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簡副隊!”
簡寧一行人一進門,身穿警服的刑警看見他連忙走上來準備彙報,剛要說話,看到他身後的幾個生面孔,又猶豫了。
“待會兒再說。”簡寧拍了拍那人的肩,掏了根煙出來,本來準備自己點上,動作頓了下,又轉過身往沈明光那兒遞了下,“明光要嗎?”
沈明光擺手,很快地看了陳臻一眼,笑了下,“不抽。”
陳臻聽了這話無端覺得耳朵有點燙。
簡寧有些意外,但也沒說什麽。他收回手,跟旁邊的同事交代,“小葉,你帶這個女同學去問話,我去那邊處理點事。”
他擡步要走,又想起什麽,轉過身先是瞪了沈明光旁邊的陳臻一眼,才對沈明光說,“等我結束了過來找你,有事兒問你。”
沈明光點頭,笑着朝他擺手“行,你去忙你的就是,簡大副隊。”
等簡寧走了,那短發的女警察小葉把楊朵兒帶走了,陳臻面前又只剩下了沈明光一個人。
他們兩個一人手裏一杯熱水,被安置在一間安安靜靜的辦公室裏,兩個人都不說話,空氣一片寂靜。
陳臻盯着窗邊的多肉看,被空氣裏沈明光的味道擾得心煩意亂。
等十多分鐘後——
“你為什麽不回短信?”
“你認識那個女的?”
兩個人同時開口,說完又都齊齊安靜下來。
陳臻先開的口:“我見過那個學姐一次,這件事有些……複雜,或許跟我的同族有關,我需要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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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沈明光皺眉看他,無奈地笑了下,“本來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你是生拉硬扯都要參與這個案子嗎?”
“這件事我必須參與。”
沈明光頓了下,考慮了一下才說道,“簡隊他們調了學校裏的監控發現,失蹤的那個人,最後一次在學校裏面,見了楊朵兒一次。畫面裏他們似乎争吵了起來……”
陳臻睜大眼睛,打斷他,“——不可能,絕對不是楊朵兒!”
巫女不可能對人類動手,她們如果對人類使用巫術,會被她們所信奉的巫神懲罰永遠失去力量,這是她們的大忌,楊朵兒不可能這麽蠢。
沈明光挑眉看他,“你怎麽知道不是她?你知道是誰?”
陳臻噎了下,“……只是我的直覺。楊朵兒……反正她不可能害人。”
沈明光搖頭,“失蹤的那個人……已經找到屍體了。現在這個案子已經不是簡單的失蹤,而是惡意謀殺。現在線索很少,楊朵兒是最後一個見過被害人的人,她有很大嫌疑。”
陳臻啞口無言,默了很久才皺起眉頭喃喃重複,“……死了?”
沈明光點頭,“所以你最好別攙和進來了,這件事跟你沒關系。”
那跟你更沒關系好吧?
陳臻撇嘴,“這件事可能……跟我的同族有關,我需要查清楚。倒是你,最好別參與太多,這件事很複雜,你離那個簡寧也遠一點,他……不是什麽好人。”
沈明光默了下,“是因為他是狼人,所以就不是好人嗎?”
陳臻點頭,“對,他們很危險。”
“我跟你說過,我不怕危險,我倒是很喜歡危險。”沈明光像是不想再聊這個話題,“人,狼,吸血鬼,什麽神神鬼鬼的,在我眼裏都一樣。”
陳臻皺了皺眉,還想說什麽,沈明光已經轉身回到了門口邊的椅子上,那是一個拒絕交流的姿勢。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等陳臻被空氣裏那若有若無的,沈明光身上的味道弄得開始覺得呼吸困難,他才開口說了句,“我覺得有點悶,我把空調關了開下窗行嗎?”
沈明光臉上沒什麽表情,就靜靜地,用那種專注的目光看着陳臻。
陳臻避開了那個目光。
随後沈明光不發一言,自顧自起身找到空調遙控遞給他,然後把窗戶打開,讓潮潮的熱氣湧進來。
做完這一切,他就坐回了沙發上。
陳臻站在窗邊,兩個人的位置剛好是一條對角線的兩個頂點。
沈明光這一系列動作的潛臺詞不言而喻,在陳臻眼裏已經和讨厭自己畫上了等號。
陳臻不敢回頭看他,就盯着那盆多肉的肥厚的葉子,越想越茫然,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
憑什麽。
第一次,惶然無措,朦朦胧胧中對另一個人有了好感。多奇怪的感覺,他無法拒絕那個人的味道……像是命中注定擊中自己一般……反正陳臻覺得應該就是命中注定。這個詞很俗氣,非常俗氣,可是沒有別的理由可以解釋這一切了,沒有了。
不然怎麽解釋?他孤單無依的過去裏都是黑的,冷的,猝不及防就突然出現一道光,一把火……亮得他不得不閉上眼睛,也燒得自己滿目瘡痍。
為什麽要出現?
連得到的機會都沒有。
人類,男性,有喜歡的人……每一個不可以的理由都是致命傷,砸過來哪個不讓陳臻頭破血流?不僅不能喜歡,還不能靠近。靠近了一定會原形畢露,一定會醜态百出……
自己以為捧給別人的是赤誠火熱的真心,可事實上他只能帶給別人負擔恐懼和噩夢……
他的世界是無休無止的紅與黑,他怎麽能……擁有真心。
陳臻手微微抖着,覺得自己真是快死了,暴斃于心碎,當場死亡。
沈明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怎麽回你。”
陳臻心緊了下,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應該是害怕了。
“我早就說過了,跟血族做朋友确實很難,所以一開始我就說過了啊。”
陳臻看着那盆多肉,輕聲重複,“我說過的啊。”
沈明光擡頭,去看了看陳臻。
他眼神的軌跡依舊是眼睛——耳朵——嘴唇,最後避開。
最後他把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熱水裏,看着那飄渺的霧氣道:“對不起,我試過了,我做不到,我想靠近,但我……”
“——好啦。”陳臻直接打斷了他,面上居然還帶着笑容,“沒關系的。”
之後他們沉默了一下。
陳臻心中酸澀。他去看沈明光,發現他表情似乎也很是掙紮。怪了,難道他其實也是猶豫的嗎?
假的。陳臻對自己說,你又自作多情了。
所以陳臻說出口的是:“……這樣吧,待會兒……結束了,就今晚吧,找個時間吧,我給你下個咒……很簡單的咒,不麻煩,你一覺醒來就能把我忘了,以後我們彼此也沒有什麽困擾……”
陳臻說完,心裏還是死性不改厚臉皮地期待了一下,沈明光會不會和第一次一樣回絕自己說:我不是很想忘了你。
但是沈明光說:“好,那就今晚。”
非常果斷。
陳臻非常确定自己聽到自己的心咔噠一聲地裂了個小口。
這句話給他第一次無疾而終的感情畫上了句點。
他忍着湧上來的淚意,對着沈明光低低地說了一句:“那今晚見。”
陳臻說完這句話就逃似地離開了這個辦公室,幾乎是落荒而逃。
所以他也沒有看到沈明光心如死灰的表情。
****
“法醫已經到了嗎?”簡寧一邊走,一邊翻着面前的調查記錄。
“都到位了,結果出來老薛會直接通知你。”小警察又想起了什麽,“對了簡隊,你要我們找的人帶回來了。”
簡寧翻紙頁的手一頓,“帶回來了?”
小警察被簡寧的眼神看得一呆,“這……這不是您讓把人帶回來問話的嗎?說肯定跟他脫不了幹系,老楊他們就直接把人扣回來了,審訊室等着您親自審呢……”
“扣回來了?”簡寧重複完,笑了下,合上了文件夾,“人在哪找到的?”
“農大,20級園林專業的學生。”小警察答得很快,“在酒吧裏邊找到的人,和一群人喝着酒呢,老楊他們直接把人扣回來了。”
簡寧皺眉,“大白天喝酒。沒反抗?”
“沒。”小警察有些狐疑,不知道怎麽這個以果斷能打出名的簡副隊今天怎麽這麽啰啰嗦嗦地,“說懷疑他是案件嫌疑人,他直接就跟着出來了,很配合調查。”
簡寧聽完,摸了摸下巴,掏了根煙出來抽,想了會兒,“我單獨跟他聊聊,屍體鑒定結果出來第一時間通知我。”
小警察應了,目送簡寧進了審訊室。
簡寧進門的時候一根煙剛好抽得差不多。他把門關上,也沒看屋裏的人,而是先擡眼找了找煙灰缸。
找了一圈也沒有。簡寧正準備從包裏拿紙巾出來包,椅子上的人站了起來,走過來停在他面前,攤開了手掌,“簡警官,煙灰彈我手裏吧。”
尾音微微上挑,就顯得有些輕佻。
簡寧終于擡起眼皮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他頓了一下,然後直接把那截快燒到底的煙頭,杵進了這人潔白的掌心——
那人沒有動,沒有躲。煙頭碰到他的皮膚,沒有讓本該細嫩的手心皮膚燙出傷口,反而像是杵上了堅硬的鐵——毫發無傷。
簡寧收回手,雙手插兜,揚着下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劉鋒。”簡寧淡淡地開口,“第三次了,你落到我手上,你運氣不好啊。”
劉鋒聞言,嘴角勾了勾。
他有一雙十分漂亮的桃花眼,笑起來的時候眼角也微微上挑,有些說不清楚的邪氣。
他合起掌心,輕輕撚了下,再張開手掌,煙頭已經變成了細碎的粉末。
劉鋒輕輕地把手裏的塵埃揚了,笑着道,“簡隊這是陳述句,還是感嘆句呢。我倒是覺得自己幸運,能落到鼎鼎大名的簡隊手上真是——”
“我沒工夫跟你扯這些。”簡寧打斷他,皺了皺眉,“你是自己說,還是想吃點苦頭?”
劉鋒聽完笑了下,“簡隊,您這是說什麽呢,我又犯什麽事兒了?”
簡寧冷笑,“犯什麽事?你以為過了幾年我就能把那幾個死者忘了?2001年紅星小區12棟教師失蹤案,2003年河濱公園投湖案,2004年紡織學院大二學生失蹤案……這些最後查來查去查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案子,哪個不跟你劉峰有關?”
劉鋒聽完,居然不合時宜地笑了起來。
他今天穿了件有些透的白色長襯衫,扣子開了兩顆,露出明晰的鎖骨。
劉鋒膚色蒼白,長了張雌雄難辨的臉。論相貌而言,倒是一等一的上佳。
和在陳臻身邊低眉順眼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他笑起來的時候輕輕捂着嘴,這動作別的男人做或許有些矯情,放他身上,卻絲毫沒有違和感,反倒有幾分秀美。
“您話裏都說了,這些案子——”劉鋒笑完,順了順氣,“都查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怎麽還跟我扯上關系了?”
“劉鋒,我勸你一句話。”簡寧搖了搖頭,“走夜路走太久也是會碰到鬼的,你以為自己手腳很幹淨,但是你做得多了,不可能一點線索也沒有。”
“好害怕啊。”劉鋒又笑起來,“不過啊,我可不怕鬼。簡隊,你知道的,我就是吸血鬼。”
他說完,走上前摸了摸簡寧的臉,“簡隊,你說你一部落大祭司的小兒子,好好地呆在部落裏享清福有什麽不好,出來給人類打工,整天風裏來雨裏去的也撈不着什麽好,圖什麽啊,公務員工資這麽低你還整天……”
簡寧像是被他這個動作激怒,啪的一聲打掉他的手,直接從後腰摸出一把槍,抵上了劉鋒的眉心——
“劉鋒,別他媽跟我廢話!”簡寧聲音裏像是含着一塊冰,眉梢間都是冷意,“我問你,8月29日下午,你有沒有去過金桂路一家叫‘蘇眉’的酒吧!”
黑洞洞的槍口指着劉鋒的眉間。他絲毫不見慌亂,眼睛裏含着笑意。
下一秒,劉鋒微微踮腳,簡寧手裏的槍順着他的眉心下滑,像是情人的手指愛撫過臉的輪廓一般——槍口停到了劉鋒的唇間。
劉鋒對着簡寧笑了下,手指搭上了簡寧黑色襯衫下的皮帶借力墊腳,指尖順着皮帶劃了個圈。然後,他直接張開口,含住了簡寧手裏的槍口——
劉鋒像是知道簡寧根本不會開槍一樣,慢條斯理地,盯着簡寧呆愣的雙眼,暗示性地把嘴往前一送又收回來。
最後放開簡寧那把可憐的手槍前,他還看着簡寧的眼睛,濕着眼睛舔了舔濕漉漉的槍口。
簡寧整個人都斯巴達了,完全無法招架搞不清楚狀況,槍都有些拿不穩……劉鋒還沒消停,又扶着簡寧的皮帶劃到中間,輕輕點了點他的皮帶扣。
“簡隊,要我招可以,不過——”劉鋒暧昧地沖他眨了眨眼,“你可得換把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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