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真的會愛上她嗎？

南瑜不是參賽選手，可她卻比任何參賽選手都要緊張的緊盯着每一個出場選手的設計作品。

羅亞恒眼下已經顧不上看小小屏幕上播放着的臺面上的實況，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手上圖紙與剪刀翻飛，不斷的裁減，對樣衣進行二次創意。

因比賽前對每個選手随身配備的助理都是有嚴格審查，按人頭發放入場證件。因此，原本沒打算到現場來的魯工等人根本無法進到後臺來，所以現在能幫助羅亞恒的，就只有幾個新招入公司時間不是很長的設計助理。

這些剛從大學走出來不久的助理，在動手操作能力上，跟魯工那些長年做務實工作的老工人自然不同。

拿着手制縫紉機的助理一個個屏氣凝神，深怕在這樣關鍵的時刻掉鏈子，如果手下出現問題，樣衣沒有達到羅亞恒的要求，那可就全完了，他們可沒有再一批的備用樣衣。

額頭上細細密密的冒着汗，手下卻不敢有半分的怠慢。

小小的工作室中，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熱火朝天的氛圍。南瑜就在這樣的氣氛中，盯着屏幕上出場的人。

蔚杉！

相比于其他選手，蔚杉顯得非常與衆不同。她參加總決賽的設計依舊走的是中國風，只不過相比于半決賽時完完全全的那種山水畫意的中式衣裙，這一次總決賽，蔚杉添加了不少西洋的元素。對腰線，以及服裝在日常實用性方面都有了改進。

羅亞恒心心念念着不能重複自己。

可瞧瞧人家蔚杉，不僅是在繼續走她的中國風路線，并且走的更深入，更貼合市場的尋求。

歐芯跟南瑜嘀嘀咕咕說：“人家這才是人、衣合一，根本不用闡明設計理念，她自己站在那裏，就是最好的展示。”

的确如歐芯所說。

南瑜注意力根本無法從屏幕上的蔚杉身上移開，有一種美人，咋看驚豔，時間久了在看，就會覺得美則美矣，實在寡淡。但是蔚杉這樣的人，屬于另外的一種，她有很強大的內心支持，不僅是她的人跟衣服，南瑜覺得，她整個人的靈魂、氣質，所有的一切都契合的非常統一。

那種淡淡的，帶着中國古典式韻味的娟秀靈氣。

清遠，卻又回味無窮。

歐芯問南瑜，“你說如果我長成這般模樣，穆總是不是就會喜歡上我？”

南瑜拍拍歐芯的腦後，“胡說什麽呢？你哪裏比她差。”

歐芯不出聲。

南瑜沒有繼續說下去。

人與人的差距，有時候就是如此，差之毫厘，錯之千裏。

蔚杉身上有種養尊處優的優雅，這是如南瑜如歐芯這樣每天為了生活忙忙碌碌，奔奔忙忙的女人很難具有的氣質。

不僅是歐芯，南瑜心裏其實也是有些不舒服的，她沒忘記穆骞之前說過的，蔚杉是湯懷瑾青梅竹馬的事情。

雖然當時南瑜并不往心裏去，故作大度的模樣，但是內心深處，她還是有隐隐的不舒服。

究其緣由，南瑜想，這種感覺應該叫嫉妒。

羅亞恒最後一個出場，對南瑜他們來說，這是無奈之舉。但對于節目的編排來看，倒像是刻意安排，讓羅亞恒壓軸出場。

對于羅亞恒的先期宣傳，節目組是下了大力氣的。

海外游子、名門之後、家境殷實、身體病弱、面容姣好

羅亞恒身上擁有的諸多特點凝聚在一起，就成了媒體口中的‘小言’人設。完全可以寫一步，病嬌豪門公子，不戀家族産業，不愛異國他鄉，只為內心‘夢想’而戰，一腔愛國熱忱。

在這樣的宣傳背景下，羅亞恒的出場簡直萬衆矚目。

在總決賽之前，南瑜對《未來星工廠》欄目組這種不重視節目內容，更傾向于包裝選手，将選手打造成明星的做法并不喜歡。

站在南瑜的角度，她當然的希望節目組能大力宣傳關于服裝的一切才好，這才能拉動她接下來的銷量。

包裝個人，制造明星效應這樣的舉動，明顯背離了節目開始時的初衷。

不過到了眼下，南瑜不得不承認，他們要感謝節目組這樣的營銷策略。羅亞恒一出場就全場沸騰，評委們對羅亞恒這個人本身的興趣，明顯高過于他參加比賽的作品本身。

輪番的煽情。

從羅亞恒自身的成長史，到羅亞恒的父親羅文上臺，父子真情相擁等等的橋段，都讓節目的可看性走上了新的臺階。

這一系列的套路走下來，就連原本垂頭喪氣，坐在工作室裏，一個個臉上都是聽天由命表情的助理們，又都跟打了勝仗的公雞一般挺起了胸膛。

明顯能感覺到，羅亞恒在人氣上對其他選手的碾壓。

歐芯不喜歡羅亞恒，但是對于工作，她一貫非常認真負責，此時她臉上有藏不住的驕傲，略帶着沾沾自喜說：“看來之前買水軍發帖子還是很有效果的。”

為了給羅亞恒推高人氣，公司動用了一切能動員的資源。

買水軍、在公衆號上發布軟文，能做的，南瑜都做了。

從這方面看，其實要感謝宸帆的瀕臨倒閉，正因為公司已經到了絕境，所以南瑜帶着所有的員工，無所不用其極。沒有半分驕傲自滿的心理，完全是每一個能掙錢或者對公司有好處的渠道都不放過，忙的跟陀螺一樣的為公司做更多的事。

羅亞恒今晚的設計依舊延續他之前舊衣利用的環保理念。

将原本的樣衣進行了改造，想要更好的表現他的理念。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原本在工作室裏，大家你一針我一線堆放在一起，破布似的衣服。被明星還有模特穿在身上，被舞臺上的聚光燈照着，竟看起來跟那些所謂的國際大牌沒什麽區別。

最後的名次還沒有揭曉，後臺就已經有助理開玩笑跟南瑜說：“如果羅總這一次奪冠，南總您是不是要給我們發紅包啊！”

南瑜被這樣勝券在握的驕傲感影響，自然大方，樂呵呵的答應，“只要奪冠，今晚的每個人都有大紅包。”

現實往往最是不可預判的過程。

最後的冠亞季軍宣布，羅亞恒是亞軍，第二名。

歐芯第一個不服氣，“絕對有黑幕！”

有人開頭，當然就少不了人附和，“那個蔚杉是關系戶，中間夾塞進來的，她憑什麽是第一！”

南瑜心裏同樣失落，她也以為會拿第一的。

相比于滿場驚訝的目光，以及低低的讨論聲音。羅亞恒可算是身在漩渦中間，卻又最平靜的一位。

今晚發生了很多事。

不僅是他的設計稿被竊取，還有他臨場發揮修改設計稿。更令人目眩神迷的，是父親羅文的上臺。宣布比賽結果的時候，羅文就站在羅亞恒身邊。

聽到兒子得了第二名，做父親的立馬望過去，怕羅亞恒承受不住這樣的結果。

反而是羅亞恒，對着父親輕輕的笑。

用口型說，“我會繼續努力。”

羅文為兒子的态度滿意。

父子倆暖意融融的眼神，簡直能融化寒冰。

羅亞恒雲裏霧裏，今晚的比賽結果，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他在今晚，聽到了父親那愛意拳拳的關心，讓他覺得不真實，又是那麽的心滿意足。

歸根究底，在內心深處，他大概還是期盼着得到父親關愛注視的孩子。記得幼年時，父親也不是不疼他，在他病痛最深的時刻，父親也曾對他溫柔呵護，将他舉過頭頂，逗他歡喜。

只是後來，南維安嫁入羅家。

羅亞恒跟父親的關系，才漸漸疏遠。

羅亞恒站在臺上，目光不懼強光，在臺下的觀衆中細細找尋，終于見到了南維安隐匿在黑暗中的臉。南維安臉上的表情很複雜，羅亞恒當然能理解南維安的複雜。

這麽多年，南維安都在不懈努力的讓羅亞恒在羅家的存在感變低。

然而，今晚，羅亞恒站在閃光燈焦點處，身邊是他的父親，曾經對他寄予厚望的父親。

人生有這樣的一個時刻。

讓他覺得揚眉吐氣，像是沉壓在心底多年的郁氣在吐納之間，都散出了體外。

在這樣的心境下，勝敗，其實并不重要。

第一與否，又有什麽關系。

節目的最後，頒獎環節。

作為此次電視節目大賽的首席贊助商，湯銘廣場的負責人上臺頒獎。

南瑜眼睜睜的看着湯懷瑾上臺。

最近湯懷瑾忙的厲害，南瑜又因為準備總決賽，同樣忙碌。

兩人雖然每天還是會見面，但是說話的機會都很少。所以對湯懷瑾今天會出現在總決賽的現場，南瑜并不知道。

猛然見湯懷瑾出現在鏡頭前，南瑜片刻愣神。

歐芯反應快，激動的不行，“南瑜，南瑜，那是你老公啊？！”

南瑜傻愣愣的點頭。

是她老公。

可是湯懷瑾此時站在舞臺中央，穿着純黑的修身西服，一雙長腿如定海神針。他身邊就是冠軍得主蔚杉，蔚杉延續着一貫的中式風韻，身穿水墨色長裙，裙角被風吹起，線條飄逸。

兩人站在一起，男人偉岸英氣，女人溫柔流麗。

實在是金童玉女，相得益彰。

人總是難免拿自己去比較。

南瑜低頭看看自己，刻板的商務裝扮，她為了讓自己顯得更成熟，在公司看起來威嚴感更重一點。所以日常打扮通常都會往成熟，甚至向着無性別而去。

好似所有想要讓自己能更好的擔任領導職位的女性，都要讓自己看起來更男性化一些。

南瑜同樣如此，她的一頭長發，已經很久沒有放下。總是一絲不茍的整齊束起，讓整個人看起來更利落一些。

比之溫柔雅致甚至有些仙氣飄逸的蔚杉，南瑜自己都覺得沒有自信。

這事情真是矛盾。

要女人能幹，不可避免的就要幹練起來，沒辦法像個菟絲花似的依附于男人，以男人為天。

南瑜眼睛都不眨的盯着他們，看着湯懷瑾跟蔚杉狀似熟悉的交談，然後他将手裏的金杯遞到她的手裏，甚至還跟她貼面而吻，以示祝賀。

後臺聚集了不少的人，并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南瑜跟湯懷瑾的關系。

有些竊竊私語的聲音穿入耳中，“瞧見沒有，這女人背後的金主可不就是湯銘的頭頭，要不是有這樣的人撐腰，她根本不可能半路夾塞，最後還能奪冠。”

“就是！就是！可見幹得好，不如嫁的好！”

“什麽嫁的好！這位湯總，不是早已經結婚了？她可算不上正宮！”

“啧啧，這就是你不懂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現在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的事情，還少？”

“你倒是很有經驗吶！”

“哈哈哈”

歐芯原本的喜悅都不見，反而有些擔心的望向南瑜。

“南瑜”歐芯知道的不多，不過，站在歐芯的角度來看，南瑜跟湯懷瑾的關系，恐怕不會太好。

這也不是什麽具體的觀察。

完全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歐芯覺得她跟穆骞差距太大，希望渺茫。

那麽南瑜跟湯懷瑾，難道差距就不大了嗎？或許，這兩人之間的問題，比她跟穆骞之間的還要多。

節目剛剛落下帷幕的時候，正是時間剛剛過了午夜零點。

南瑜還沒來得及傷春悲秋，公司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原定今晚零點開售的網店，在零點一開售，就被搶購一空！

公司雖然專門招了兩個維護網站的人，可是他們只負責網站，關于衣服的數量，他們并不負責。

康馨對今晚的總決賽不怎麽關心。

她滿心都等着看零點之後網店的銷量，結果，當然是令人欣喜的。

但是驚喜之後，是驚惶失措。

康馨電話裏都快哭了，“南總，這下子該怎麽辦？我的微博都被留言刷爆了，好多人投訴根本沒有搶到衣服，一秒下架！”

從沒想過，銷量太好，會是麻煩事。

南瑜帶着歐芯馬不停蹄的往公司趕，回去的時候公司負責網店的人都守在專門辟出來的機房等着。

這件事其實是公司決策的準備不足。

誰也沒有想到，三萬件衣服，會在一秒之內被搶光。

南瑜在回公司的路上就開始計算，到公司的時候，就召集魯工他們這些在一線工作的工人開會，制作面料到最後的成衣所用的時間，全部算出來，然後将衣服重新上架，開始預售。

再一次上架，衣服還是供不應求，尤其是其中兩款，被羅亞恒在比賽中特別介紹的款式。衣服的制作時間都已經安排到了45天之後，卻還是擋不住人們購買的熱情。

公司暫時安穩下來，連夜南瑜帶着魯工還有歐芯等人，從滬上的總公司出發，開車去靠近蘇杭的公司倉庫，視察倉庫發貨的安排。

宸帆從前就是代工企業，所以備貨當然是沒問題的。

只要流水線一開，衣服制作不成問題。問題出在發貨上，上萬件衣服要同時發出，之前公司完全沒有經驗，只是調配了一些生産線上的員工過來打包，并且手寫發貨單。

南瑜到倉庫一看，就知道不行！

這樣做事情的效率太低不說，主要是累人。

雖然在此之前，南瑜已經做了很多的準備，但是事到臨頭，還是發現準備的不夠。現在臨時招人，實在是來不及了。

沒辦法，南瑜只能讓歐芯回公司，明天一早，把公司能叫出來的人都叫來。

全部下倉庫發貨！

整整六個小時，等天朦朦亮的時候，網站接單已經超過二十萬件。

這樣的銷量，樂的魯工還有在車間陪着南瑜的廠長都笑開了花。他們已經很久沒有接到這樣大的單子，對于宸帆來說，這樣的大單，無疑具有起死回生的效用。

南瑜卻笑不出來。

二十萬件

不提預售的那部分，短時間內需要發貨出去的就有八萬件。

愁都要愁死人。

宸帆在滬上的總公司，只留了負責網站的兩個技術工。其他的人，包括之前跑市場的銷售，全部進駐倉庫，就連剛剛參加完比賽的羅亞恒都來了。

所有人齊上陣，發貨！

每包裝好一個，南瑜就在心理默念，往後絕不能在這樣了。

累死個人。

可是她又知道，那也是以後的事情了，這一次，只能如此。

接着打包。

肩膀都腫起來。

每個人都很累，熬不住的，就在倉庫裏找個地方窩着睡一會兒，歇夠了起來繼續幹。

漸漸的開始有人打電話叫親朋好友來，剛剛大學畢業的設計助理，把大學裏的學弟學妹都叫來。上百號人，就這麽蒙頭蒙腦的幹了三天。

大腦都成了空白的，只有檢查－打包－發貨。這三個程序，其他的一概都想不起來。

等在倉庫裏整整呆了三天的南瑜走出倉庫，整個人都是虛的，腳步虛浮。

而她出來，也并不是自己願意的。

只因為，湯懷瑾來了。

什麽都來不及，南瑜一頭紮在湯懷瑾懷裏，喃喃的說：“你怎麽來了？”

湯懷瑾恨不能掐死她。

不聲不響的就跑到這郊區地方來。

他就差把整個滬上翻過來了，還是找不到他。

三天三夜找不到人，手機不通，人完全聯系不上！

現在她還好意思問他，‘他怎麽來了？’

不過，他滿腹的怒氣在對上她不正常的臉色之後，哪裏還發的出來。将人攬住，“你怎麽回事？”

南瑜完全傻了，到這時候還在叨叨，“還有貨，沒發完。”

湯懷瑾能找到這裏來，自然是對她在這裏做什麽有所了解。

氣的風度都顧及不到，就站在倉庫前的空地上，氣急敗壞的吼，“你是真蠢還是假蠢？自己跑來發上萬件的貨？你是不想安生了是不是？”

真不能怪他發怒。

先開始找不到她人，他也問了人。

宸帆目前只有兩個技術工，那兩人說公司的人都去倉庫發貨了。倉庫的具體位置，兩個新來的技術工，并不清楚。

湯懷瑾根本沒想着南瑜會跑來發貨，再怎麽說，南瑜也是老板不是，哪裏能輪得上老板跑來下車間幹活。

所以他一開始就沒想着往這裏來找。

只當南瑜是出了什麽事情，還以為她被人綁架了去。

在滬上，地毯式搜索了三天。

結果，萬萬沒想到，她還真的跑來發貨了！

真是愚蠢！無腦！

湯懷瑾大罵，“你知不知道現在物流都是全機器化流程，根本用不到人力，你難道還是石器化時代的人。”

蘇杭的午後，清清冷冷的空地上，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毫無形象的罵人。

南瑜有點想笑。

可又有些委屈懊惱。

她哪裏知道現在物流都已經全機器化了，她第一次接到這麽大的訂單，心頭火熱的不像話，別說發貨，就是讓她親自給那些買衣服的人送上門，她都是願意的。

哪裏能想的了那麽多。

模糊間，又想起他跟蔚杉的貼面吻，心裏更是難過。

她其實有些逃避的意思，最近湯懷瑾對她太好，好到她根本無法忍受，他身邊多出來一個旁的人，尤其是這個人還是他所謂的青梅竹馬。

無端的猜測，他們之間短暫的眼神交流，她都不能忍受。

人在最情濃的時刻，那種占有欲簡直能毀天滅地。

南瑜明知道這樣不好。

可她控制不了，在這倉庫裏雖然累，但是累有累的好處，她能徹底遺忘外面的事。

什麽都不去想。

南瑜站在原地，被湯懷瑾訓的腦袋發昏，身子輕飄飄的。

湯懷瑾餘怒未消，“說你呢？給我回話！”

南瑜微微擡頭看他，不說話的湯懷瑾氣場強大，發起怒來，更是咄咄逼人，宛如泰山壓頂的氣勢。

他猶如神，高高在上，喜怒哀樂都自有一番陣勢。

南瑜忍不住想，這樣的他，為什麽會娶她呢？真的會愛上她嗎？

“說話！”湯懷瑾冷冷吓一聲。

南瑜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