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回家

曲芳來到了家門口，敲了敲門，沒人，這個時間可能媽去買菜了，她掀開了門口墊子從裏面拿出了家裏一直用的備用鑰匙。

開門進去，裏面東西幹幹淨淨，是兩室的屋子，媽一個屋子，自己和哥哥一個屋子，中間挂了個簾子，讀書那會還特別生氣，覺得自己這麽大了還跟哥哥一個屋，寒暑假還因為這個不願意回來，可是現在想想，跟哥哥隔着一個簾子聊天睡覺，是多麽的安心。

在家裏的自己像個公主一樣，受着媽媽和哥哥無條件的寵愛，有好的東西通通的給她留着。

曲芳沒有帶多少東西，她就像平時上班一樣拎一個包就來了，反正就一天，第二天早上一定又會回到這一天，回到那個屋裏，就是想也留不下。

她走進廚房，想給自己倒杯水喝，家裏雖然小，裝修也都是舊的，但是前前後後都打掃的很幹淨，看見廚房裏那個很黑卻還是擦的亮亮的抽油煙機，想起來小時候和媽媽還有哥哥去買它的場景。

媽媽和哥哥兩人一起在前面搬，曲芳蹦蹦跳跳的跟在後面，好威風的感覺，那時候她笑的眼睛都沒了，就覺得很高興，家裏也買新的家電了。

那是爸爸離開後，家裏買的第一件家電，曲芳的高興不僅僅是因為有家電，更多的是覺得家裏踏實了，即使爸爸不在家裏也能生活很好，只是那時候不明白這種感覺，就是很開心。

“囡囡，你回來了！”曲芳看着黑亮的抽油煙機記憶回到了最初的時候，一個聲音把她叫了回來。

曲芳轉身，就看到一個提着一把菜的瘦幹幹的女人，頭發也半白了，和自己在SPA館裏見到的那些差不多大的太太完全不一樣，她老了，不止眼角，額頭，脖子都有很多皺紋。

這一刻，面前這穿的灰撲撲的老太太，曲芳一點都不能把她跟自己那漂亮的媽媽聯系起來，似乎在她印象中，媽媽一直都是小時候看到的那個模樣，白白的胖胖的，很持家的樣子很溫柔。

“媽，你瘦了。”曲芳說了這一句，就再也忍不住淚水，她沖過去抱着媽媽。

那溫暖的懷抱，曾經是她的港灣，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換她抱着媽媽，媽媽很瘦小，她很高大，她卻沒有成為媽媽的港灣。

“媽老了，瘦點好，不然身體毛病多，小芳你怎麽回來了。”除了第一句她喊了囡囡，又叫回了小芳，因為想起來女兒長大後就不喜歡自己喊她囡囡了。

可是這時候曲芳是多麽依戀囡囡這個稱呼，像是媽媽的寶貝，那時候她不懂，就覺得在周辰面前還被這樣稱呼太幼稚。

“媽！”曲芳用力的抱着媽媽，帶着濃濃的鼻音喊了一句，又說不出話來。

“傻孩子，回來也不說一聲，媽好給你準備準備，房間也沒有給你收拾，也沒有準備什麽好菜。”媽媽很激動，可是更覺得忙碌，那種長輩等着孩子回來的高興和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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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別忙了，我只是公司有點事過來，下午還要走的。”雖然剛剛看到媽媽，曲芳恨不得永遠留下來陪着她，可是想到自己也到不了明天，如果自己這裏呆着，第二天會發生什麽？媽媽突然看見自己莫名其妙的消失，還是其他……

“你事先也不說，剛剛看到你的時候，吓死媽了，還以為你跟周辰那孩子鬧別扭跑回來了，你這孩子，都這麽大了還風風火火的，一點都不省心。”曲媽媽一點都沒有想過女兒會撒謊。

“我再去買點菜，中午好好吃一頓，你哥哥也好幾年沒見你了，中午我打電話讓他回家。”曲媽媽着急的張羅着。

“媽，不忙，真的，我就是想來看看你和哥，你別太忙碌了，哥哥現在上班的地方遠嗎？不然我去叫他。”曲芳安撫着母親說道。

“也不遠，就在你以前上學的小學背後，打個電話就行了，那邊工地在施工，很髒。”曲媽媽說着就要去打電話。

“媽，你歇着，我去叫哥哥，順便和他一起買點菜回來。”曲芳不由分說的把媽按回椅子。

曲媽媽想着女兒來了，她還要收拾一下屋子也就同意了。“對了，你跟你哥哥聊聊，他啊，都30了還不找女朋友，讓我愁死了。”

曲芳出了門，順着兒時的小巷繞到了小學背後，就看見不遠處果然有施工工地，哥哥在工地上班，也算是個小包工頭，但是包的小工程，很多事都要親歷親為，工作很辛苦。

“曲項，有人找。”正在架子上站着的曲項聽到有人喊他，很利索的直接從架子上跳下來，有半層樓高，遠遠的曲芳看着吓一跳，她現在心裏患得患失的，總怕下一刻就連家人也失去了。

“哥。”曲芳看到迎面走來的哥哥，顧不上他一身沾着泥漿和汗水的衣服，重重的撲了上去。

曲項看到妹妹很驚訝，感受到妹妹還像小時候一樣依賴自己很高興，上一次還跟妹夫吵架把她惹生氣了，以為她不理自己了，這麽久了也不打一個電話。

“髒，別抱了，這麽大還跟小孩一樣，你怎麽回來了？”曲項很開心很不舍的推開了妹妹，一臉笑容，額頭還挂着汗，陽光下亮晶晶的。

“想你們了就回來了。”曲芳也笑道。

“周辰也來了吧，正好中午好好喝一杯。”曲項不太喜歡這個妹夫，但是妹妹喜歡，他也就愛屋及烏。

“沒，我是工作上的事情過來的，下午就走，所以他沒有過來。哥我們一起去買點菜吧，我好久沒有吃媽媽做的紅燒肉了。”曲芳有些心虛的說道。

果然哥哥比較敏感，他看着曲芳，低聲說道：“是不是他欺負你了，你跟哥說實話，你是我妹妹，要是有人欺負你，哥哥一定幫你。”

“沒，真的沒有。”曲芳看着大自己兩歲的曲項，一身的泥漿，一臉認真，她堅定的說沒有，她不想讓家裏擔心。

“那就好，我妹妹這麽好，是個男人都舍不得辜負。”曲項想像以前一樣揉曲芳的腦袋，妹妹居然沒有躲避，倒是他發現自己的手很髒，又縮回去在身上擦了擦。

“哥，你有女朋友了沒，媽媽還讓我催你呢。”兄妹倆一起朝小區附近的菜市場走去，路上曲芳問道。

“沒，不急，你不是不知道現在女孩多現實，有車有房是基本要求，哥不想找那樣的姑娘。男人四十還一枝花呢，你別操心哥。對了，芳子哥要告訴你個好消息，等我這批工程做完存了一筆錢，就可以去京都，到時候我接咱媽一起去，這樣我們就能在一個城市了，媽要是想你了，随時可以去看你。”曲項很高興的說道。

曲芳沒有想到自己在那個城市嫁人過日子，從來都沒有想過哥哥和媽媽，可是哥哥卻一直惦記着自己。

“哥，媽知道這事嗎？”曲芳問道。

“沒，我還沒有跟媽說，想等工程結束拿到錢了再說，她老人家一定會很開心，你不知道她每天沒事就跟我念叨你，說你那麽嬌氣的一個女孩嫁那麽遠，也沒有人照顧不放心。”哥哥憨厚的說道。

曲芳再也忍不住了，她控制不住眼淚大哭起來：“哥，別說了，對不起，我對不起你們。”

曲項一看妹妹哭了，慌了，兄妹兩從小幾乎是相依為命，長兄如父，雖然只比曲芳大兩歲，可是曲項一直照顧着妹妹。小時候兩人被罵沒爹的孩子，就是他一直站在妹妹跟前，長大後幾乎沒有見妹妹再哭，冷不丁的見她回來這麽一哭，把曲項的心都哭亂了。

“芳子，怎麽了？你倒是說話啊，是不是周辰那王八蛋欺負你了，你別哭，哥今天就跟你去京都。”曲項是個急脾氣的人，本來就在工地上班，火氣也大。

“不是，哥，我只是太想你們了，真的。”曲芳見哥哥這副模樣和小時候的樣子真是一點沒有變，破涕為笑。

兩兄妹這樣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曲芳也不嫌棄哥哥的手髒，小手牽着她的大手，很粗糙，很溫軟。

買了菜回家，曲媽媽已經收拾了屋子，而且也換了一身大花的衣服，看起來喜氣許多。

哥哥也迅速了沖了個澡，穿上襯衫長褲，挺帥的一小夥子。

曲芳想去廚房幫忙，被媽趕出來了，媽從小就心疼她，說女兒要嬌養，哪怕家裏條件不好也不能苦了孩子。

多久沒有回家，曲芳都忘記了，自己曾經原來也是一個嬌氣的小姑娘，而不是整天圍着廚房轉的老女人。

一頓飯吃的很開心，哥哥和媽一直給曲芳夾菜，她面前的菜都堆成小山了，還嫌不夠。

“多吃點，囡囡太瘦了。”曲媽媽總是改不了口，說出來見女兒沒有高興，心底還是很開心，叫了一輩子的，想了一輩子的囡囡，哪怕長大了，嫁人了還是她的囡囡。

“是啊，芳子，別學電視上的女人減肥什麽的，女孩子要胖點好看。”哥哥一邊說也一邊給她夾菜。

曲芳頭都埋在碗裏，淚水也滴在菜裏，可是她覺得真的很好吃，很久就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菜。

吃完飯，哥哥攔着曲芳去把碗洗了。

“說好了，一人煮飯一人洗碗，總不能讓我啥都不做吧。”曲項笑眯眯的帶上圍裙去廚房收拾去了。

曲芳記起來自己以前總和哥哥推脫兩人誰洗碗的事情，猜拳還有抓阄，各種比拼，最後哥哥總會不小心輸了，乖乖進廚房。

而自己結婚後，那個說要給自己幸福生活照顧自己一輩子的男人，一次也沒有進過廚房，更別說洗碗了。

曲芳看着媽忙碌的給自己洗水果的身影，看着哥哥收碗的模樣，她下定了決心，她要努力，她一定能回到第二天，她要讓哥哥娶個很漂亮的新娘，讓媽媽過上幸福的生活。

“哥哥，媽，你們別忙了，我公司還有事，下午還要走的，答應我，你們一定要好好的。”曲芳很眷戀這樣一家三口的生活，可是她還是要離開，她在心裏默念：“等我，明天我來接你們。”

曲媽媽看女兒離開的背影，忍不住就掉淚了，一個女兒幾年沒有見，吃一個午飯就走，而且女兒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她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苦。

曲項看着妹妹離開，知道妹妹的性子，看着性子軟，可是一件事要是下定決心比誰都倔，她長大了，自己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站在她跟前了。

他拍了拍媽媽瘦小的背，沒有說話，心裏下定決心，過一段時間就帶着媽媽一起去京都。

飛機上，曲芳閉着眼睛，沒有再流淚，今天流的眼淚太多了，她的眼淚流完了，她以後不哭，不會為一個不珍惜自己的男人哭，也不會為一份不存在的愛情哭，她要堅強，她會一直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