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Date。

多麽浪漫又讓人向往的一個詞啊。

當然，在如此浪漫的事情發生前，它為雷歐帶來的是一大堆前所未有的煩惱。

一日的工作結束，回到自己在克勞斯家的房間。洗過澡，頭發還濕漉漉地披着毛巾，他卻沒多少心情去擦。

瞄到床上的枕頭，少年看了三秒鐘，然後一手拿起捂在臉上身體砸入被鋪。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枕頭壓抑發洩郁悶的叫聲，他像瘋了一樣在床上滾來滾去，吓得身邊的索尼克退避三尺。

“哎……”等待快窒息，他才把枕頭拿開，平攤着無力地看天花板。

和克勞斯先生約會什麽的，他真的從沒想過。

雖說互相确認過心意，色色的事情也做了些，可他偏偏沒想過成為情侶後最日常的這個環節。是因為經驗不足嗎，他現在連需要準備些什麽也知道。

并不是不期待，而是總覺得自己和對方的差別，實在是大得過分。

從表面上來看的身高、體格、年齡，再到內裏的身份、家世，他和克勞斯從一般角度來說絕對是無任何牽連和相似性的兩人。至于為什麽會發展到現在這種關系，連他自己也覺得神奇。

即使他和克勞斯之間有着無數的不相稱，喜歡的心情依然不會改變。

現在的雷歐心裏所想的，盡是約會那天自己應該怎麽辦。

需要換掉這身被紮布桑取笑說像企鵝的衣服嗎？雖然很重視這次約會，但我确實沒有別的衣服了啊！那天需要特別帶什麽嗎？紙巾？水？便當？桌布？不不不又不是野餐！而且和克勞斯先生一起的話，肯定什麽都由他付錢吧……

而且約會要做些什麽呢？吃飯、看電影、去玩？然後最後…………會去那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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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裏突然冒出霓虹燈閃光的某五個字母，雷歐的臉忽然升起一陣羞熱，又捉住枕頭猛地搖頭。

不不不，克勞斯先生不是這樣的人……但是！約會的話自然而然就會去到最後一步……的吧？那樣的話……不也沒辦法嘛！那樣的話……要準備什麽……嗎？

腦裏又浮現出某些用品，少年臉頰紅撲撲地夢了一會，突然覺醒般回神，更羞得無地自容。

不要想太多啊雷歐納魯德?沃奇！！放心交給克勞斯先生就行了！！！

伴着青春期少男一樣的煩惱，約會的那天終于到來。

前一晚雷歐緊張得沒怎麽睡好，結果第二天醒得比預定要遲，他匆匆洗漱好套上衣服跑去大廳，結果被告知克勞斯有事外出，他準備好的話吉爾伯特将會開車接他去約好見面的地方。

興奮的心情一下子平靜下來。他也曾想過，兩人的約會是直接從家裏一起出發的話，總覺得有些奇怪。所以，不知克勞斯是真的有事還是和他一樣覺得在外面見面比較好，總之重新收拾整理好的他坐上了萊茵赫茲家的豪車，向自己也不知道的約定地點出發。

轎車緩慢地在路邊停下，吉爾伯特下車為他打開車門。

“雷歐納魯德大人，少爺就在前面等你。”

“喔……喔！謝謝你，吉爾伯特先生。”

下了車，他向吉爾伯特稍稍點點頭表示感謝，再目送他駕車離開。這樣，從他置身的這個街角開始，就是只屬于他和克勞斯的二人約會了。

展眼看去前方人來人往的街道，在無數奇人異物之中就能看到一個鶴立雞群的紅發男人，戴着眼鏡，身高足足比普通人要長出一大截。

雷歐簡直聽到自己的心髒“砰通”地跳了一聲。他給自己打打氣，手捉緊肩上的背包帶，邁着有些僵硬的步子向前走去。

“克……克勞斯先生！！等很久了嗎！”

雷歐緊張得結巴了，聽起來就像是犯錯的小學生在跟老師說話那樣。

看到他到來，那高大的男人轉過身，低頭向他微笑，“早安，雷歐納魯德君。”

生得矮小的少年嘴巴合不攏地把男人從下往上地看，今天的克勞斯沒有穿平日最普通的那套，而是換上一身豎條紋的馬甲西褲，打上黑色領帶，本來就高大的人顯得更加修長。

見雷歐看得目不轉睛，克勞斯一下子慌了起來，“是我這身很奇怪嗎？”

“沒、沒有啊！”雷歐趕緊激動辯解，“只是平時不怎麽看克勞斯先生穿別的衣服，覺得有點新鮮而已……”

就算是出席宴會，這人的穿着都是最樸素的黑色西裝。像現在這樣條紋稍顯花哨，黑色嚴肅端正，配搭起來确實也蠻适合約會時的悠閑與這個男人的本質的。

“相比起我就……”雷歐尴尬地搔搔腦袋，他穿得就是平時那件，還背着一個遜斃了的黃色背包，對比起悉心打扮過的克勞斯，真是慚愧。

“沒關系的雷歐。”克勞斯溫柔說着，并無聲色地伸手把雷歐從一波人流裏隔開，“這身衣服顯得你很可愛。”

“嘿嘿……”雷歐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和克勞斯交往了一段時間，他發覺對方總能臉不紅耳不熱地說出甜蜜情話，雖然其本人好像完全沒有自覺就是了。

“那麽我們走吧，雷歐納魯德君。”說着，克勞斯向他伸出手掌。

他杵在原地看克勞斯的大手，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這是要牽手的節奏。

“诶？這個…………”雷歐吓得一震，尴尬得不知道要不要把手往上放。

“……抱歉，果然這樣會很奇怪吧。”手停在空中片刻，注意到雷歐表情的克勞斯掩着失落把手收回并轉換話題，“你有什麽地方想去嗎？”

“克勞斯先生，我…………”

“距離午飯還有點時間，我們先随便走走？”

“克勞斯先生……”

眼看男人就要向前走去，那條長臂就在身邊擺過，他滿心滿身溢出來的感情，都催他去将其牽起。

——雷歐納魯德?沃奇，不要聳，就是幹啊！！

小面積的溫暖突然降臨到克勞斯的手心。那只手掌比自己的要柔軟細嫩，稍有些涼的體溫讓他想要裹緊守護，但在來得及反應之前，那小小的手掌便把大的捉緊，并拉着領頭走去。

“前面有一家很有趣的店，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被雷歐牽着向前猛走，克勞斯看到那孩子露在卷發外面的耳郭都紅了。

悄悄地寧靜笑出，男人輕輕收緊五指，把少年的手牢牢牽在掌心。

經過一家服裝店時，克勞斯停住了腳步。雷歐自然是沒拉動這個大塊頭，一并駐足在店前。

“雷歐納魯德君，進去看看吧。”

“嗯？”雷歐擡頭看了一眼招牌名，總之就是自己不認識的名牌。這種店他平時怎麽敢進去，但克勞斯的話就絕對是配得上的尊貴客人。

“好啊。”沾戀人的光，雷歐第一次進到H.L這種高級的店鋪。自動門打開，服務員小姐喊着歡迎光臨，他頓時想放開牽着對方的手，但卻因為被捉緊而一時無法放開。

——克勞斯先生不是想一直在店裏頭都牽着手吧！！

他緊張得猛滴汗，生怕店員奇異的目光或發問，好在開始環顧店內的克勞斯很快就放開他，才讓他松一口氣。

但在這種昂貴的店子裏，他簡直坐立不安。沒敢去翻看那些賣了他也買不起的衣服，雷歐就乖乖跟在克勞斯身後，看店員小姐向這名有錢人介紹。

“這位先生，請問你需要些什麽呢？”

克勞斯草草地看了一會衣服，回頭看這名店員數秒後，又看去後方擺有沙發的接待處。

“你是新來的嗎？”

“诶？啊，沒錯！我是最近才到這裏上班的……”

克勞斯沉默地盯着對方，然後把目光移到雷歐身上。

“我想幫他添置幾套衣服。”

“啥？！”雷歐吓得大叫一聲，引得店員們看過來這邊。他趕緊收小聲音，昂頭沖克勞斯說，“克勞斯先生，我不需要新衣服啊！”

店員也幫着說，“真是萬分抱歉，我們這裏并不提供童裝……”

——童裝！！這個詞瞬間毀滅雷歐的自尊心，令他欲哭無淚。

“這位小姐，雖然他比較小只，但是已經成年了。”

克勞斯認真地幫他挽尊，奈何他只覺得更加想哭。

“呃……就算是這樣，這麽小的尺碼，這裏也…………”

就在這個時間，後方突然傳來一把尖銳女聲，“克勞斯大人？？！！”接着一個看似經理的女士踩着高跟鞋咚咚地上前，直接按着新人的頭向兩人低頭鞠躬。

“實在是萬分抱歉！！不知道您大駕光臨，竟然讓這個愚蠢的新人來接待您實在是太失禮了！！你！快跟克勞斯大人和他的朋友道歉！！”

“真的、真的萬分抱歉！！”

“不需要這樣的……我并沒有介意……”

“真是太感激您的原諒，克勞斯大人。那，請問您需要些什麽衣服呢？”

于是乎，話題又回到一開始，克勞斯的手搭到雷歐肩上，“我想幫他添置幾套衣服。”

經理的目光把雷歐的小短身子掃視一圈，呆滞和詫異瞬間變回畢恭畢敬的态度，“沒問題的，克勞斯大人。雖然我店現在沒有合适的衣服，但是我們可以為您的朋友專業設計、量身定做，一定包您滿意！”

“嗯。”克勞斯滿意地點點頭，而經理則已經招手讓人來招呼他兩到貴賓室就坐。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他就被人請到內間量身，詢問一堆穿衣的喜好，挑選流行的風格，等到他回到沙發上時，克勞斯已被人伺候着品賞紅茶，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

“那個，克勞斯先生……”雷歐正掂量怎麽才能把拒絕的話說得圓潤點，經理給克勞斯捧來一本布料樣本，讓他親自選擇合适的布料。

看那細摸布質的手指，雷歐握了握拳頭。再不說的話，對方真的要在自己身上砸下一大堆錢了。他并不想要像女友向男友撒嬌那樣讓克勞斯給他買這買那，這會讓他覺得羞恥和無用。

“克勞斯先生，那些衣服……果然還是不要了吧！”膽怯地小聲喊着，縮着肩膀的他，怎麽都認為自己和這種高檔的空間格格不入。“像我這種普通人，只要穿街邊買的普通衣服就好了，像這樣量身定做什麽的……實在是太浪費了……”

停住感受布料質地的摩挲動作，克勞斯把樣本合上，交回到經理手上時叮囑了一句“一定要用舒服的布料”。然後，坐在他對面的首領雙臂墊在大腿上，用一種深思的神情十指扣緊。男人低着頭，眼鏡片的反光遮擋了裏面森林綠的眼珠。

“雷歐納魯德君。這是我的心意，我希望你能收下——雖然我想這麽說，但實際上你有拒絕的權利。所以我想大概換個說法比較好。”微微地擡起頭，男人半露的一只眼裏鎖有筆直朝向的執拗，“請給我一個表達心意的機會吧，只要把這些衣服送給你就好了。這之後的事情就與我無關了。你可以收起這些衣服不穿，也可以扔掉這些衣服，這都是你的自由。只要、讓我送給你就好。”

“這……！”男人的說法讓他困擾又難為情。周遭的女士都在暗嘆，他也覺得克勞斯的話實在太狡猾，看似體貼的表面之下藏有難以推脫的強硬，被那只眼緊緊地追擊，他完全無處可逃。

這種來自紳士克勞斯的壓迫感，就像是甜美蜂蜜裏混雜的一點辛辣，叫他感到一點癢心的新鮮和刺激。

“那……謝謝你，克勞斯先生……”嘟着嘴說出感謝的話，店員小姐們紛紛抛來羨慕的目光，雷歐的臉都紅了。

臨走時，新來的店員小姐向克勞斯遞來一袋東西。

“克勞斯大人，這是上次托本店打理的西服，如果您方便的話，現在要拿走嗎？”

“啊，可以的。”

經理小姐看到這一幕火速趕來，又按着別人的頭鞠躬致歉道，“真是非常抱歉！！衣服我們會送到府上，無需勞煩克勞斯大人！！”

絲毫不介意這些的貴族淡淡地說着“啊，不要緊的，我這就拿走好了”，然後和那滿載衆人羨慕目光的朋友一同離開。

店內的女士們感嘆道這樣有錢又不會擺架子、溫柔又不失霸道的男人還能到哪裏找去，只能看着別人的解饞一下了。

手被克勞斯重新拉上走着，雷歐仰頭看着身邊的男人，又想想剛才的經歷，嘴角禁不住偷笑地彎起。

“雷歐納魯德君，你在笑什麽？”

不懂察言觀色的大型好奇寶寶提問，雷歐拉着他的手一下一下地快樂甩着，笑得愈加甜蜜幸福。

“克勞斯先生雖然看着很與衆不同，但意外地普通呢~”

“嗯？”

雖然聽不懂雷歐的話，但只要雷歐高興，克勞斯也覺得很高興了。

跟着克勞斯，雷歐今天的午飯自然去到平民的他想也不會想的高級餐廳。

望着這一桌的美食和豪華的單獨隔間，對面的男人顯得習以為常禮數齊全，而自己則誠惶誠恐，生怕會失禮對方。

雷歐小心地拿着刀叉開動，這時來了個小提琴手為他們神情演奏一曲。人家吱吱呀呀地拉着，他完全不懂是什麽曲子，總覺得那是情曲的調子，聽着聽着緊張得吃不下飯。

“克勞斯先生……可以不要這個服務嗎？”終于，他忍不住尴尬小聲向克勞斯說。

克勞斯如他所願地請走小提琴手，看了眼雷歐放松精神的樣子，男人亦不禁自言自語，“确實，他拉得不太好。”

“……嗯？”雷歐注意到對方話裏蹊跷，“克勞斯先生……聽得懂麽？”才剛說完，雷歐尴尬地哈哈笑開，“是呢，畢竟克勞斯先生家境那麽好，音樂什麽的……”

克勞斯靜靜地看着他，“我能拉小提琴。”

雷歐感到大腦一陣震蕩，“………………诶？”

“需要我為你拉奏一曲嗎？”說完，男人就伸手讓服務員過來。

“不不不！！不用的，克勞斯先生！！”雷歐連聲阻止，別人給拉情曲就已經夠不好意思了，要是讓克勞斯給自己拉情曲，他才能吃下飯嗎！

一切回複平靜後，克勞斯忍不住不安問道，“雷歐納魯德君，你讨厭小提琴嗎？”

“沒、沒有！”雷歐握着刀叉連連擺手，想象一下這個強壯的男人和小提琴配起來的畫面，臉頰似乎又有些發燙。“下次、如果有機會的話……真的想看看克勞斯先生拉小提琴的樣子呢……”

“嗯，有機會的話。”

是因為關系不同了嗎？要是以前的話，雷歐想自己應該會覺得那樣的畫面違和感慢滿滿的。默默叉起一塊肉放入嘴中，食物的美味仿佛都媲不上心頭的甜，再偷看一下對面的人，忍住內心前所未試的小小動蕩。

戀愛的感覺，他真的嘗到了。

時間來到午後。

牽着克勞斯走的雷歐已經從開頭的害羞變成了喜滋滋。或許在旁人眼裏他們更像親子多于情侶，但本人并不介意，克勞斯也沒有覺察到，兩人依舊大咧咧地走着。

下午要做的事情并沒有定好，雷歐想他可以帶克勞斯去看一些平民化的東西，坐坐地鐵或者電車，去游戲廳玩一下，總之無論去哪裏，只要有對方在似乎都沒問題。

然而走着走着，旁邊的熊系男子又突然停了下來。

被飄出香味致停的克勞斯極其感興趣地看路邊熱狗店的店主在制作熱狗，露着尖牙的嘴角彎得翹翹的，看着就有種微妙在笑的感覺。

此刻雷歐覺得自己好像牽着一只從未踏足過籠外世界的大型圈養動物。

看對方雀躍的樣子，雷歐主動說道，“克勞斯先生，我們一起吃吧？”

魁梧的男人跟個小孩似的興奮點頭，要了兩個不同味道的熱狗。

店主熱情地做好兩個遞給克勞斯，克勞斯感謝過店主，從因銀包裏掏出一張黑卡遞過去。

“……………………”

“……………………”

不止店主，連同行的雷歐也感覺到黑線無限降下。

“不好意思呢，我這裏只收現金……”

“現金……？！”

瞬間如遭晴天霹靂的克勞斯虎軀一震臉色驟黑，尖銳的虎牙暴露出來，渾身都快要冒出煙了。

看到他那兇神惡煞的臉，店主吓得操起刀子發抖，“你……你別想要吃霸王餐啊！！”

“不、不是這樣的啦！！”雷歐焦急幫忙解釋，“我們不是不想付錢！！克勞斯先生，我來給吧！！”

“怎麽可以讓你給錢呢，雷歐納魯德君！！”那張恐怖的臉霍地轉過來，連救場的雷歐都吓了一跳。

“現在不是說這個話的時候啦！！”雷歐把背包轉到身前掏出錢包，一翻才發覺裏面壓根只有一些散銀。他猛地合上錢包，想起昨天買了東西錢包裏的錢幾乎都沒了，剩下的好像就是分散到身上的一些防搶用的錢……例如鞋底好像各塞了二十美元……

找到救星般地放下懸着的心，就當他要很不雅地脫掉鞋子掏出裏面的錢來時，他才記得這是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今天是他們第一次重要的約會。

擡眼看一眼克勞斯，雷歐尴尬地停住脫鞋的動作，手腳螃蟹式地慢慢向後挪動。

“克勞斯先生，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說完雷歐一溜煙地跑走，克勞斯雖然想追，但礙于拿了東西還沒付錢，只能當老實地呆着等他回來。

閃入最近的一條小巷子，确認克勞斯沒有跟上并看到自己之後，雷歐蹲下來脫鞋找到自己那珍藏的二十美元。

——找到了！這樣的話就能去付錢了！

捏着兩張美金正要跑出去，他的領子卻突然被誰從後捉住，然後一股力道把他淩空吊起。

“呃唔——！！”

他的脖子被拎起的衣領勒住，窒息的感覺讓他喘不過氣來，數只眼熟的異形繞到前頭來，他必須用手指隔在衣領和脖子之間，才能讓自己供氧足夠看清楚這些怪物的嘴臉。

“讓我們看到了吧，臭小鬼！！！”

“你們…………”是那些總搶劫他的家夥！

“錢包裏面那一丁點散紙就是幌子！！其實身上面藏着更多的錢吧！！竟然夠膽騙我們！我看你這弱智的人類是不想活了！”

“為什麽偏偏是今天呢…………”痛苦地望着這群讨人厭的家夥，雷歐不禁痛苦嘟囔。

“啊？！說啥呢！！今天你是別想逃了！把身上所有錢都交出來，然後讓我們打斷你手腳！”

如果不是今天的話，他或者還真的會任它們暴打一頓，搶走身上所有錢都沒所謂。

但是今天、現在，就絕對不行。

期待了許久，經歷過那麽多事情，他才終于走到這步的。他才不想讓自己狼狽的樣子給克勞斯看到，讓他擔心自己，令今天的約會就此泡湯。

“我說……快放開我。”

“哈？還敢讨價還價？不放開你又能怎樣？揍我們啊，哈哈哈！！”

“…………”

再怎麽警告，這群白癡都是不會懂的。少年放棄了言語，慢慢半睜開眼睑，瑩藍色的眼裏晃動着機械的精細構造，通過這雙神賜予的眼，他見到眼前的渣滓身上蠕動着惡心作嘔的黑色渾濁物。

“呵……”雷歐不由得輕聲譏笑，這些像地底泥般肮髒的家夥，對比起他敬仰的那個人的光芒，真是太過天差地別。

快點解決它們，然後回到克勞斯先生的身邊吧。

“是你們逼我的…………平眼————！”

就在雙眼即将發動之際，他所見的渾濁事物突然被一片耀目白光侵染。

“克勞…………”沒敢把男人的名字喊出來，雷歐深深垂着頭，覺得沒臉見他。現在這個模樣，他明明最不想讓克勞斯見到。

循着吵鬧聲音趕來的克勞斯見到這一幕，雙拳握緊，手臂的肌肉緊繃到臨戰姿态。

男人一步步逼近這群市井之徒，只憑偉岸身軀和猛獸般的氣場，便已把對方吓毛。

“請問你們找他有什麽事？”

陰沉的臉、低沉的聲線，此刻這個男人十分危險。

覺察到對手不好對付的怪物們把雷歐放下地用手臂勒着，并把刀擱在他脖子上，好用以威脅克勞斯。

“你是這小鬼的夥伴嗎？正好！不想他受傷的話就把錢包和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交出來！否則這把刀就要割下去了！！”

“不用管我的！！”

克勞斯舉起手掌示意雷歐噤聲，獸的綠眸靜靜觀察巷子環境、敵方人數戰力和雷歐的安全後，他從身後掏出自己的皮質銀包，爽快地抛給對方。

“哦，很聽話嘛！”異形們迅速撿起克勞斯的錢包興奮打開，可裏面竟然一張錢幣都沒有，全是各種卡。

“喂！！你這人出門怎麽不帶錢！！”

“老老老大！！”

“啊？！”

“這、這張是黑卡！！！”

“黑卡又咋樣！！”

“黑卡可以無限透支啊！！”

“哦？哦哦哦哦哦！！這麽說的話你是個有錢人咯？！現金的話就算了，只要你把這個卡的密碼說出來，這破小鬼就還給你！”

克勞斯兇狠地盯着對方，“我把密碼說出來，你真的會不傷害他嗎？”

“不要相信他們！”雷歐大喊，“他們知道密碼也不會放過我的！！”

“你閉嘴！”

鋒利的刀尖對準喉頭，雷歐不敢再說話。他只能看着克勞斯，希望他不要為了自己這種角色做得太過。即使克勞斯不介意，但他一定會內疚自責的。

“老大，還有一張名片！”

“嗯？看看，這個怎麽讀……克……啥……萊……？”

“我告訴你密碼。”趕在名字被讀出之前，克勞斯搶先回答。

“哦，看吧臭小鬼，你的朋友比你識趣多了！！”

“…………”

——我們的BOSS之所以那麽強，除了因為他自身的強大，更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克勞斯身上沒有親情、愛情之類的束縛。如果他結婚生子，擁有自己最愛的人，一旦這和我們這些外人的利益、性命扯上關系，你讓他怎麽取舍？

剎那之間，這該死的記憶突然在腦內浮現。當時他還為克勞斯打抱不平，而現在這最不想發生的事，偏偏因由他而發生了。

時刻留意雷歐的狀态，克勞斯緩慢開口，“@#￥%^$”&*。”

“……哈？”在座沒有一個生物體能聽懂那語言。

克勞斯重複一遍，“@#￥%^$”&*。”

“你說啥？！”

“密碼我說了，請放了他吧。”

“你剛才說的怎麽可能是密碼！！”

“依照你所說的，密碼我确實說了，聽不聽得懂、記不記得住，就是閣下的事了。”

怪物惱羞成怒，揮起本來架在雷歐脖子上的到直指克勞斯，“你、你這是在耍我！！”

而就在刀遠離脖頸的時刻，一股熟悉的激靈感竄上雷歐身體，那感覺他記得，如同被饑渴的野獸盯上，打從骨髓裏冒出的麻痹和森寒——狠盯着他的男人，右手輕輕擡了擡眼鏡腿。

瞬間仿佛如心有靈犀一樣，他明白對方無需用語言來表達的是什麽，此時對自己最有威脅的刀已經處于較遠的狀态，便是此刻，機不可失！

神的義眼于瞬刻之間睜開，精湛的後現代羅盤掠奪所有怪物的眼睛，少年讓它們都只能看到他所見的神聖之物——那個擁有加百列般耀目羽翼的男人，正揮動那有力的拳頭，要将污穢摧毀殆盡。

在刀刃刮到雷歐脖子之前，克勞斯的拳頭擊中異界生物的正臉，将那醜陋的臉孔打得扭曲。雷歐只感覺到自己從一張惡臭的手被猛奪到另一張強而有力的臂裏，他閉上雙眼，緊捉着他的救星，身體不斷晃蕩，耳邊全是怪物的哀嚎悲鳴。克勞斯左手抱着護着他，只有右手在進攻，依然能輕易把這群烏合之衆打得落花流水救命求饒。雷歐偷偷睜眼去看，男子的側臉染着獸的兇殘與憤怒，雖然可怕，卻這樣地叫他依戀。

緊緊地摟着克勞斯，他感覺自己已一發不可收拾地堕入了某個深淵，不想掙紮逃出，還心甘情願地往下墜落。

只消片刻，一群渣滓便被克勞斯不費吹灰之力地收拾完畢。把雷歐放到一邊去，男人的臂彎一把捉起剛才勒雷歐的那只，他渾身冒着熊熊火光，脖頸和手臂青筋爆現，眼鏡片下的眼翻着白目，咧開嘴巴，裏面四只尖銳犬齒仿佛能把人撕成萬片。

閻羅般臉孔的男人勒着怪物的脖子沉聲警告，“可以請你們以後都不再找他麻煩嗎？還有下次的話，就勿怪我殺生了……”

“是……是的！！我們不會再對他出手的了！請放過我們！！”

“……哼。”甩開這醜惡的東西，克勞斯轉身去看雷歐，而雷歐也撿起克勞斯的錢包和卡在等他。

“不要管它們了，我們走吧。”拉起克勞斯的手，雷歐一刻都不想再逗留。

“……”克勞斯感覺到雷歐藏有隐情，但現在便先由得他拉自己離開這裏。

回到熱狗店前的兩人衣服都有些淩亂和弄髒。

克勞斯拿回自己用來抵押的手表，雷歐用現金付了錢。

拿到辛苦得來的熱狗，一大一小的兩人坐在路邊長椅上默默地啃。

坐在路邊看着路人吃熱狗可是克勞斯第一次嘗試的事情，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看旁邊的雷歐低着頭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手中的食物也似乎變得毫無滋味。

快快地吃完了自己那份，克勞斯上下打量着雷歐，輕聲地溫柔說道，“雷歐，你累了吧，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休息？”雷歐微微擡起頭，抿出個疲憊的笑，“不需要啦，我在這裏坐一會就好了……”

但克勞斯看在眼裏，雷歐确實是累了，笑容也顯得無力，整個人不如上午那樣有精神。

握握十指地考慮着，克勞斯站了起來，在路邊揮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男人紳士地為他打開車門，“上車吧。”

和克勞斯一并上了車，雷歐奇怪地問，“克勞斯先生，我們去哪裏？”

克勞斯沒有回答他，只是向司機說，“到這邊最好的酒店去。”

“…………………………诶？！”

酒店？！

雷歐的腦裏忽地冒出昨晚遐想的某五個霓虹燈閃啊閃字母，還有一連串不雅影像飛速帶過。望着身邊臉正經得不能再正經的男人，雷歐心裏猛呼——這才是下午啊，克勞斯先生！！！

聽不到他心聲的出租車司機關掉空車燈踩上油門，向最近的五星級酒店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