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愛的面目
張子文要是個壞蛋,他能為所欲為。
李妙跟他去了一家本地菜館,這家專做家常菜,土雞湯十分出名,來人都要先點一盅。
張子文:“什麽是土雞?”
李妙解釋道:“就是散養的雞,不喂飼料,吃草吃蟲。”
張子文聽得新鮮,點了一道迫不及待要嘗嘗味道。
湯一上來,張子文先給李妙盛了一碗。
李妙小心地舀了一勺,吹了半天才敢往嘴裏送。
她第一次吃這雞湯時嘴燙起了泡,自此以後,看剛端上來的熱湯不冒氣,就心生警惕,一定要吹好幾下,才敢啜一小口。
張子文沒有這種經驗,燙的嘶嘶吸氣。
李妙這時才想起提醒一句,“小心燙!”
張子文聲音含含糊糊:“說早了。”
李妙:“·····你吹兩口再喝啊。”
張子文皺着眉,感覺嘴裏水泡的位置。
李妙心裏有愧,想問問他疼不疼,又覺得是廢話
張子文道:“土雞怨氣大,還是吃飼料的老實。”
李妙撲哧一聲笑出來。
張子文一本正經提議,下回還是吃燒烤保險,土豆大概難成精。
吃完飯張子文沒再邀李妙去看星星,直接把她送到了家門口。
李妙松了一口氣,和他道謝,等他走了,把自行車扶到樓道底下鎖好才上樓。
一進門周香林就盯着她看,奇道:“你怎麽肯穿裙子了?”
李妙:“今天熱。”
周香林哪能不知道,“下班幹嘛去了,剛剛送你回來的是誰?”
李妙如實說了,她和張子文根本沒什麽,隐瞞就像自作多情。
周香林好似也不當回事,告訴李妙:“張子文請你你就去,就當交個朋友,大大方方就行,別想太多。”
”我什麽時候想太多了?“
周香林看她一眼:“我就随口一說,你嚷嚷什麽。”
李妙進了洗手間,想着周香林的話,想到張子文嘶嘶的抽氣的樣子,心口像放了一只氣球,又脹又輕,誰在輕輕點一下就要爆炸了,她捂着心口,不知所措。
李妙早早得上了床,把燈一光,開着空調躲在毯子裏裏打開了手機,然後輸入了張子文的名字。
張子文照片和本人差得不多,大多數是偷怕,偶爾有幾張清晰都是和他父親一起,西裝領帶,嚴肅正經,無法和在她面前的那個樣子聯系起來。
他明明還挺愛笑的,起碼在她面前是笑的時候多。
她仔細的一張張看過,還有八卦論壇上關于他的帖子,裏面讨論了半天,不過是說他和哪位女明星疑似有暧昧關系,又斷言,那位女明星絕對嫁不進去。
門當戶對,由古至今。
李妙從毯子裏鑽出來,把手機放到桌上,熱糟糟的腦袋慢慢涼了下來。
她深深困惑,張子文知道他在做什麽嗎?
張子文當然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打動女人的心于他而言就像觀看一朵花盛開,是極其美妙的享受之一。
在此期間他可以殷勤,可以體貼,還有平時絕對沒有的耐心,整個人都變得溫馴。
黎薇剛開始就是這麽被他打動的。
張子文為此得意。
後頭他倆各自看穿彼此的真面目時雙雙都覺得掃興。
他們只能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
可話說回來,為什麽要裝一世呢?
人生苦短,不盡興就是犯法。
張子文給李妙打了個電話,響了兩聲她接了。
“周末有空嗎?”張子文問。
“·····有事嗎?”李妙聲音和其他女孩兒不一樣,有點兒沙沙的。
“我想去留仙山看星星。”他小心翼翼地說,等着那頭的回應。
李妙靜了片刻才開口:“我周末我放假,看完就回來,我晚上要回家。”
張子文笑起來,仿佛已經看見花開。
李妙走到窗戶邊兒,擡頭往天上看,黑藍的夜空上三兩分布着細小斑駁的黯淡光點,她仔細辨認,越看越像一粒灰塵,她不懂張子文的執着從何而來。
周六早上九點多張子文就開車來了,李妙始料未及,她本來準備找個借口出去,根本沒打算和周香林坦白,至于這次不坦白的原因,她還沒想明白。
張子文大大方方的來接人,周香林都有點兒受寵若驚,她懷疑地看着李妙,不信她能一夜開竅。
李妙上了車收到了周香林的短信,囑咐她早點兒回來。
從她家到留仙山車程九十分鐘左右,李妙去過兩回,跟張子文介紹,夏天有很多人去哪裏避暑。
“夜裏溫度很低,空調都不用開,還要蓋被子。”她說完頓時覺得暧昧,好好的說什麽被子。
張子文似沒有留意到,只說:“那是個好地方。”
他心情愉悅,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塊巧克力遞給她,“沒吃早飯吧。”
李妙接過來,低聲說謝謝。
“你好像不敢看我。”他問,頗為興味語氣。
李妙立刻擡頭,跟他對視,說沒有。
他笑起來,像是看到小孩兒逞強。
李妙招架不住,裝作不經意地別過臉又盯着窗外。
張子文不再逗她,問她周末一般在家做什麽。
李妙答不出在家睡覺看電視這樣的話,編造出和朋友逛街。
張子文信了,他覺得沒有女人不愛逛街。
黎薇能逛一整天,不過有一半兒是為了整他。
李妙就沒這種心機,就是那種剛從學校出來,警惕性很強但一眼就看出來挺單純的小姑娘。
他回憶了一下,不記得自己過去有沒有見識過這樣的姑娘。
張子文想不起來,李妙因此變得更加新鮮動人。
到了度假村,二人先去吃飯,這個時間正是午飯的點,餐廳裏不少人。
李妙有點兒暈車,剛剛上山的路幾個圈轉得她想吐,什麽都吃不下,現在就想躺着,張子文看出來,就開了房,讓她先去休息,“到時候我打電話叫你。”
李妙是真的難受,此時也顧不上他,說了一聲不好意思就回房間睡覺了。
這一覺只睡到天黑。
李妙昨晚沒怎麽睡,早上起得又早,又坐了快兩小時的車,人早就疲了,只是一直強撐而已。
睡得太長醒過來時都不清是晚上還是早上。
李妙慌慌張張地給張子文打電話,問他怎麽不打電話叫醒她
張子文委屈道:“打了,你沒接。”
李妙一看,果然是有兩個未接電話,她睡得太沉,根本沒聽見。
張子文讓她現在出來,他人就在樓下。
李妙匆匆下樓,張子文說找到一個絕佳位置,倆人繞過人群,去了酒店後頭一個尚未開發完成的野山坡上。
“這裏好黑啊···”李妙猶猶豫豫,樹影婆娑,風幽幽的吹,她左看又看,膽顫心驚。
張子文一點兒都沒覺得氛圍陰森,他走到稍微開闊的地方,指着從疏密的林葉間露出的一角天空,“看,星星。”
李妙擡頭,的确是星星,和那晚她看見的不同,是璀璨又仿佛有色彩的光點,撲簌簌的閃爍,像不停眨動的眼睛。
張子文:“好像是和在城市裏看到得不一樣。”
他過去從未在山上看過星星,也從未陪女孩兒看過星星。
女孩兒們和他在一起可以做很多比看星星更有意思的事。
張子文忽然笑起來,李妙一愣,問他笑什麽。
“沒什麽,就覺得我們現在挺傻的。”
他看着她,眼裏的光也如像星星一樣撲簌簌的閃動。
李妙提醒自己,是錯覺。
張子文裝轉過頭不再看她,李妙的心又被從高處被抛下,一下子開始後悔,也許她不該來。
她反複游移,覺得星星太亮,映出她的狼狽,她想回家,還沒開口,手被人牽起來。
李妙朝張子文看去,他正擡頭地望着天上的星星,側臉專注,嘴邊兒有一絲藏不住的笑意。
他的手有一點兒涼,但正好,她的手是熱的。
風聲裏好像有人在嘆氣,但李妙忽然一點兒都不害怕了。
今晚萬物都如此溫柔,游魂到此,也要歇一歇哀怨的心,對着夜色長嘆。
這個點兒了再說回去的話就是無理取鬧,天越來越黑,張子文牽着李妙回了酒店,這回上了頂樓,坐在露臺餐廳上看星星,視角的确是好,只是人也不少。
他們坐在一起,張子文自然又輕松,湊近李妙低低耳語,鼻息熱氣熏紅了她的耳朵。
李妙只會搖頭,她還是覺得奇異,好像做夢。
張子文搖搖她的手:“發什麽呆啊?”
李妙看他,覺得夢也不過如此。
她又忍不住自卑,不能直視他的風光。
張子文察覺不到,他看着她一直笑,好像看不盡看不煩。
從來沒人這麽認真地看過她,用這麽美的一雙眼睛。
李妙感受到心髒一陣戰栗,裂出一條深深的溝壑,張子文掉進去,血液将他漫過,裂縫合上,他永遠被埋在裏面。
李妙終于安心,對着張子文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回握住了他的手。
她想起以前有人對她說過一句話,“你可能會遇見一個人,到時候你就會知道,真正的愛是什麽樣的了。”
她握他的手時不會感到任何失望和羞恥,他回應她的笑容時,就像漫天的星一下子拉進。
李妙相信,自己終于窺見了愛的面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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