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七顆糖 (1)

一抹雪白的身影被冬日餘晖映得蒙上一層金光, 飛掠而過的速度快到像是光影變換的痕跡。

時渺渺路過隔壁別墅的栅欄前,那個叫甄心的女主人不在家,只有天子這只哈士奇在院子裏自娛自樂。

一顆綠色的小絨球被它叼到樓梯上, 松開, 掉頭飛奔到最後一層臺階處敏捷地張口咬住滾落下來的小球。

成熟的狗子, 自己訓自己。

“天子!”時渺渺兩只前爪扒在黑色栅欄上壓着嗓音喊他。

正跳躍撿球的天子一扭頭,見偷雞賊正趴在它家門口賊兮兮地伸着腦袋往裏鑽,立刻表情兇惡地嗷了一聲,“偷雞賊,你幹嘛?!”

話落, 小球從他爪邊溜走, 越滾越快, 最後徑直掉進院子裏的游泳池裏。

撲通一聲響, 沉下去的小球在水面上蕩了幾下,悠悠地越過未融化的碎冰塊,往池中央飄去。

“啊!我的球!”天子耳朵一豎,撒開蹄子跑到游泳池邊, 在岸沿的瓷磚上溜達了兩圈, 倏地藍眼睛一瞪,朝着門外的罪魁禍首龇牙咧嘴。

“偷雞賊!每次遇到你準沒好事, 你別來我家玩, 快走開快走開!”

天子煩躁地嗷嗷一通,側身伸出一只爪子,往自己的方向撥弄水, 漾起的漣漪勾動越來越遠的小球慢悠悠地往回漂。

成效可觀,它不禁為自己的聰明才智所折服,也不管圍觀群衆是誰了,傲嬌地沖門口傻兮兮的雪哈揚了揚下巴,“小樣,看傻了吧?”

時渺渺确實是看傻了。

她不明白這只哈士奇為什麽不繞一圈跑到對面把球叼出來,而是費勁巴拉地劃拉爪子等球慢騰騰地漂過去。

舔了一圈嘴邊的毛,時渺渺怕說出來惹它惱羞成怒了,悻悻然閉了嘴。

頓了頓,時渺渺猶豫着小聲問道:“天子,你知道回雁峰山的路怎麽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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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得意洋洋劃着水的天子詫異地擡眸看了她一眼,這才緩慢地發現,只有她一個人蹲在門口,那個高大挺拔的少年并未在她身側,她脖子上也沒有拴遛狗繩。

天子頓時瞪大狗眼,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也不譴責偷雞賊了,踩着泳池邊剛才扒拉出來的一塊厚冰塊,技術娴熟地踩着冰塊溜到別墅門口。

時渺渺藍灰色的眼眸微亮,稚氣的嗓音驚奇地贊嘆:“哇,好厲害啊!”

從沒見過溜冰這麽揮灑自如的狗子,應該提醒一下甄心小姐姐給它報個興趣特長班,可別耽誤了它僅有的天賦。

剎車有點狼狽的天子嘚瑟地稍稍謙虛了一下,“還好還好,基本操作啦!那個啥,你怎麽不跟你主人在一起了,吵架啦?”

“哼!”時渺渺不高興地偏頭,“他才不是我主人呢,雁峰山小狼王永不為奴!”

天子:“……”

悠然嘆了口氣,他很了解這只雪哈的心理,誰沒有中二的時候,曾經他也一度自封為王,并且稱自己為邊緣血統的狼。但是,他語重心長道:“你聽我說,大家都是狗……”

“我不是啊。”時渺渺眨巴眨巴眼睛,無辜地道。

天子又嘆息一聲,“行吧,那你說離開你主人回雁峰山以後怎麽生活?繼續偷雞?”

他眼神又幽怨含恨起來,“我被你害慘了,看丢一只蘆花雞,差點沒了狗命!聽說姥姥家現在養了一只獵狗,超兇的那種,反正你是打不過了。”

時渺渺狼臉一紅,扭捏地小聲道:“我真得很少偷東西的……那時候我受傷了,沒辦法捕獵,餓極了才會去偷雞,那對不起嘛……”

“好吧好吧,我原諒你了。”天子是一只很大氣的哈士奇,記仇小本本收起來,轉而勸她道,“你主人對你不好嗎,你幹嘛要自己費勁巴拉地跑到冰天雪地裏覓食,萬一你哪天又不小心受傷去偷雞吃,遇到兇殘的人家,沒準把你逮住了吃狗肉!”

“……”都說了人家是狼了。

她想起少年揉她腦袋時溫軟的眉眼,把她抱在懷裏時輕柔的撫摸,他對她很好的,特別好。

但是她想回雁峰山了。

她原本是一頭無拘無束的小白狼,少年會給她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會态度強硬地限制她的自由,她讨厭被緊緊管束的感覺。

時渺渺吸了吸鼻子,“那你到底知不知道雁峰山怎麽走啊?”

“我當然知道了!”天子就差拍拍胸脯保證了,“吶,雁峰山在吉北市,顧名思義,就是往北走嘛!”

“可哪裏是北啊?”時渺渺擡頭看黃昏的夕陽,太陽東升西落,山陽為南,山陰為北……

天子打斷她的思路,篤定地往她身後一指,“你往後轉就是北面了,一直朝這個方向走,很快就到雁峰山了,我去過我有經驗!”

可時渺渺突然又想起來,“不是說房屋是按照坐北朝南的方向修建的嗎,那我後面應該是朝向南啊?”

“嗯……”天子帥氣的眉頭凝重地攏在一起,沉吟了片刻,斬釘截鐵道,“什麽坐北朝南,不科學,你聽我的準沒錯!”

時渺渺抿了抿嘴巴,猶疑地小聲道:“要不……我再問問別人?”

天子耳尖繃直,“你還問誰呀,我極有可能就是江林最有方向感的狗了,腦海裏自帶3D立體地圖好嗎,錯不了,你放心大膽地往前走吧!”

時渺渺帶着天子賦予她的莫名自信颠颠兒啓程了。

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很陌生,新奇裏夾雜着淡淡的怵惕,時渺渺謹慎地選擇人少的地方走,跑了約莫二十公裏路,時渺渺越走越遲疑了。

夜幕低垂,她漸漸分不清哪裏是天子給她指的北了,前爪上摔傷的地方又隐隐作痛起來,肚子裏也空空的。

時渺渺跑不動了。

不遠處有一家小型超市,饑腸辘辘的時渺渺步履微跛地走到自動售貨機前,右上方的液晶廣告屏播放着自助選購商品的步驟。

景衍經常帶她去坐搖搖椅,她知道這些機器是要先投幣才能使用的。

可是她現在又沒有硬幣……

“好餓哦。”時渺渺蹲在自動售貨機前,小白狼風塵仆仆地跑了這麽遠,已經變成小灰狼了,歪着腦袋望着裏面花花綠綠的商品,有氣無力地嗷嗷叫了一聲。

外面下起了雨,腹內空空的時渺渺實在餓得厲害,天人交戰了一番,雪白的身影賊兮兮地溜進了超市。

她舔了舔嘴巴,偷摸摸地叼了一袋貨架最下方的火腿腸。

時渺渺鋒利的尖牙撕開紅通通的塑料膜紙,心裏默默地想,這是我最後一次偷東西了,以後再也不偷了。

但事實上她這樣想很多次了。

雨越下越大,超市裏電視的聲音掩蓋了貨架後窸窸窣窣的微小響動,收銀臺後的卷發阿姨昏昏欲睡。

時渺渺悄摸摸地探了探腦袋,嗖地一下轉瞬間掠到外面廊檐下。

門口一雙白色運動鞋,潔白的鞋帶上沾了一滴泥水,淺藍牛仔褲包裹着修長筆直的腿。

大長腿拎着超市購物袋,手中深藍的傘一撐,遮下一片陰影。

他身上的氣味隐約有點熟悉,時渺渺伸長腦袋看了一眼,大長腿低頭快速地敲擊着手機屏幕,她沒看清,呲溜一下鑽到傘底。

大長腿條件反射往後退了一步,傘微微傾斜。

映着超市門前暖黃的光,時渺渺一下辨認出來,驚喜地瞪大灰藍眼眸,“星辰大海!”

許溫言摘掉播放着英語聽力的耳機,他被突然鑽到他傘下的小家夥吓了一跳。

一只灰撲撲的小白狗,毛發被微微打濕,藍灰色的眼眸晶亮,似乎一點也不怕生,很是熱情地站起來撲到他腿上,留下兩個濕漉漉的爪印。

落在傘面上的豆大雨點彙聚到傘沿處,簌簌淋在時渺渺露在外面的半個身子上,她掃掃濕嗒嗒的尾巴,直立起來挪到傘下躲雨。

許溫言怔了一下,漆黑的眼眸微彎,輕笑着握住雪哈的前爪給它借力。

“小家夥,你的主人呢?”

它絲毫沒有流浪狗對人類的警惕心,身上還有淡淡的奶香味,約莫是自己跑丢了。

時渺渺張了張嘴,話到了嘴邊卻又咽回去了。

她在景衍身邊學會了好多,她知道現在突然講話會把這位小哥哥吓死的,所以乖乖地閉上了嘴。

冬天的雨夜格外的冷,放任一只跑丢的狗在外面游蕩太危險,許溫言猶豫了一會兒,俯身抱起乖萌的小家夥回家。

景衍覺得他可能要瘋了。

距離他發現崽崽離家出走已經三個小時了,別墅區他已經轉了三圈了,上次小山丘健身器材那裏也找過了,還是沒有。

外面突然下起了雨,他坐在車裏越來越心急火燎,這麽晚了,她一個小姑娘孤零零地不知道跑去哪,連外套也沒穿,更沒拿傘,傻乎乎地懂不懂躲雨都不一定。萬一遇到了心懷不軌的人……

“操!”景衍頭痛欲裂地按着太陽穴,他根本不敢往壞處想,那是他絕對無法承受的。

他驅車以別墅為中心一圈一圈地找,生怕有所遺漏。開快了怕疾馳而過遇到了崽崽卻沒看到,開慢了又擔心小混蛋跑得太快追不上,他真得要崩潰了。

倏然,韓流打電話過來,景衍立刻劃了接通,“你他媽手機關機幹什麽!”

隔着手機韓流都能感覺到他極力克制的暴躁,他看到短信一秒都不敢耽擱地打過來,也急得站不住腳。

“我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不扯這個,渺渺怎麽會離家出走,我給她發微信,她把我删了,手機號也拉黑了,你們到底怎麽回事,吵架吵這麽兇啊?!”

景衍滞了一秒,憋悶地抓了抓短發,也沒時間浪費口舌跟他解釋什麽,“她跟你通電話的時候,除了說想上學,還說什麽沒有?比如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韓流愣了愣,“沒有啊……這種問題你怎麽能問我,她又不是我女朋友,我怎麽知道她想去哪兒,你都不知道,你這男朋友怎麽當的……”

一陣嘟嘟嘟的忙音,電話挂斷了。

“我去……”韓流運了兩口氣,立刻聯系所有能幫忙找人的哥們,結果大部分都已經知道了,正浩浩蕩蕩地分頭找呢,一群人三個小時快要把偌大的江林翻個底朝天了,卻連個人影也沒看見。

打給林越澤的時候,這貨還賤賤地探他口風,“什麽情況啊韓哥,啥時候有的小嫂子也沒聽您老人家吱一聲啊。”

“我他媽也剛知道好嗎,就見了一面!”韓流沒好氣道,風風火火地從酒吧裏出來,去停車場取車。

“你少來。”林越澤單手握着方向盤,眯着眼吸了一口煙,“你他媽整天跟衍哥黏一起,你能不知道?衍哥弄這麽大動靜,跟那妹子是認真的啊?”

韓流甩上車門,“廢話,你他媽見過他這樣嗎?肯定認真的啊,你以為衍哥跟你一樣浪的沒邊!”

“日,我怎麽了,我他媽早就戒煙戒酒潔身自好了好嗎!”林越澤悠悠吐了一口煙圈,身上酒氣未散地坦然道,“那照片我看了,姑娘……長挺純啊。”

“你他媽快閉嘴吧,再唧唧歪歪衍哥給你狗腿打三折!”韓流焦灼地催他,“別廢話了,快他媽找人,衍哥已經急瘋了!”

剛挂了電話,景衍又打進來,“韓流,跟他們講連崽崽一起找。”

“???”韓流徹底懵逼了,“崽崽也丢了?渺渺抱着狗一起離家出走了?!”

電話又挂斷了。

韓流:“……”哎呦我的媽,好氣哦。

剛發現人不見了的時候,景衍一瞬間是完全蒙的,像平地驚雷炸在耳邊,短暫的怔愣後,他猛地清醒過來,立馬一刻也不敢閑着地用盡一切辦法找人。

他心裏越急越怒,惱得恨不能抓到小混蛋後,狠狠地在她屁股上印下幾巴掌。

删個聯系方式而已,他縱然有錯,她在家裏随便怎麽鬧翻天他都能耐着性子哄,可是這個該死的小混蛋竟然一聲不吭離家出走了!

景衍右手按着眉骨,半阖的眸被長睫斂住,眼睑下的黑色剪影如漆黑眼眸蔓出來的墨色。

到處都找遍了,毫無音訊。

他雙目赤紅,腦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不住地轟鳴,額角青筋突突亂跳,好像下一秒血管就要爆裂開一般。

怎麽辦,她是妖,如果狠心離開,再也不回來了,他該怎麽辦?

可好像又有點慶幸她是妖,所以至少,不會受到傷害吧?

可她那麽單純,初初化為人形,涉世未深,若是給人騙走了……

景衍一拳重重地砸在方向盤上,攥緊的指節泛着青白,用力一砸兩根手指蹭破了皮,絲絲縷縷沁出來的血緩緩流進腕間,淺灰毛衣染紅了邊。

許溫言家裏做冷鮮肉生意的,餓得眼冒金花的時渺渺一口氣吃了個夠,翻過來肚皮朝上躺在樓梯下厚厚的海綿墊裏消食。

許父白手起家,今年開了第三家店面,跟一中那些顯赫的家世比不了,卻也還算富足。

妻子溫柔賢惠,獨子成績拔尖,許父生意上精明,為人卻敦厚随和,還格外喜歡小動物,在家裏養了三只比熊。

比熊的窩就擺在樓梯下,三張小床緊緊挨着,粉色愛心的小被子少女心爆棚。

過年這段時間太忙,沒來得及帶三小只去剪毛,炸毛比熊乖乖地蹲在自己的床鋪上,好奇又怯弱地打量着新來的大個子,彼此時不時交互下眼神。

許父晚飯喝了點酒,熏熏然地拱到樓梯下跟新來的小朋友打個招呼。

“過年好啊。”許父臉色酡紅,鼻梁上的眼鏡框有點歪,頭頂一撮毛倔強地翹着,依稀可辨年輕時的儒雅俊朗。

時渺渺鼓了鼓嘴巴,沒說話。嗯,她不能說。

許父慢吞吞地從懷裏摸出來一沓紅包,沖四個小家夥招了招手,“快來,都給我拜年!糖果你是老大你先來!”

毛炸得最有藝術感的糖果在許父的悉心栽培下,從容不迫地率先跳下小床,從許父身前走過。

許父:“新的一年旺不旺?”

糖果:“汪!”

有大哥作表率,糖豆糖球依次昂首闊步地走過去,汪了一聲,三只比熊叼着紅包站成一排,跟許父一起用飽含鼓勵的熱切眼神齊刷刷地看着新來的狗子。

輪到你了。

時渺渺被大家盯得怪不好意思的,翻身從海綿墊上跳下來,溜溜達達地走到許父面前,張嘴去叼他手裏的紅包。

許父欣慰一笑,“新的一年旺不旺?”

時渺渺:“嗷!”

許父和三只比熊:“???”

“你這樣渾水摸魚是不行的呀。”許父伸手去要回紅包,小財迷腦袋搖成撥浪鼓,緊緊咬着不松口。

“那你說旺!”許父拿新的紅包在她眼前晃了晃,循循善誘道,“快,大家都旺了,就差你了。”

時渺渺伸出前爪去扒拉紅包,許父不松手,扭頭拍了拍糖果毛茸茸的腦袋,“給新朋友打個樣,新的一年到底旺不旺?!”

糖果雄赳赳氣昂昂:“汪汪汪!”

“聽見沒?”許父眉開眼笑地看着時渺渺,“咱們再來一次啊,新的一年旺不旺?”

時渺渺滴溜溜的圓眼睛看了看紅包,猶疑了一會兒,試探地小聲:“旺?”

“诶!真棒!”許父滿意地将紅包派發給旺得不太清脆的小家夥,“再大點聲,旺一下一個紅包,豬年到底旺不旺?”

時渺渺嗓音肯定:“旺旺旺旺旺旺!”

三只比熊也被她的熱情感染了,一齊響亮地叫喚起來,直到許媽媽一手握着遙控器,一手擰着許父的耳朵蹬蹬上樓。

時渺渺将紅包全都叼進窩裏,燙金紅底的封紙厚厚一沓,她忙得不亦樂乎。

沒想到這麽輕松就賺到了好多盤纏,她先在小哥哥家休息一晚,等明天雨一停,她就攜巨款衣錦還鄉!

叼着叼着,時渺渺湊到了比熊老大哥糖果跟前,誘人的紅包就躺在糖果腳邊,時渺渺舔了舔嘴巴,剛要掉頭,一只雪白的小爪爪默默地将紅包往前推了一點。

“咦?”時渺渺擡眸,糖果眼神真摯。

她吸了吸鼻子,又往糖豆跟前擠了擠,個子矮一點的糖豆瑟縮着丢下紅包跳到自己的小床上。

糖球緊跟其後,小尾巴搖得歡快。

時渺渺吞了吞口水,“那你們都不要,我就不客氣啦。”

小財迷收走三只比熊的壓歲錢,紅包滿滿地鋪了一窩,她枕着嶄新的人民幣香香甜甜的進入了夢鄉。

夢裏,她回到了魂牽夢繞的雁峰山,快樂地在雪地裏打滾。

倏然,一道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從牙縫裏擠出來一般,微微沙啞:“崽崽!你個沒心沒肺的小混蛋,看我回頭怎麽收拾你!”

睡得酣沉的時渺渺無意識地蜷縮着小身子,哼哼唧唧地将腦袋埋進厚密的毛裏。

許溫言做完一套模拟試題,活動了一下手腕,摸過手機掃了一眼時間,已經淩晨一點半了。

通知欄裏有一條信息,班級私群裏韓流@全體成員,他順手點進去,随即意外地挑了挑眉。

是一條尋狗啓示,幫景衍發的。

配圖是他家愛寵的機車照,毛發精心打理過,幹淨蓬松,映着一層薄薄的陽光,通體雪白的狗蹬腿作騎車狀,前爪搭在把手上,咧着嘴笑容燦爛,又傻又可愛。

……

他仔細端詳了一下,這貌似就是他剛抱回家的小家夥啊,竟然這麽巧麽?

許溫言從私群裏找到景衍的微信號,提交加好友申請後才反應過來,現在已經深夜了,他應該早就睡了。

然而剛要放下手機,微信消息提示音立刻響了好幾下。

“許溫言?”

“你撿到一只小白狗?”

“方便視頻嗎?”

“不行的話麻煩拍照發過來給我看一眼!”

顯然易見的焦躁急切,看來的确是不小心遺失了愛寵,許溫言回複“稍等一下”,将一樓樓梯間的燈打開,發了視頻邀請過去。

景衍立刻接通了,屏幕裏的少年黑色短發微微淩亂,臉色不知是光線的原因還是旁的什麽,蒼白裏透着濃濃的倦意,一雙狹長的鳳眸緊緊盯着另一端,漆黑的瞳仁周圍攢着細密成團的紅血絲,削薄的唇緊緊抿着,神情緊繃的模樣顯得格外冷戾。

“你在開車?”許溫言狐疑他這麽晚了要去哪兒,話音剛落,視頻卻陡然挂斷了。

景衍:不能讓她看見我。

許溫言挑了挑眉,舉起手機錄了一段小視頻。

睡在海綿墊上的時渺渺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她一只爪子無意識地攏着紅包,趴下來阖上眼眸繼續睡。

深夜驅車開往雁峰山的景衍陡然一腳剎車踩到底。

視頻裏的小白狼迷迷糊糊地看着鏡頭,身下不知道墊着什麽鮮紅的一塊塊東西,慢吞吞地換了個姿勢,舒舒服服地閉上藍灰眼眸。

“他媽的!”景衍受傷的右手又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盤,雙手掩面搓了搓幹燥的臉,仰躺在駕駛位上,深深地松了一口氣。

指縫間透過車廂裏昏黃的光,他約莫是被刺到了眼,竟覺得眸底隐隐有熱意。

該死的小混蛋!小混蛋!小混蛋!!!

景衍咬牙切齒,緩了緩坐過山車一樣的情緒,骨節分明的手指有些僵硬地打字:“麻煩照顧她一晚,我明早去接她。”

頓了頓,又發了兩個字,“感謝。”

許溫言掀了掀唇角,蹲下身來摸了摸小可愛毛茸茸的腦袋,輕輕嘆了一口氣,“看來我們有緣無分咯。”

他把小家夥撿回家的時候灰撲撲的一只,肚子餓得咕嚕咕嚕響,瞧着可憐兮兮的,他還猜測會不會是被無良主人棄養的,沒想到小家夥的主人竟然是一中校霸景衍。

他前段時間刷朋友圈的時候看到過一張圖,是林越澤那幫人在烤肉店偶遇景衍抱着愛寵時拍的。只一個模糊的背影,穿着紅色小毛衣,露出毛茸茸的雪白尾巴,乖巧地趴在景衍懷裏。

聽聞景衍把這只純白哈士奇寵上了天,磕着碰着一點都心疼得不行,親自喂飯擦嘴角,照顧得無微不至。狠戾嚣張的年級大佬竟然熱愛小動物,柔軟的一面點燃了不少小女生心裏的火苗。

還有不少人猜測這只雪哈血統高貴,甚至在學校論壇公然估起價來,不過後來在大佬本人的嗤笑聲中偃旗息鼓了。

剛才短暫的接觸,不難看出景衍有多寵愛這只小家夥,甚至程度有些誇張了,他險些産生他收留的是他女朋友的錯覺。

只是……

許溫言眉心微攏,之前還不覺着,現在這個角度仔細地端詳,這只雪哈怎麽有點……像白狼?

他心下微疑,修長的手指捏着它的爪子翻看,指甲俨然精細修剪過,但腳趾之間的縫隙似乎比尋常狗寬一些。

迷迷瞪瞪又打了會兒盹的時渺渺掙動了一下,下巴抵在前爪上看着眼眸深邃的少年。

幹嘛抓人家爪爪?

她藍灰眼眸虛阖着,模樣乖巧又呆萌。許溫言不由稍稍打消疑慮,狼生性兇狠,而且口吻要更細長些吧?

松開小家夥柔軟的爪子,卻不小心碰掉海綿墊上的一個紅包。

小財迷立刻梗起脖子,眼巴巴地望着他,“旺!”

許溫言:“……”

好的我知道你是狗了。

時渺渺睡夢中聞到熟悉的清冽氣息,混合着濃重的煙草味,伴随着輕輕的腳步聲越靠越近。

她嫌棄地攢起眉頭,景衍又抽煙啦,讨厭死了!

陰影漸漸籠罩,她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進微涼懷裏,裹挾着外面風雪的寒意,她在他懷裏蹭了蹭,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安心地呼呼大睡。

那擁着她的手臂卻越勒越緊,緩緩地,力度大得像是要将她揉碎了融進血肉裏。

微微的窒息感,時渺渺難受地哼唧了一聲,扭了扭身子,抱着她的人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似的,倏地放輕力道。

耳邊隐隐有低沉模糊的交談聲,她尖尖耳朵動了一下,卻随即被一只溫暖的大手捂住了。

醒來的時候,正躺在柔軟舒适的小窩裏,枕着她最愛的妖嬈太陽花。

時渺渺困倦地掀了掀眼皮,倏然,啪的一聲清脆響聲,吓得她一躍而起站起來。

正對上一雙暗沉沉的漆黑眼眸。

他眼尾帶着鋒利的銳氣,削薄的唇緊抿,一側咬肌微微鼓動,似乎極力壓抑着即将噴湧而出的澎湃怒意,眸底跳躍的微光卻像是隐隐夾雜着些許慶幸。

沉默地對峙了片刻,他嗓音微沉地響起:“知道錯了嗎?”

睡蒙了的時渺渺這才突然反應過來,“呀!我怎麽會在這兒?!”

這是她剛來半山別墅時住得玩具間,小窩從原木栅欄裏挪了出來,景衍就屈着腿席地而坐,手裏拿着不明物體,隐約能辨認出來是一種神秘武器。

景衍磨了磨牙,惱得頭疼,“不然你以為你在哪兒?許溫言家?”

時渺渺眨了眨眼,“啊?誰呀,星辰大海嘛?”

“……”

景衍一腔怒火從腹中一路燒到腦殼頂,他手中粉色的愛心拍猛地重重敲了一下地面,擡起來指着她,怒目道,“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消失不見,我有多擔心!想盡一切辦法到處找不到你,我有多着急多恐慌!你生氣在家裏怎麽任性胡鬧發脾氣都随便你,鬧翻天我也能忍,誰教你動不動離家出走的?!你一聲不吭偷偷溜走了,你有考慮過我嗎?!”

他一整夜沒睡,雙目赤紅,回來也沒心情收拾自己,下巴上一點胡茬泛青,黑色短發有點亂,整個人看起來頹廢又疲憊。

時渺渺心虛地看了他一眼,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我要回雁峰山!”

景衍閉了閉眼,她要是沒被許溫言撿回去,他去雁峰山還真去對了。運了兩口氣,他試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而心裏那簇火壓下去兩秒又猛地蹿高起來。

“你想回雁峰山非得自己跑回去?”景衍咬牙将愛心拍敲得啪啪響,“我開車帶你去耽誤你鍛煉身體了是吧?”

時渺渺也氣,梗着脖子大聲吼回去:“就要寄幾回!你太煩人啦!你管東管西,删我新朋友微信還不讓我上學!”

“……”媽的,景衍險些背過氣去,“你回雁峰山還上個毛線學?”

“就上就上!”時渺渺開始不講理了,背上的雪白鬃毛炸開來,瞪大圓溜溜的澄澈眼睛,趕緊翻了翻記仇小本本,嗷嗷叫道,“你還摔我書本!”

景衍心裏燒得滾燙的情緒一下被頂到了沸點,一手拽着她前爪,握着愛心拍的手高高擡起,殘存的理智卻拴住了他的手勁,淩空頓了頓,一咬牙緩了緩力道,仍落在她的屁股上。

“小混蛋!今天我不揍到你認錯我跟你姓!”

愛心拍還是當初第一次給小白狼購置東西的時候随便拿的,花瓣形狀的掌拍質地柔軟,不會打傷她,但用力當然還是會痛的。本來只備着她不乖的時候吓唬她用的,沒想到還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時渺渺啊地一聲痛叫,在地板上滾了一圈,眨眼間幻化成明媚少女,身上還穿着離家出走前的小龍貓睡衣。

“你別跟我姓,你姓狗吧,你以後就叫狗衍啦!”

小姑娘兩只手被他緊緊鉗制住,瞪着圓溜溜的明亮鹿眸,絲毫不肯示弱地挑着下巴,桀骜不馴的神色。

景衍咬緊牙關,發狠想打下去,動作卻梗住了一般,僵持了三秒鐘,手中拍子被猛地甩到牆上,扔下小混蛋重重地摔上了門。

“從今以後你就是狗衍啦!”時渺渺趴着地板上,一只手背到身後摸了摸被打痛的屁股,氣鼓鼓地大聲喊道。

砰地一聲,門被用力踹開,進來的人裹挾着冷風,臉色陰得能滴出水來。

時渺渺被吓得跳起來狼狽逃竄,然而景衍長腿三兩步追上,将她狠狠扯到懷裏。

“……”

空氣凝滞了片刻,時渺渺愣愣地吸了吸鼻子,他氣勢洶洶地踹門,她還以為他要回來跟她一決雌雄呢。

景衍緊緊地抱着懷裏嬌軟的小姑娘,他心有餘悸,卻不知道該如何排解,只能用力地感受着她的存在,發洩着胸腔裏積郁的怒火,才能掩蓋住蔓進骨髓的深深恐慌。

“小混蛋,不能再偷跑了,知道嗎?”他低沉的嗓音微啞,溫熱的鼻息噴灑在她耳廓裏,壓抑着心底即将噴薄而出的什麽。

時渺渺被他勒進懷裏,抿了抿唇角,聲音低弱地猶疑,“可是……”

“沒有可是,你跟了我,就要跟一輩子,我會養你一輩子的。”

身形颀長的少年掀開鴉羽似的眼睫,黑漆漆的鳳眸亮得吓人。

時渺渺懵懂地眨了眨眼。

她在雁峰山上自由自在地生活了兩百年,經過聚散離合,見過苦難生死,日子隽永悠長,悲喜鮮明熱烈,卻從沒想過一輩子那麽遙遠的事。

畢竟,她的一輩子是那麽的漫長阿……

時渺渺洗了個香噴噴的澡,鑽進柔軟的被窩裏歡快地滾了兩圈。

門外,景衍長睫覆下,眸底的情緒晦澀不明,他緩緩地舉起右手,遲滞了片刻,輕輕敲響了小姑娘的房門。

“崽崽,我可以進來嗎?”

“啊?”躺在床上打滾的時渺渺仰起上半身,下巴藏在蓬松的被子裏,“你進來吧。”

景衍推開門,小姑娘一雙清澈的小鹿眼露在外面,好奇地微微歪着小腦袋望着他,嗓音軟糯糯的,“什麽事呀?”

“我來陪你讀會兒書。”

卧室裏柔和的暖橘色光線将景衍棱角分明的下颚線勾勒得溫軟下來,少年眉眼低垂,微沉的嗓音帶着不易察覺的窘意。

考試連筆都不帶的大佬突然從嘴裏說出讀書兩個字,實在是臊得慌。

時渺渺驚訝地微微睜大眼睛,垂眸看了一下他手裏拿來的書,漆黑的瞳仁晶亮,“啊,猜猜我有多愛你!”

景衍眼皮跳了一下,輕輕嗯了一聲,唇角漾起的弧度微小。

他側身正要坐在她床邊,小家夥卻熱情地掀開了自己小被窩的一角,笑眼彎彎地邀請他,“快呀快呀!”

“……”

景衍靜靜地想,你他媽要還有點兒良知就別太過分。

短暫地天人交戰,景衍掀開被角倚着靠背躺在小姑娘身側,用無比正人君子的嘴臉一本正經道:“以後我每晚都來給你講睡前讀物。”

“好呀!”時渺渺眸光微亮,拱着小身子湊近他,将毛茸茸的小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挪了個最舒服的姿勢,“開始吧。”

景衍渾身僵硬,身體的每一寸肌肉緊繃如石,他閉了閉眼,對上小姑娘澄淨的眼波,勸自己做個人。

深呼吸,放松,不要胡思亂想……

他也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自然地伸長手臂環住懷裏的小姑娘,下巴輕輕抵在她發頂。

景衍的人格分裂成兩半,一半說,講故事就應該溫情一點,抱一抱小姑娘會增加信任感,讓關系更加親昵。

另一半說,禽獸。

景衍緩緩地勾起唇角,嗓音放得低柔:“小栗色兔子該上.床睡覺了,可是它緊緊地抓住大栗色兔子的長耳朵不放,它要大兔子好好聽它說。”

“猜猜我有多愛你?”

小兔子把雙臂張開,開得不能再開,“有那麽多。”

大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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