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蘋果電腦屏幕上顯示出撒花特效的“YOU WIN”字樣，克勞斯沒有如往常那樣馬上進入下一局，而是關閉了妖魔戰棋的在線游戲畫面，然後直接點擊了關機。

屏幕變成漆黑一片後，他也沒有把筆記本合上，而是用筆記本做遮擋，偷偷地伸出半個頭去看坐在對面桌子的那個男人。

萊布拉副手的辦公桌雖擺放在頭領辦公桌的正對面，但史蒂芬其實壓根不怎麽使用這張辦公桌。更多的時候，他更寧願攤在舒服的沙發上閱覽那些好像完全不會有結束的文件，這至少可以緩解一下他腰部的負擔。今天，他罕見地坐上了屬于自己的辦公桌，一邊喝着暖身的熱飲一邊翻閱今個月萊布拉的預算文件。

不過看着看着，對面某個不自然探頭着的巨大物體吸引了他的注意。

史蒂芬保持住一手茶杯一手文件的動作，也不掩飾自己慵懶的眼神就看去他別扭的搭檔。那個比正常人健碩太多的身型怎麽會讓一臺小小的蘋果電腦遮住呢？雖說史蒂芬知道天然如克勞斯肯定不會注意到這些細節的。就像他一直覺得那虎背熊腰的家夥十指往鍵盤飛快敲打的樣子非常好玩，現在克勞斯往自己這邊不停探頭的忐忑模樣也讓他滿是樂趣。他就是想看看克勞斯要糾結多久，反正他也不急，慢慢喝着熱茶，眼前的景象就等同于配茶品味的甜點。

終于，好幾分鐘過去，那名紅發男子終于蓋上電腦，走到他桌前來。

“史蒂芬，你現在忙嗎？”

雖說表面上看似沒什麽，但他和克勞斯已經相識多年，足以輕易看出對方臉上細微的變化。

這家夥是在緊張呢……

“怎麽了，克勞斯？”放下手裏文件，史蒂芬擺出一副且聽道來的模樣。

“最近……你總是晚上給我打電話……”

“是啊，怎麽了？”

“你說是有很急的事情，但其實也并不是很緊急的事情……”

身高足有兩米的人站在桌子前伏下頭看他，他坐在椅子上仰頭看去，這個角度沒有讓他覺得自己處于劣勢，反而能更好地觀察克勞斯尴尬的樣子。

“吶克勞斯。”放下杯子，史蒂芬無奈地攤手，“就算只是瑣碎的小事，我認為你身為首領也需要知曉。而且我在晚上給你打電話妨礙到你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很抱歉，以後我會注意的了。”

“不是這樣的史蒂芬……”克勞斯急忙解釋，“我知道你幫我分擔了很多工作，一直以來我都很感激你……”說着，男子好像投降一樣垂下頭，襯着虎牙的嘴角都拉下來毫無生氣了，“無論何時都可以給我打電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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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芬愣了一愣，随即爽朗地笑道，“哈哈哈！也沒有那麽嚴重啦！總而言之如果你真的有事在忙，也可以不聽我電話的啦！”

“…………謝謝你，史蒂芬。”沉默着，克勞斯突然嘴角一彎，頭頂似乎還冒出了飄動的花。

史蒂芬吓得背脊一寒，不忍直視這個老實的孩子，趕緊喝幾口熱茶來安撫自己罪惡感飙升的心靈。

“那個，史蒂芬。我有事想要請教你。”

屁股下面的椅子換成中意的沙發，午飯時分，沙發中間的茶幾擺滿了各種外帶食物，坐在對面長沙發的克勞斯彎着貓一樣的背，突然如此問道。

史蒂芬嘴裏還咬着一口SUBWAY的面包，空氣裏彌散着芝士香濃的味道。領帶松松地挂在脖子上的男人很自然地把裝滿甜甜圈的盒子推出，戴着眼鏡的那個微笑着挑了一個。

“你很少有事情要請教我的呢。”

“我覺得這方面的知識，史蒂芬你肯定比我清楚。”

萊布拉的首領是個非常聰明的男人。雖然厚厚前發下的眼鏡不能為這過于雄厚的身體添上一點睿智氣息，還帶出一點意外的蠢萌，但是不能否認，這個擁有野獸般外貌和生命力的男人的智商絕對在所有人之上。

所以，史蒂芬大概也能猜到克勞斯要問自己的事情是什麽。

聰明的貴族三少爺，最缺乏的正正是那些平民生活的日常小知識。這往往都會為克勞斯造出一點小笑話，讓這個秘密結社的首領形象變得更不合符外表。

“那你說說看？”

克勞斯手指交疊着，臉色突然變得非常凝重，看那樣子好像在說一場生死攸關的戰鬥計劃，“如果想要和比自己年紀小的人搞好關系……應該怎麽做？”

“……………………”史蒂芬頓時整個人僵硬化，冷氣好像一下子從腳底冒上來，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史蒂芬連忙喝幾口茶水壓驚。抹把冷汗，萊布拉的副官換上一具人畜無害的笑臉，周圍的空氣仿佛有冰花在燦爛綻放。

“克勞斯……能跟我說說看，那個年紀小的孩子……是誰嗎？？？”

萊布拉首領忽然感覺到一陣寒意，他眼前的史蒂芬笑得正是和善，是他的錯覺嗎？

“哈啾————！！！！”

雷歐才剛拿起勺子準備開吃，一個突如其來的誇張噴嚏就把旁邊那對伸過來打算偷菜的叉子給吓跑了。紮布松口氣慶幸自己的筷子還沾上雷歐的口水，不過這樣一來他也不敢觊觎雷歐點的那份沾着大量口水或者鼻水的芝士海鮮焗飯了。

坐在另外一頭的傑特停下手裏叉子望過來，“感冒了嗎？”

雷歐吸了吸鼻子，“沒有啊？”最近他在克勞斯先生的家裏吃好住好，精神得很呢。

紮布用叉子卷起一堆意粉塞進嘴巴，囫囵吞下後哈地噴出一口大氣，轉頭來向雷歐擠擠眼睛賊笑，“肯定是被誰說了壞話吧！！”

雷歐不爽地扒下幾口飯，還沒完全吞下去就氣惱地反擊，“我才不想被你這個每天被女人背地裏說壞話的人渣這麽說呢。”

“啊？？有女人說我壞話是好事哦！那是在為?了?我争風吃醋！羨慕了嗎？！”

“嘛，吃飯的時候不要吵架……”

“哪像你這個陰毛頭和你這條鹹魚那樣，注?孤?生！”紮布一叉子指向雷歐又一叉子指向傑特，嘲諷的顏藝臉讓好脾氣的兩人都火冒三丈。

“吶，傑特。你說要不要把這個混賬的意粉弄得看起來就像屎一樣呢……”

“不錯哦，能有多惡心就多惡心……”

“喂！！只是說笑啊！”紮布吓得護住自己的意粉，雖然這動作完全阻擋不了雷歐義眼的發動，“我的意思是說！如果你們有啥女人方面的煩惱可以來問我啊哈哈哈哈！！”

翻臉比翻書快的紮布哈哈大笑想要蒙混過關，雷歐和傑特也就放過他，繼續填飽自己的肚子。

只是就這麽悶頭大吃還挺無聊的，吃了沒一會紮布就撓着肚子硬是要提點什麽來說說。

“喂我說，我們來說說女人吧女人！！不要告訴我你們長這麽大還沒有過女人啊！！”

傑特沉默，雷歐也沉默，紮布定睛看了看他的魚人師弟，然後直接把騷擾對象選擇為雷歐。

“臭小鬼，”裝熟地一把箍住雷歐的脖子貼過來，紮布奸笑着戳戳雷歐塞滿飯粒的軟軟臉頰，“我覺得你這張臉很受大姐姐歡迎啊~像K?K大姐頭就很喜歡你啊！給前輩們講講你的戀愛煩惱吧~~~”

“我才沒有什麽戀愛煩惱啦……”

“不說一兩個就不放開你！！！”

“紮布，快點放開雷歐！”

這樣三人推來推去，一頓飯就這麽吃完。飯後，雷歐雙手捧着一杯清水，想要喝又不想要喝地盯着，紮布在翹着二郎腿剔牙，傑特在結算這餐飯用了多少錢。

“那個……是我一個朋友的煩惱啦……”

“……？！”鬥流血法的兩人驚得同時扭頭看向坐在中間低頭說話的雷歐，只見他握着杯子咬着嘴唇，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口說所說的“一個朋友”的意思，其實他們都懂。

不過在這種場合，你我眼神相對，都默契地不去揭穿。

紮布興奮地催促，“來來來，說說看！”

“我的朋友最近很在意的一個人……”緊盯着眼前的水杯，雷歐紅着臉支支吾吾地說，“是個非常善良、溫柔、又有魅力的人，那樣的人……當然會很受到很多人的愛慕吧……那……我、的朋友應該怎麽辦呢……”

默默看着雷歐這情窦初開的樣子，紮布和傑特你眼看我眼，內心都有各自想法。

紮布把手托着下巴肆意笑道，“這種情況很多啦！肯定是因為那孩子很有吸引力，才會有很多人追求的啦~我懂我懂~

看着紮布連連點頭，傑特無情揶揄，“說得那麽懂的樣子，肯定是做過不少死纏爛打的事情吧。”

紮布氣得一錘砸在桌上怒視傑特，“別看扁死纏爛打哦！多少女神就是被我這樣追到手了！最重要的是主動主動主動！聽到了嗎雷歐！”

“我覺得應該在身後默默守護和支持，總有一天，對方會明白到你的心意和被感動吧。”

“哈？”紮布難以置信地喊了出來，“你是什麽時代的鄉巴佬啊！像你這樣做，只有一輩子做備胎的份！別聽這魚類說啊雷歐！”

“不是的雷歐，”傑特怒瞪紮布反駁，“學這只種馬的做法的話，只會讓對方越來越反感而已。說到底你追到的那些女人，不是超快就分手了嗎？！”

“至少比你這個DT要來得好啊D?T！！”

“你說什麽？？！！”

“啊？？想打架？？！！”

一開始圍繞雷歐的話題，很快就變成了兩師兄弟之間的慣例吵架。被夾在兩人中間的雷歐已經見怪不怪，剛才糾結時的尴尬早已無影無蹤，他捧起那杯清水喝一口，左耳和右耳交疊傳來的臭罵聲反而讓他莫名安心。

清涼的水灌入喉嚨，雷歐眯着眼睛淡定看兩人在餐廳裏面大打出手。雖說平時他也會看在傑特的面子上試圖阻止一下，不過今天總覺得沒那個心思，而且就憑他也大多數阻止不了。

慢慢地喝着水，看着扭打在一起的褐色和青色物體，雷歐在這個紛亂的城市裏感受到莫名的安詳感。

毆打雖然毫無意義，但是剛才兩人所說的話也不是不能作參考。

死纏爛打的主動，和默默守護的支持嗎……

不知怎麽，他喝着喝着水，就像是喝了酒一樣臉紅起來。

一瞬刺痛的感覺。

這種像針刺在脖子上穴道的微痛和寒涼感，怎麽都覺得有點熟悉。

晚飯過後，他正準備回房，如常走在走廊上的時候，這種滲骨的威逼感忽然像一群螞蟻爬滿他全身，讓他的腳步一下子鑄在光滑的地板上。

“…………”他幾乎不用猜了，這種被野獸盯上了的危機感，肯定是來自于那個人的。

咯噔了吞了口水，雷歐硬邦邦地轉過身去，看到身後站着的那個渾身散發出濃烈詭異氣息的男人，他還是忍不住小小地嗚哇了一聲。

“找我有什麽事嗎，克勞斯先生……？”雖然知道對方對自己不會有惡意，但是這種錯誤的表達緊張情感的方法，還真是每次都吓得他夠嗆啊。

“雷歐納魯德君……你現在急着回房間嗎？”克勞斯冒着汗，反映成一片白色的眼鏡更是為他那足夠讓人誤解的表情增添幾分可怕。

“不……我都可以！克勞斯先生有什麽想對我說的嗎？”

“這個……”男子從身後拿出一捆奪目之物，伸手遞到雷歐面前，“送給你。”

雷歐沒多想地接過克勞斯遞來的東西，眼底下鮮紅一片，這不是……玫瑰花嗎？

“這……”雷歐頓時傻了，“為什麽送我……花？”

“你不喜歡嗎？”看到雷歐驚訝多于喜悅的反應，克勞斯似乎更加緊張了。

“也不是啦……”雷歐皺眉頭說，“沒有人不喜歡花的吧？只是覺得，這一點都不像克勞斯先生會做的事情……”

話的末尾捎帶點惋惜，雷歐低頭笑着看這一束豔麗綻放的玫瑰。經過精心挑選、修剪和包紮，每一朵花都呈現出最嬌豔美麗的狀态，雖然看着很讨人歡喜，但總覺得有那麽一點可惜，讓他不能像那些收到花的人那樣普通地高興起來。

寬敞的走廊裏流走着帶有玫瑰芳香的靜默。

克勞斯望着手握玫瑰花束的雷歐，那個鮮紅染在深藍衣服上的畫面勾起某些片段，令他的心髒于一瞬劇痛。他握緊拳頭，憎恨自己般狠咬下齒，然後愧疚地低下頭。

“抱歉。”

“……诶？”雷歐忽覺自己是不是說得過分，克勞斯身上的詭異氛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向神父忏悔般的虔誠。

“我明明是個種花的人，卻給你送這種街上買的、過幾天就會枯萎的花，實在是太丢臉了。”

“沒、沒有這回事！！”抱着克勞斯送給自己的玫瑰，雷歐急忙辯解，“我只是覺得，把這麽昂貴的花送給我有點浪費而已！”一瞬間，紮布說的死纏爛打和傑特說的默默守護浮上腦海，雷歐奇怪自己怎麽想起這種瑣事，但他看到跟前克勞斯的低落表情，便總覺得心頭有些什麽梗塞住，想要發洩卻找不到出口。

就好像那一夜，那個沒能觸碰到的吻，這種半吊子的感覺正讓人焦急。

捉緊了那束花，雷歐偷偷地深呼吸，然後擡起頭，抵着臉頰的潮紅大聲說，“雖然……可能有些不适合，但是克勞斯先生能送我點什麽，我真的……超高興的！！”

“…………”

一時間，克勞斯愣在了那裏。身下小小的雷歐抱緊那束豔紅的花朵，圓圓臉蛋上的堅決表情仿佛也染上一點玫瑰嬌豔的紅色。

“克勞斯先生，能把頭低下來一點嗎？”

聽了雷歐的話，克勞斯不明所以地彎下了一點腰。

“這樣？”

“再低一點！！”

“……這樣好了嗎？”

“……嗯，好了！”

高大的男子身體身體向前彎着，底下矮小的少年仰頭望着，紅發、綠眸，眼鏡與獠牙，對方的一切全都鎖入他的雙眼之中。

下定決心鼓起勇氣所需的時間只是心跳的一拍。

踮起雙腳，他盡力地讓自己變得更高，和克勞斯的距離變得更近——

唇瓣柔軟的觸感超乎想象，一瞬間，好像做夢一樣，他的嘴唇親上了克勞斯的，那瞬間拉近的距離讓人心跳加快，他聞到克勞斯身上沒有任何男性讨厭的氣味，反而沾着一點花草獨具的氣息。

那種味道雖然很淺，卻比他懷裏的玫瑰花香要來的好聞。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望着克勞斯的雙眼時，剛互相輕碰過的嘴唇像火燒一樣燙。

“謝謝你……送我花…………晚安……！”

感受到臉上越來越熱，雷歐扔下這句話就拔腿一溜煙似的跑回房間。

剩下克勞斯一人在那裏，望着雷歐跑掉的方向，好一會之後，他才終于意識到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臉一下子燒紅起來。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來電為Klaus。

清吧的主唱歌手悠揚嗓音中，史蒂芬向旁邊的性感女伴抱歉一笑，伸手拿過手機劃動屏幕。

“喂，克勞斯，怎麽給我打電話了？”

“史蒂芬，你現在方便講電話嗎？我看你好像在酒吧的樣子……”

“啊沒事的。說吧。”

“那個……我把花送出去了。”

“哦，真的照做啦。然後反應怎麽樣？”

電話的那頭靜了一陣，聲音變得有些不安，“親了我一下，然後跑了……這是反感的行為嗎？因為收了花，所以禮節性地要作出回應，然而還是忍不住要落荒而逃……”

史蒂芬的笑臉一僵，手筋突現差點想捏爆手機，“我說克勞斯先生，應該怎麽說你好呢……”

“史蒂芬……”

“總而言之，按你的想法來做就好啦！挂了！”

“等一下——”

還沒說完，撥過去的電話已經被掐斷。克勞斯望着和副手的通話時長，那張大手按了返回。

呆呆地思考了一陣，手指按下信息圖标，再遲疑着，選擇了排在首位的聯系人。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收到一條來自Klaus?V?Reinherz的短信。

剛換上睡衣的少年拿着手機，望着屏幕裏顯示的名字，緩了緩心跳才去劃動查看。

「剛才沒來得及向你說晚安。

晚安，雷歐納魯德。

下次我會送你每年都能開花的植物。

願你睡得安穩。」

讀完短信，雷歐捉着手機，煩惱着到底要不要回複。他的房間裏沒有花瓶，克勞斯送的玫瑰花他只好就這樣放在桌子上。看了那束玫瑰一眼，他又把目光轉向放在窗臺的小小盆栽。

就這樣下去的話，她會不會真的開花？

這個想法在腦裏一閃而過，害他好不容易消去的臉紅又浮起來，趕忙放好手機躺下床，蓋上被子，拼命要自己不要多想快睡覺。

“……”

半夢半醒之間少年的呓語喊了誰的名字，傳入某株花草的耳中。

或許連每天觀察的少年沒注意到，一朵小小的芽正藏在綠葉之間，稚嫩青澀得恰如懵懂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