩子一裹，這時候誰也瞧不出這個孩子和這對夫婦有什麽違和了。

這群人很明顯是兩夥人，交易好之後，那對憨厚的夫婦帶着人全部退走，顧暖暖對着宮珩比了個手勢。

宮珩點了點頭悄無聲息的從背面下樹朝着那夥人撤走的方向追過去，很快後面跟上幾條身影，應該是宮珩那些無處不在的影衛，最後一條人影還停了下來，在大樹的陰影面對着顧暖暖點了點頭下一瞬就消失了蹤影。

顧暖暖要不是眼神好，根本看不清這人是在對她點頭，所以這個是要跟着自己的意思？

顧暖暖也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對方這會兒在哪裏。

視線放到下面兩個人身上，想看他們下面怎麽操作。

這個婆子顧暖暖在一個宴會上看到過，是跟着承恩公府的女眷一起來的，很顯然還是很有體面的，楚辰作為世子落單幾乎是不可能的，所以這個機會應該是他們制造的。

但是一個下人越是有體面就代表着目标越大，盯着她的人也越多，而且楚辰也不是什麽無名之輩，這個婆子抱着楚辰過來肯定有落人眼中，所以現在就要把他們自己摘出去了。

因為這兩個看着都不像是要自殺的樣子。

很快，顧暖暖就get到了這個時代的不在場證明，或者說僞造證據證明清白的手段。

首先這兩人走到不遠處的湖岸挑了塊地方就地滾了兩圈，讓兩人看起來非常狼狽不堪。

接着那個體面的婆子扯亂了自己的頭發衣襟，頭上的頭飾也抓了幾個下來往不遠處的湖裏扔了過去，最後還扔進去一只鞋，當然也沒有忘記把穿着襪子的腳踩髒。

那個壯漢更狠，直接朝婆子扔一根棍子，婆子舉着在他的一只手一只腳都砸了一下，然後把棍子綁了石頭也扔進了湖裏。

那壯漢疼得渾身哆嗦，卻硬是一聲不吭，兩人都等了一會兒，然後才互相攙扶着往遠處熱鬧的地方走出，就在兩人想要出聲喊人的時候突然感到背後一寒，後頸一痛失去了意識。

顧暖暖拿出手帕擦了擦手，這兩人剛剛在泥地裏滾得挺徹底的，她就敲了兩下，手上都沾到不少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