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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拖鞋和睡衣走在這陌生而典雅的長廊，雷歐呆呆地借由微弱燈光分辨前方格局相似的房間。他突然有點後悔自己晚餐幹嘛吃那麽多，搞得現在半夜三更跑去找廁所，還落得不認識回房的路的地步。

是這間？不不，好像是這間才對……啊這間也有可能……

頭大地嘗試去開某個房間的門，雷歐發現房間上了鎖。

對了，我出來的時候沒有上鎖，所以大概沒鎖能進去的房間，就是我的房間吧……

克勞斯先生的家裏應該除他以外就沒有別的住客了，而且執事們的房間也是區分開來的，所以只要他碰對了沒鎖的那間……

“咔嚓”一聲，門把被他打開，房間裏面黑漆漆一片，也正是他剛剛出來時候的樣子。放下心來後睡意馬上襲來，雷歐打着哈欠向前摸索床的位置，摸到那張柔軟的床褥便脫掉鞋子爬上去，蓋好被子繼續享受這舒服的高床軟枕。

今晚是第一晚入住克勞斯先生的家，明天第一個早晨要早點起來，要感謝克勞斯先生昨晚豐富的晚餐和問好才行……

心裏念着這些有的沒的，雷歐很快被天鵝絨枕頭的柔軟度俘虜，進入他少有的深眠。

早上八時正，無需鬧鐘和執事的提醒，這個家的主人便準時醒來，準備起床開始新的一天。

今天是雷歐納魯德君來到的第一天，早餐應該叫吉爾伯特做多點，然後問問他昨晚睡得怎樣，房間還有什麽需要添置……

腦內劃過這些想法，克勞斯正想從床上起身，卻突然發覺和平日有什麽不同。那是一種區別于自己的體溫和觸感，還有些許類似毛發的松軟感。他往一側望去什麽都沒有，然後向下看去，貼緊自己的被子裏頭似乎藏了什麽東西地隆起一個小包。克勞斯遲疑着，伸出一只手捏起被子一角，緩慢小心地打開，探頭看裏面的究竟。

“………………？！”這一看，他一下子愣住手腳動都不敢動。房間在隔壁的雷歐竟然出現在他的床上，還像小動物般地被他的體溫吸引，縮在他胸腹之間的地方睡得香甜。

仿佛能感受到他紊亂的心跳，雷歐的眉頭皺了皺，嘴裏發出呢喃不清的聲音，身體更下意識地往熱源貼近。克勞斯不知如何是好，他要盡量抑制自己亂跳的心髒保證雷歐不會被吵醒。等雷歐重新睡穩後，克勞斯就像對待小奶貓小奶狗那樣輕輕地把雙手放在雷歐背上，用自己的體溫來包繞和溫暖他。

清晨的房間裏透進淡金色的光，時間的流淌仿如飄塵般慢了下來，克勞斯靜靜地看着睡夢中的雷歐，手指輕輕摩挲他綿軟的臉蛋，空氣裏雷歐細弱的呼吸聲一吸一吐地微響着，就在他的心髒前微微騷動，全無自覺地惹人愛憐。

克萊斯希望這一刻能夠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讓他這樣偷偷地看着雷歐久一點。

但是，感性始終要被理性蓋過，再不起來的話，吉爾伯特就會來查看他的情況，而且如果雷歐醒來發覺身在他的房間也肯定會尴尬。克勞斯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為了不發出聲音他沒穿拖鞋，就這樣光着腳，把熟睡的雷歐從被子裏極其輕柔地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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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雷歐依靠着自己胸膛睡覺的模樣，克勞斯不禁溫柔地笑了。沒有鏡片遮擋的翠綠眼眸底下流轉着柔情，臂膀裏的少年柔軟又甜美，若是再多看幾眼的話——

暗自掃走心底那些蠢動，克勞斯開始把雷歐搬運回他的房間。輕聲地開了房門，這棟古典別墅的尊貴主人身穿睡衣、光着腳地走在走廊上，他把光照到的地方都避開，每一步都行得慢而穩，生怕他懷裏的雷歐會醒來。

在來到雷歐的房門前時，吉爾伯特正站在了那裏。他并不打算說話，以眼神來傳達自己的吩咐。照顧他多年的老人家當然明曉，伸手為他打開房門，作出請進的姿勢。他點了點頭，抱着雷歐走進去，吉爾伯特為他輕聲關上房門，并安靜地候在門前。

雷歐的房間裏雜亂地擺放着各種沒收拾好的東西，索尼克縮在枕頭的一邊還沒睡醒，他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把雷歐放下，為他蓋好被子。無聲色地做完這一切，亦是時候無聲色地離開這裏了。克勞斯默默看着雷歐的臉，他不舍得離開般站在那裏，手掌握成拳頭又松開。這已經是這一刻的最後一瞬，倘若走出這個房間，時間變回如常地流轉，他仍是上司，而他仍是下屬。

神啊，請原諒我的逾越吧。

輕輕撥開那棕色蓬松的劉海，底下的額頭光潔平滑，他慢慢俯身湊近，鼻息之間嗅到的盡是雷歐的氣味。

親吻額頭的一瞬即逝，克勞斯咬咬牙，步子稍急地離開了房間。

房門關閉的聲音幾乎輕不可聞，但也不知道是否是關門的聲音吵醒了房間的新主人，躺在床上的棕發少年身體忽然緊繃，臉頰更是一發不可收拾地紅熱起來。

索尼克被床上的動靜弄醒，揉揉眼睛，它看到自己的主人臉頰通紅，像是發燒一樣。它想去碰碰主人的臉頰，而雷歐卻猛地用被子蒙住頭，縮在裏面任它怎麽吱吱叫都不理。

心髒跳得好厲害。克勞斯先生的氣息和體溫，一剎那間全都湧了上來，把他弄得好亂。

臉頰好熱，感覺快像被野獸吃掉一樣。那樣無法抗拒的壓迫感，還有同樣無法抗拒的……溫柔。

雷歐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麽了，本想要早點起床的他，此時只想在被窩裏多賴一會。至少，等臉上的潮紅褪去，待會還要假裝什麽都沒發生地和克勞斯先生見面，可千萬不要露出破綻啊。

今天的早晨一樣是精致而豐盛。望着前面那擺盤和營養都無從挑剔的西式早餐，雷歐的肚子咕咕叫着，食欲和視覺飽受滿足。可是，卻有什麽讓人覺得可惜。

環顧餐廳四周，除了自己和旁邊站着的吉爾巴特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雷歐盯了桌上早餐一會，還是忍不住扭頭問道，“吉爾伯特先生，請問克勞斯先生不和我一起用餐嗎？”

吉爾巴特向他投來淡淡微笑，“少爺起來得有點早，所以先用餐了。如果你待會想找少爺，可以到後花園去。”

“後花園……”他的腦內頓時浮起老板照料花朵的身影。心想着等會要到後花園去和克勞斯先生說早安，他捉起刀叉，不知覺地吃得有些快。

收拾交給管家，他便按照指引順着光，很快就探到了前往後花園的路。

展眼過去是城市背景襯托的一片油綠，空氣也好像一下子變得清新起來。雖然沒有他曾到過的那個像森林的巨大溫室那樣大，可小有小的別致，這裏種植的都是些室外常綠植物，栅欄上纏繞着攀援類的開花植物，還有更多不認識的小盆栽，都一一被悉心打料得很生機勃勃。

老板的身影被綠色圍繞着，做園藝的時候他特別專注，注意每一次的噴水量，輕柔擦拭樹葉上的塵埃。他臉上洋溢着樂在其中的笑容，指尖的動作輕柔細膩，鏡片下的眼睛流露出溫柔眷戀，若是面前的不是植物，雷歐真的會以為老板那樣的表情是在看着他心愛的人。

停在花園邊上好一會，雷歐終于給自己打打氣，笑着走向老板。

“早安，克勞斯先生。”

聽到他的招呼，克勞斯側身低頭來看他，他微笑着仰頭望去，果然老板臉上的柔情被平日的木讷感取代，還摻雜一點意味微妙的呆愣，他傻乎乎地看着比自己高出許多的老板，沒注意到自己表現得好奇而期待，或許在老板的視角裏看來，他就像是只期待被摸摸頭的小狗，正因早上跟老板見面了而高興得不停搖尾巴。

“早安，雷歐納魯德君。”好一會後，克勞斯終于憋出一句話來，“昨晚睡得還習慣嗎？”

禮節性的問候偏偏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高一低的兩人均是一愣，然後忙着低頭尴尬冒汗，克勞斯想着要不要跳過這個問題說說其他，雷歐則想着應該要怎麽掩飾過去回答。

“雷歐納魯德君，要不要試試澆花？”

“我昨晚睡得很好啦，話說克勞斯先生真的很喜歡花呢~~”

幾乎是同時開口的兩人目光對上，一陣莫名的停頓過去，兩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給了雷歐一個水壺，克勞斯繼續熱衷于早上的作業。雷歐跟在他身邊，學他的樣子去澆花。那些擺放在地上、長得矮小的植物，那個男人還會蹲下那雄偉的身體，把水澆到它們的根部去。耐心地查看植物有沒有長蟲子或者生病，拔除雜草，弄得手上都沾上泥土和灰。雷歐偷偷地看着老板，看他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都忘記手上正在澆花，水都要澆得太多淋壞底下的花草了。

“雷歐納魯德君，停下來！！”

“诶？！”

老板的一聲喝止吓得他馬上收住水壺，不知所措地彎腰查看，“這……要怎麽辦？！”

克勞斯趕過來，在他身邊蹲下看泥土的濕潤度，“偶然多澆一點水也沒事的，不過還是要注意适量。”

“真的很抱歉……”

“沒關系的，不用怪責自己，你是初學者，這樣的錯誤誰都會犯。”

雖然發生一點小意外，但今早的園藝作業也順利完成。一大早便被植物圍繞的感覺相當不錯，雷歐擦擦頭上的汗，以為老板要準備去上班時，發覺他伫立在圍欄的旁邊，便也跟着跑了過去。

纏繞在交叉網狀木圍欄上的植物像一面牆把花園圍起來，綠意盎然之中有幾朵淡粉色的花蕾冒尖，迎着朝陽和露水嬌嫩欲滴的樣子深深奪去克勞斯的心。男子溫柔笑着，狂野外表下的柔和表情和紅與綠的強烈對比畫面印在旁邊的雷歐眼裏，竟讓少年的心忽然間難受起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為了掩藏心裏的動蕩一樣，雷歐着魔了般說出那句話。

“總覺得……克勞斯先生看着花朵的時候，好像看着自己重要的東西，看着自己心愛的戀人呢……”

他不知道自己說出這句話的語氣和表情是怎樣的，只覺得說完之後好羞恥好後悔，全身都爬滿雞皮疙瘩，好想就地挖個洞鑽進去。

雷歐納魯德?沃奇！你是發什麽神經才會說這樣的話啊！！才住了一天都沒有，就對克勞斯先生指指點點，還說這麽讓人誤會的話……嗚……失禮死了！

他自個兒在那猛冒汗，而身邊的克勞斯卻沒如他猜想中生氣或尴尬。掂量着雷歐對自己的比喻，克勞斯望着那含苞待放的花蕾，回憶起過往，慢慢地說來。

“從小家裏就不允許我養任何動物，所以我開始接觸園藝。植物與動物不同，它們非常單純。只要你付出相應的努力和感情，它們一定會用同等的東西回報你。樹葉、花朵，或者果實，它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絕不會作出背叛或者欺騙的事來。”

仰頭聽老板細數的故事，雷歐入迷般看着，看到他溫柔而無奈的笑容，眼神寵溺而深情不已。

“也許就像你說的那樣，它們就像是我所鐘愛的女士，我為她們付出許多，日夜挂念她們。如果她們對我抱有好意，就會為我開花結果，用漂亮的綠色來表達自己的愛意吧。”

雷歐默默地聽老板說，那是他未曾嘗試理解的事情，好像非常遙遠，但在此刻看來，又讓他有點憧憬。

看了眼身邊出神的雷歐，克勞斯走向花園的一角，彎腰在衆多小盆栽裏捧起一盤，擱到雷歐面前。

“雷歐納魯德君，這盆花送給你。”

“……送給我？”雷歐順應地接過這盤看起來毫無特點的花。有點像蘭花的長條形綠色長得倒是茂盛，但完全看不到有什麽開花的跡象，說是盆普通的綠葉植物還像一點。

不過收到克勞斯先生送的花，他還是很高興的。

“謝謝你，克勞斯先生。但是我沒怎麽養過花，肯定不及克勞斯先生專業……”

“這盆花我從6年前養到現在，它還是沒什麽變化，我覺得也是時候……讓它換一個主人了。”帶着惋惜，克勞斯不舍地望着雷歐手中這株頑固的花。

“6年前開始就沒有變化？它真的會開花嗎……？”雷歐也不禁擔憂地低頭望去，小小的一株植物，竟也仿佛擁有自己的情感，抗拒主人的愛意，拒絕長大。

“嗯……據說是可以的。6年前，我從一位友人的婚禮那裏得到了種子。他說，這株花需要澆灌的是主人的愛情。然而6年過去了，我只能把它從種子變成這個樣子，便再也無能為力了。所以，雷歐納魯德君。我覺得你或者……比我更有機會令它開花。”

老板懇求的眼神讓他心軟，要他照顧一盆花很簡單，但沒想到，只是養個花都能有這麽害羞的條件啊。輕輕捉緊了小小的花盆，雷歐有點難為地說，“可是，愛情什麽的，我也…………”

只是說起那個看似甜蜜但又遙不可及的詞，他就已經覺得臉頰發燙。從克勞斯先生那裏獲得這盆可以被命名為“愛情”的植物，是否帶着某些特殊的意義，又或者只是他的區區多想呢。

總而言之，當他再次擡頭看向對方時，他心裏的一把聲音叫他接受，慫恿他去邁出一步。

堅定了心中想法，雷歐擡頭綻放出笑容來，“雖然不能确保能讓它開花，但我會盡我所能地照顧它的！”

就像克勞斯先生……對待最心愛的人一樣。

後面的這半句話，雷歐沒敢說出口。

兩人相視而笑，結束今早稍稍過長的園藝作業。

雷歐把花擱放在自己房間的窗戶旁，讓它吸收陽光，同時對非常感興趣的索尼克千叮萬囑，吩咐千萬不能折騰花朵。

舉起相機、按下快門。雷歐習慣性地把花朵迎光舒展的美好畫面永遠留藏在相機裏，看着液晶屏裏的綠色，他不禁想象它開花的樣子。

養花的期待感，他終于也體會到了。

雖然距離開花仍然遙遙無期，但他還是在嘴裏念着那動人的名字，把相片名修改為“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