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你要接受什麽治療, 你得絕症了？”

屏風後面的沖水聲終于停了，路庭君抱着手臂靠在屏風外面, 沒急着回答雲邵的問題：“櫥窗後面的格子裏有襯衫, 你先換上吧。”

他帶雲邵來的是自己在海軍這邊臨時住的宿舍, 對方也是剛給他安排上，浴室比較簡陋，只用一扇屏風與前面隔開了。

雲邵挑了一件穿上，然後問道：“你不是有話想跟我說麽，說呗。”

路庭君下意識往身後看了一眼：“我知道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雲邵沒想到他一開口說的就是這麽直接的事情，穿衣服的動作頓了頓，然後繼續系扣子。只聽路庭君在外面繼續說：“由于這件事涉及到國家機密，我能向你透露的東西不多，我只能告訴你，這次蟲洞磁暴并不是自然現象，在第二次大規模磁暴發生的時候，總部也人為地用電磁波幹擾了我的腦電波。如果不這樣, 或許我就回不到這裏，而是被卷入了其他的星系。”

雲邵皺着眉頭從屏風後面走出來, 面無表情地看着路庭君，路庭君也盯着他，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裏面，裝着很多絕對不能洩露的東西。”

——所以還不如幹脆讓他失憶？

雲邵看着路庭君許久都沒有說話，他忽然明白了，自己跟路庭君這次穿越蟲洞雖然是偶然現象, 但并不是自然現象，看來是有外星球對他們進行攻擊了。

“現在的科技有這麽發達麽，可以在你穿越的時候精準地幹擾你的腦電波？”

“我的身體裏本來就安裝了定位設備，總部監測到我出現的時候就實施了幹擾。我現在正在接受治療，目的也是為了讓我缺失的那部分腦電波合上正軌。”

雲邵聽到這裏幾乎已經明白了路庭君的意思——雖然說是在接受治療，但是這樣的治療，誰知道能不能有效呢？又不是把記憶封存起來了，腦電波缺失……說好聽點叫缺失，難聽點就是被抹去了。

也幸好他們總部的人沒有恨路庭君的，抹得再多一點，說不定直接就把路庭君抹成個傻子了。

雲邵也不知道自己什麽心情，五味陳雜吧。

他點點頭：“成功的機會是多大呢？”

路庭君沉默一下：“20％。”

雲邵背對着他，下意識閉上眼睛——也就是說，路庭君基本沒有可能找回以前的記憶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天做的事有些傻，只有一個人在為了那次意外的異世界之旅執着着。雲邵以前也看過很多影視作品，失憶這種情節一出現，他多半是為失憶的人感到惋惜——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多可憐啊。但是今天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了，雲邵才知道，原來有個人失憶了，對他身邊的人才是最大的不公平。

憑什麽只有他一個人記得，失憶的那個卻可以一臉無辜，順理成章地開始新生活。雲邵現在很想找把錘子把自己也敲失憶了，這樣才公平。

“這是為了保護國家機密，我能理解總部的做法。”

路庭君說完，慢慢轉到雲邵面前：“但是得知自己有一部分記憶消失的時候，我也很迷茫……至少是好奇，我很想知道消失的那部分記憶到底是什麽。”

“好奇？”

雲邵放下系扣子的手，擡眼看着路庭君。

路庭君微微停頓：“你與我一起穿越蟲洞的，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麽。”

雲邵忍不住冷笑一聲：“所以你想讓我告訴你，你那段被抹去的記憶到底是什麽？”

路庭君忽然有些說不出話了，雲邵的表情很奇怪，說不上恨他還是怎麽，總之他這樣看着他，路庭君實在無法再開口做任何要求。

雲邵忽然擺擺手：“好啊，告訴你也無妨。你穿越蟲洞之後成了一個富豪的兒子，但是我們兩個沒什麽交集，只見過兩三次面而已。你也知道，我們關系這麽僵，就算遇見你，我也不會跟你打招呼的。所以你成了他兒子之後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既然他忘了，那就忘了吧。

正好，那段記憶對于自己來說，也不是什麽光彩的經歷，如果路庭君記得，自己說不定還要想方設法殺人滅口呢。他現在忘了更好，撿回一條命。

雲邵的說法對于目前他們的關系來講，邏輯是非常通順的，但是路庭君卻總有種奇怪的違和感，他覺得事實并非如此。

而且他對這些事一點印象都沒有，聽起來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

路庭君盯着雲邵許久，看上去不太相信：“沒有……別的了麽？”

雲邵不耐煩地瞥他一眼：“沒了。”

“你說我變成了富豪的兒子，那你變成了什麽人？”

——他們之間沒有交集？不可能吧……他們好歹也算是那個世界唯二的兩個熟人，怎麽可能沒有交集呢？

雲邵忽然惱了：“關你屁事啊！我只要沒變成你家傭人就行了吧！老子到哪兒過的都是一樣的日子，跟你沒關系！”

他叉着腰重重喘幾口氣，仰頭望着路庭君：“你他媽沒別的事了吧？！我只有耐心告訴你這一次，以後別來煩我！”

雲邵說完不等他反應，越過路庭君往外面走去，路庭君急忙追上他：“那你今天為什麽要救我？”

雲邵冷着張臉直視前方，越走越快：“如果今天不是我讓你掉進海裏的，我才不會救你，讓你淹死算了。我只是不想惹上麻煩，畢竟您好歹也是個少校嘛。”

“雲邵……你等等！你給我等等！”

路庭君一把抓住雲邵的胳膊，強行阻止他的離開。

雲邵用力把手拽回來，冷漠地看着路庭君：“如果想說我跟路庭菲的事情，還是省省吧，你管不着我。當然，你可以早點找個alpha把路庭菲嫁了，這樣也避免她繼續對我存什麽心思。路庭君，我勸你清醒點，現在是你妹妹喜歡我，不是我非她不可！”

路庭君被雲邵一連串霸道又無禮的話噎得啞口無言。如果沒有今天這回事，他絕對會說一些類似于“再看見你找我妹妹出去玩我弄死你”之類威脅的話，可是他忽然說不出口。

雲邵是唯一一個跟自己一起穿越了蟲洞的人，他不相信事情會這麽簡單。

從雲邵對他的态度來看就覺得事情不簡單……

還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他記得之前那名與路庭菲待在一起的女性alpha曾經對他表現出熟稔的态度，可是他完全不記得她了，莫非這段經歷也與那個人有關？

感覺得到這麽多不對勁的地方，路庭君無法裝聾作啞。

“我不是想說你跟小菲的事情。只是……我會想起來的，就算只有20％的概率，我也會努力把那些丢失的記憶找回來的。”

路庭君的話好像一把小刀，輕輕戳在雲邵的心上，讓他一瞬間洩了氣，那些僞裝出來的惱怒和不在乎也都裝不出來了。

“跟你有關麽？”

雲邵皺了皺眉頭，沒有回答，路庭君卻執着地問：“我的記憶是不是跟你有關？”

“……”

“你不告訴我也沒關系，總之我會記起來的。”

雲邵移開視線，喉結上下滑動：“你可真會吹牛。”

路庭君總是這樣，用認真的态度說一些無謂的話來擾亂他。從這個角度上講，他還真是有當渣男的潛質呢……儀器檢測出的結果是20％，那就是20％，真實概率只會比20％低，不會比它更高，他又有什麽立場去說這句話。

還說得好像什麽承諾似的，有必要麽。

“雖然我不知道你發生過什麽，不過我還是勸你一句。在異世界發生的一切，忘了就忘了吧，總之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不危及國家安全，也不涉及星際機密……只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記不起來也無所謂。”

雲邵盯着路庭君的眼睛：“就當做了一場夢吧，你也不是能記得自己做過的每一個夢吧。”

雲邵說完之後覺得自己好像放下了很多東西似的，也說不出這些被放下的東西到底是負擔還是什麽……總之是放下了。他原本還擔心要考慮是不是要履行承諾，擔心要怎麽面對路庭君，怎麽解決後面的麻煩……現在才發現，原來現實根本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

“雲邵。”

路庭君沒有繼續追上來，只是從後面叫了他一聲，後者也沒回頭，卻停下來了。雲邵身上還穿着他的襯衫，從後面看有些奇怪。

可是又很眼熟，以前雲邵也穿過他的衣服麽？

看着他這個樣子，路庭君莫名感到有些慌亂，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慌亂——他覺得雲邵好像在等他說最後的告別一樣。

可是他們之間根本不需要這種告別吧，這也太奇怪了。

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慌亂”，路庭君最終還是走過去，來到雲邵的身邊。

“不論如何，謝謝你救了我。”

“對了……還有，你的傷好了麽，那天我抽你的一鞭子……不好意思。”

“夠了吧。”

雲邵打斷路庭君的話：“以前的恩怨就別提了。我該回去了。”

路庭君盯着他許久，終究沒再說什麽：“我送你出去吧。”

——既然他不願意告訴自己，那就只能去問那個人了。

那個女alpha，好像跟小菲挺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