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說好啦

陸青青往後靠了靠, 把自己塞在林琅懷裏。

她心情複雜。

陸青青的确被剛才冒出的許多想法吓到。和林琅“在一起”之後，她一直在竭力遏制自己，不讓自己去想那些糟糕的、可能對自己事業造成毀滅性打擊的事情。可事實擺在那裏，不是她裝鴕鳥就不存在的。今天還好，琅琅的朋友——陸青青看過對方的作品, 也知道她和林琅有過合作——有圈外好友是和她們一樣的情況。看那幾張照片, 唐茹是真的與對方關系好、更是真心實意祝福對方。兩個穿婚紗的女生，再加一個唐茹，三人親密無間地靠在一起, 對鏡頭比心。

可如果是其他人撞見自己和琅琅擁抱、親吻呢？哪怕對方同樣是琅琅的好友, 但LGBT人群在國內的處境仍然糟糕，大多數人僅僅是本着事不關己的态度“不反對”, 但遇到自己身邊人是這樣小衆存在的情況，他們又該高聲疾呼、勸人“回歸正道”了。

陸青青盯着冰箱上的便利貼。換個時間來看，她應該覺得很甜蜜。當時琅琅還在西都, 她是以怎樣的心情在這間房子尋寶、找到七個可以藏便利貼的地方？琅琅又是花了多長時間找到這些，再把七個小熊都貼在冰箱上？

陸青青小聲說：“琅琅, 對不起……我剛剛的表現太奇怪了。”說到底，是她清清楚楚地告訴林琅，說如果林琅希望的話, 可以把兩人之間的關系透露出去。但當事情真實發生, 也是她受不了、擔心前途, 擔心很多。

簡直就和兩人在一起之前, 她那些憂心忡忡、焦慮不安——和那時候的心情一模一樣。

時隔數月, 陸青青再度陷入和當初相似的自我厭棄。她心情大起大落，這會兒整個人都蔫噠噠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可是，我好喜歡你的，琅琅。”

——你可不可以再給我一點時間，不要讨厭我？

她沒有說後半句話。

但林琅似乎聽到了、明白了。

林琅将她抱在懷中。這是個很親密的姿勢，像是戀人，又像是摯友。琅琅的下巴搭在她肩上，很溫柔，又很堅定，叫她的名字：“青青。”

陸青青應一聲：“嗯。”這破嗓子，怎麽又帶上哭腔了。

林琅道：“如果你不希望有人知道，就明确告訴我。之前是我太——太心急。”

她的嗓音裏多了一點無奈的笑意。

陸青青的心跳有些變快。她眨巴着眼睛，眼前的七個小熊、七個被畫在上面的Q版小人，在這一刻，似乎也歡快地朝她笑着。她臉頰微微發紅，想：“如果琅琅這會兒親我……”有了這種念頭，剛才驟然升起的不安倏忽變淡許多。她絕望地想：“算了吧，我就是喜歡琅琅啊。”她有些明白那些對游戲、對手機，對任何東西上瘾的人了。她明明知道，前路是危險的，她可以逃過一時，卻很難逃過一世。但林琅在她身邊，她就總想要飲鸩止渴。仿佛只要琅琅多抱抱她、親親她，溫柔地說幾句“我愛你”，那前路的艱辛、事業的崩塌，都變得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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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都不像是她陸青青了。

她這樣想。

但林琅并沒有親她。

林琅扶着陸青青的肩，把人轉過來，讓陸青青面對自己。她手搭在女友雙肩上。說來好笑，這會兒林琅穿着居家的拖鞋，陸青青則踩着高跟，之前甚至被粉絲站拍了一堆機場照。粉絲們說着愛她，說喜歡她，說“青寶娶我”。但要是爆出她陸青青喜歡女生，恐怕第一批脫粉的就是這群人了。

總而言之，此時此刻，陸青青比林琅略高一些。

她想要低頭，想要躲開。可兩人的高度差擺在那裏，她低下頭，反倒是直接撞進林琅的視線裏。她一怔，林琅卻沒有給她躲避的機會。

“你看着我呀，青青。”林琅笑一笑，“怎麽，害怕啦？”

陸青青咬住下唇——下意識地，她就這樣做了。她沒有上過正經表演課，但這兩年，公司也給她找了老師，專門做培訓。她知道自己這回兒的表情能透露出什麽，林琅當然比她更懂。

林琅看着女友的唇。是很嬌嫩顏色，像是花瓣一樣，上面壓着珍珠似的牙齒。她又笑了下，說：“青青，我們是情侶了。如果你有什麽顧慮，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畢竟——比你大三歲吧，”林琅微微嘆了口氣，“這好像也不是什麽值得說的事，但是……”

林琅說：“我還是希望，可以多照顧你。”

陸青青眼淚汪汪。

林琅：“……”她感慨地看着女友，擡起手，指尖蹭過陸青青眼梢，沾上一點水漬。陸青青的眼睛微微睜大，仿佛到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居然又哭了。

她手足無措地自己擦起眼淚，片刻後，覺得像是冷靜下來了，才又眼巴巴地看向林琅。

顯然是想聽林琅繼續說下去。

林琅停頓片刻，滿足她：“之前，我只覺得，我的朋友一定不會在乎我的伴侶是男性還是女性。在這個基礎上，我想把你介紹給她們，讓她們知道我有一個多棒的女朋友。”

陸青青微微張唇。

她想說：“可我不認識你那些朋友啊，我不知道她們品性如何，會不會暴露我們的事。”她又開始矛盾了。腦袋裏有兩個小人在尖叫，一個說應該相信琅琅的朋友，相信琅琅看人的眼光。另一個反駁，說這種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撞上了就是百分之百，身敗名裂，粉身碎骨。

最後，還有一個聲音弱兮兮地反駁：“娛樂圈哪有這麽糟糕……”

她想了很多，卻什麽都沒說。

林琅替她說完了。

林琅：“如果她們知道，我女朋友這麽可愛，這麽好看，還會給我制造好多小驚喜，她們一定會很羨慕我、覺得我很幸福，一定會祝福我們呀。”

陸青青抽了抽鼻子。

林琅說：“但是，”她話鋒一轉，語調柔和許多，“我現在忽然覺得，如果先讓她們認識你，當做朋友的那種認識，僅僅是我介紹了自己的‘朋友’給她們——她們先知道你這麽可愛、這麽有趣，知道你會在明星片上畫畫，知道你會搜集粉絲送你的小禮物，把那些小禮物擺在房間裏，知道你是這麽好的女孩子，在這之後，終于有一天，她們知道，原來你是我的女朋友呀。”

陸青青屏住呼吸。

她看到林琅彎起唇，心想：“琅琅也有笑得這麽燦爛的時候嗎？”

林琅：“她們一定會更羨慕我的。所以——咱們就這麽決定啦，好不好？”

陸青青又想哭了。

這一回，林琅沒有替她擦眼淚，而是笑了笑，攏好陸青青頰邊的長發。陸青青抽抽噎噎，覺得這會兒自己的模樣一定很糟糕——眼圈、鼻尖都是紅彤彤的，眼妝大約花了，頭發亂糟糟。這種奇怪的樣子，難怪、難怪琅琅到現在都沒有吻她。

陸青青委屈地想。

但這點微不足道的委屈之後，是洶湧而來的驚喜。她好像變成一瓶可樂，氣泡冒完之後，就是甜膩膩的蜜漿。她眼圈還紅着，唇角已經彎起，變成笑盈盈的模樣。

她想：“總覺得這樣更醜了……”但仿佛又不太在乎。

林琅逗她：“要見到新朋友，開心嗎，青青？”頓了頓，“當然啦，‘朋友’這種事不應該是我說對方好，你就一定會覺得對方好。”她的手指卷起陸青青的發絲，将那一縷青絲纏在自己的手指上。她看着手指上纏繞的頭發，眼睑微微顫動。

大約是因為哄青青的時候，腎上腺素爆發過頭。

此時此刻，算是風平浪靜了，林琅莫名有些累。

但這樣的疲憊，僅僅在她面上出現一瞬。下一秒，林琅繼續道：“做不成‘朋友’，做‘對彼此有好感的’熟人也好。”

陸青青嘤嘤嘤：“琅琅，你好好啊。”她下意識想要抱住林琅，最好在琅琅身上蹭一蹭，再親一親，做點情侶該做的事情。

她如願以償了。冰箱門上的便利貼被蹭亂、蹭掉，飄到地面上，她的鞋子不知何時踩了上去，但陸青青和林琅都沒有注意到。她腦子暈乎乎的，一條腿屈起一些，在女友腿上輕輕摩擦。

這就是愛情吧。

使人沉醉的愛情。

陸青青翻着外面APP上選好的菜單：“你們準備吃川菜？”她想了想，準備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證明自己對女友的朋友十分關心，“唐茹是重安那邊的嗎？”

“沒啦，”林琅說，“和你一樣，是江城人。”

陸青青：“——咦？”她眨兩下眼，“好巧。”

林琅撐着下巴看她：“好了嗎？我、好、餓。”

陸青青捂着心口，做出中槍倒地的姿勢，小聲尖叫：“琅琅不要這麽看我，我受不了的。”她的女朋友，她那麽那麽喜歡的人，朝她wink，簡直要心跳過快暈掉了。

林琅笑了笑，用口型說：“愛你呀，寶貝。”

陸青青不捂心口了，幹脆捂眼睛。她倒在沙發上，看着天花板，聲音輕飄飄的，宣布：“陸青青已經沒啦，是被琅琅甜沒的，林琅同學要為此負責。”

林琅笑得停不下來。

她們又鬧了一陣，真正點好晚飯的時候，已經八點出頭。再等晚飯送來，已經到了九點。吃完晚飯，陸青青提起，她新接了個游戲代言，之後要直播玩游戲——水平不限，但得和粉絲證明自己的确在玩——這會兒得練一練。

林琅看一眼游戲名字：“這個啊，我和你對戰吧？”

陸青青興奮地答應下來。

她舒舒服服，靠在林琅懷中。林琅抱着她，還要拿上手機。游戲公司送了陸青青一堆裝備，她操縱着裏面的小人躲草叢、鑽河流，很快上手，玩的不亦樂乎。她們的頭挨在一起，房間裏是游戲音效的聲音。林琅的人物很快掉光血，倒在地上。她很沒辦法：“好啦，你贏了。”

陸青青側頭親一親女友的臉頰。

她說：“琅琅，你搜集了七個青青，可以召喚神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