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直球

短短幾百個字, 林琅斟酌再斟酌。她一面覺得這樣很沒必要,說心裏話,她有那麽喜歡陸青青嗎?

林琅沒有去想答案。

無論如何,覺得陸青青可憐又可愛是一回事, 要開啓一段關系, 是另一回事。

最後, 她覺得:“小茹說得對, 我已經好久沒有戀愛過。”而愛情這種東西, 不管在什麽時刻,都能給人滋養。

不論是好的方面, 還是壞的方面。

最開篇, 林琅還是問:青青, 你喜歡我嗎?

她看不到千裏之外的陸青青,卻恍然覺得,此時此刻,陸青青一定在看手機。或許是在酒店裏, 在幹淨的、帶着消毒水氣味的床鋪上,被柔軟卻帶着潮意的被褥包裹,空調帶來聊勝于無的暖風。或許開着燈、或許沒有開,陸青青的手指興許會因為這短短七個字顫抖。

林琅不知道,自己猜中了很多。

她只是繼續往下打字:我想了很久。

删掉。

猶豫,煩躁, 抓一抓頭發。

林琅看着手上的發絲, 嘆口氣, 靠在沙發背上。之前陸青青就坐在這裏,如果陸青青此刻也在,這樣的姿勢,就是她們摟抱在一起。

她繼續打字,在問號後面,加上:青青,我想要開始一段關系,但不是那種,很有壓力、有束縛感的。我理想中的“關系”,是讓雙方都接受、并從中獲取快樂。如果覺得不開心了,也能當斷則斷,不受其亂。

林琅想,自己應該知道,陸青青是為什麽而退縮、逃離。

她想到陸青青,想到對方的面容,想到她笑着看自己的樣子,想到她在江畔時顫動的睫毛、帶着水光的眼眸;想到她喝醉酒了,在床上鬧騰着,很不安分,朝自己舉手,做成小手槍的手勢,“biu”一聲,在林琅心口開了一槍。

讓她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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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林琅陷在長長久久的回憶中。她唇角不知不覺間帶上微笑。

林琅打字,說:我大概理解你的擔憂。

她的确理解。她在這個圈子裏待了太久太久,比陸青青多很長時間。爆紅之後,陸青青會看到對自己的嘲諷謾罵,但陸小花黑多粉更多,這些謾罵在鋪天蓋地的誇贊與寵愛中變得不值一提。陸青青微博底下永遠是贊美,關于她的新聞下面永遠有粉絲整齊的控評。她沒有被捧殺,卻會恐懼失去。

而林琅和她是不同的。

林琅經歷了很久的沉默,從未感受過什麽是“流量”的力量。陸青青的粉絲,倒有很大一部分不像和她捆綁……

她垂下眼,看着手機。陸青青的名字乖巧地頂在最上面,和微博不同,微信上,陸青青的頭像是一個粉頭發的卡通少女。

很可愛。

林琅打字:如果這一切真的讓你只有擔憂,沒有快樂的話……如果是我自以為是,我向你道歉,青青。但前天晚上,你喝醉酒,眼睛亮晶晶的,我看了,感覺之前的煙花都映在你眼睛裏。我朝我開槍,子彈在我心上炸開,我覺得——

整顆心都被你擊中了。

好開心。

她按下發送鍵。

陸青青心跳撲通撲通,臉埋在枕頭上,唇角彎起。

她也好開心。

開心到想在床上滾來滾去。

陸青青耳根發紅、臉頰發燙。她從來都知道,自己這個人吧,沖動又利己主義,當時對琅琅心動,于是不管不顧地纏着人家。後來走在江畔,又不管不顧地想要告白——可到了後面,琅琅真的表現出對她的喜歡,她反倒躊躇,不再向前。她是很沖動,卻又很怕受傷害。

她逃避、擔憂,害怕未知的未來。

她以為自己不敢看林琅做出的選擇,以為自己會希望林琅選兩人漸行漸遠的那條道路。可如果林琅做出了與之不同的選擇,陸青青仍然開懷。

林琅像是一個耐心的鶴,等到蚌張開蚌殼,露出其中藏匿的軟肉。

等撬開一絲,就開始打直球。

一長段話發出去,她頓一頓,再打字,直接問:青青,你願意和我談一場沒有負擔、随時可斷的戀愛嗎?

這時候,林琅才覺得,沒準自己和陸青青是同一類人。

陸青青所憂慮的,她也在憂心。但陸青青會後退,她卻會不住向前。這一刻,林琅沒有想自己的父母,沒有想網絡上的聲音,沒有想國內的氛圍。她只是覺得:“我二十八歲啦,社會越來越不允許我任性。可我努力了那麽多年,沒有回報那麽多年,起碼得給我一點什麽、讓我得到一點什麽吧。”

她想到陸青青的模樣。

林琅說:我喜歡你呀,青青。

她長舒了一口氣,忽然覺得有些冷,掌心都是冰涼的汗。

原來不知不覺間,已經很晚。暖氣停了,屋內的溫度降下一些。

她靠在沙發上,擡起頭,看着客廳內的吊燈,心潮湧動,久久不言。

到這裏,陸青青徹底被擊敗。她仿佛看到無數個減號從自己頭頂飄出去,帶走僅存的血量。心跳快的仿佛要從胸口蹦出來,她無比雀躍。

陸青青在屋子裏轉了許多圈,壓抑住尖叫的沖動。最後站在窗子前,一下一下踮起腳尖,看着窗外一輪弦月,甜蜜地煩惱着接下來的一切。月色幽幽,清輝灑落,籠罩着眼前的城鎮。她向前一點,額頭貼在冰涼的玻璃上,明明是想要降溫,想讓自己冷靜一些,可是——

太高興了。

反倒不知所措。

她想要矜持一些,想要一點主動權。但想到在首都房裏等待回音的林琅,陸青青又覺得,自己已經是個很糟糕的家夥,琅琅都邁出這麽重要且艱難的一步,她再矜持,未免太對不住人家。

可眼下心跳成這樣,想要組織出一段話來,好好答複林琅,都想不出成型的句子。翻來覆去,只有“我好喜歡你”這種幼稚的話。

陸青青一咬牙,幹脆點了視頻邀請。她想:“寫不出話來,幹脆面對面來說吧。”

明明才離開一天,二十六個小時之前,她剛剛見過林琅。可到這會兒,她已經開始想念林琅的懷抱了。她想到自己給林琅吹頭發的時候,看到對方頸上一抹雪白色澤。

陸青青忽然意識到:“我想讓琅琅抱抱我、親親我,也想親她。這是不是說,我已經把琅琅放在‘女朋友’的位置啦?”

這樣的心思一冒出頭,陸青青的臉就更紅。摸一摸臉,指尖冰涼涼的,更顯得面頰發燙。

她轉過身,背靠着窗戶。薄薄一層霧氣擦在她的睡衣上,而陸青青不以為意。她捂着心口,聽着視頻神情時的叮咚聲,想入非非,唇角帶起一絲笑容。

視頻終于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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