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緊急事态。

這絕對是他雷歐納魯德?沃奇此生所遭遇的無數個大危機之一。

看着地上裂成碎片的花盤、翻倒而出的泥土，還有那被自己不小心踩上一腳的花，他簡直覺得要世界末日了。

“唔…………怎麽辦啊…………！！！”

糾結地抱頭蹲下，企圖挽回一下。他撿起一朵花，花朵馬上折彎垂下，吓得他滿臉鐵青。

這可不是穿件女仆裝賣賣萌就能請求原諒的事情啊啊！！

萊茵赫茲家新人女仆雷歐君只不過是想擦擦主人克勞斯少爺的桌子，怎知道笨拙如他一腳踩到裙子然後身子前傾伸手拉倒什麽東西，于是便出現了這一幕。

對了，找吉爾伯特先生！！

自覺應付不來這種重大危機，雷歐挽着礙事的裙子開始滿屋子尋找管事的老人家。但是吉爾伯特沒找到，他向其他女仆執事求助，本笑容滿面的仆人們在聽到他說打破了主人的花盤都一一吓得臉青唇白，對他如見鬼般退避三舍。

雷歐深刻感受到這回自己真的是闖了大禍。

但是能怎麽辦呢，最後他還是只能硬着頭皮回到克勞斯的辦公室，去迎接那未知的恐懼。

嘆着氣打開房門，正打算再看看那盤被他打翻了的花時，有個龐大的身影擋住他的視線。

高大颀長的紅發男子迎光站着，地上的碎片和泥土依舊，而那株被折斷了花則出現在男人寬大的掌上。泥土弄髒掌心，男子捧着那失去生命卻仍燦爛綻放的屍體，紅發和眼鏡片底下遮擋的柔情與悲傷，讓他心髒窒息般地難受。

說不害怕是假的。雷歐慢吞吞走到克勞斯身後，他能感受到對方身上散發出的狂怒，還能幻想到自己的下場将會很慘。咽了口水，他頭也不敢擡，“對不起，克勞斯先生……是我打破的……還…………踩了一腳………可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所以，請原諒我…………”

忐忑不安地等待回答，他甚至做好被揍的覺悟，可好一會過去了，克勞斯都沒說一句話，令他終于等不及，擡頭看去那于自己而言既有上司的敬畏、又有戀人的依賴的人。

他試圖用自己的雙眼看穿克勞斯隐藏在可怕外表下的內心。然而對方似乎并不給予他這個機會。男人把花朵輕輕放在桌上，從褲兜裏掏出一條手帕擦了擦手，再轉身向他，溫柔地捧起他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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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歐，你有受傷嗎，有被花盤碎片割到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克勞斯的眼睛隐藏在鏡片的映光底下，男人低沉渾厚的聲線說着關心的話，他卻感覺那與平時的有些許微妙不同。

或許是一瞬掠過的罪惡感，讓他迅速從克勞斯的掌心中抽走自己的手。

“我、我沒事的……但是花……”

從雷歐閃避的一瞬驚愕裏回來，看着雷歐愧疚的臉，克勞斯欲言又不語。最終，男人揉揉他的腦袋，用他最熟悉的語氣來安慰他，“不用在意的。你只是不小心而已。”

克勞斯手掌的溫暖如力度滿洩出寵溺意味。也許此時只要再多一點溫柔、再加一點點親熱，這場小意外便會以甜蜜收場。但當那張手掌放開他後，克勞斯說了一句我還有事要辦，便捧着花朵離開了房間。

偌大的一個房裏，真的只餘下了他這個生命體。

凝望着克勞斯離去的方向，他的腦海裏不斷閃現那株花朵被寶物般捧着的畫面。

除了做錯事的內疚感與被輕易原諒的罪惡感外，還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情悄然而生。

不自覺地咬咬牙，他忽然好恨這個連花朵也嫉妒的自己。

那件事過後，克勞斯亦沒有再提起，或許只有他一個人仍然耿耿于懷。

今天，他一樣和紮布傑特尋找不會死人的正常午飯地點，兩師兄弟在原地互損電光四射差點大打出手他也沒留意地徑直走去。吵鬧的聲音耳邊風一樣地漸漸遠去，他心不在焉地走着，慢慢路過一間又一間的店鋪。

一襲喜人綠意在眼角靜靜經過，他的腳步瞬間停了，然後快速往後倒退。

這裏什麽時候多了一間花店？！

但這并不重要，他找到郁悶心情的突破口，心情一下子振奮起來。

仔細地查看擺放在店門的每一種花草，雷歐拼命回想那天被自己打破的花的形态。神之義眼所看過的東西可以用翻查記錄一樣的方式回顧，他比對着每一朵花的樣子，但就是沒一棵相似。

“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你嗎？”異形的花店老板問道。

“那個……你這有沒有一種花…………”雷歐想要描述花的樣子，卻有點難以形容，“請問有紙筆嗎？！”

向店主借來紙筆，雷歐努力畫得像一點。

“這個！請問你這裏有這種花賣嗎！”

“…………”店主幾只眼睛眨眨看看，忽然看懂了般笑眯眯地說，“抱歉呢，我這裏沒有。”

“那……請問你知道哪裏有賣嗎！”

“這個小哥，我勸你放棄吧。這種花很貴的呢，可以算是非賣品的品種吧，只有在H.L的上流社會才會見到一兩株呢。而且這種花很嬌貴，經受不住一點折騰，所以普通的人都不會養。”

“…………”聽了店主的介紹，雷歐頓感絕望。

經不住一點折騰，他還踩了一腳，那花不是肯定沒救了嗎？！

摧毀了那麽珍貴的花，克勞斯一句也沒責備他，還關心他有沒有受傷。一想到對比之下自己的反應，他便覺得無比羞恥。

“喂雷歐，幹嘛走那麽快！！”

從後趕上的紮布看到在花店前石化的雷歐，搖了他兩下沒反應。

“不是跟上次那樣餓傻了吧？？”

“那麽還要去薇薇安小姐的店嗎？”

“诶~~~~！！老子才不要因為這個傻逼總吃漢堡包啊啊！！！”

稍覺悶熱的萊布拉事務所，天花板懸挂的數把吊扇呼啦呼啦地吹送着聊以勝無的風。第157次向副官極力要求購買空調失敗的紮布垂頭喪氣地躺倒在沙發上，整個人如死狗一樣吐着怨氣。

“可惡，那個吝啬鬼……還不讓我跟老板說，老板的話一定批準的。”

“紮布，熱的話讓我幫你凝固凝固？”耳朵尖的黑發男子從老板辦公桌那邊投來陰險又人畜無害的笑顏，盯得紮布不寒而栗，成功降溫。

看到紮布縮着肩膀發寒的樣子，史蒂芬心情愉悅地笑笑，繼續和克勞斯商讨公事。

坐在旁邊的雷歐完全對紮布忽冷忽熱的情況無興趣。手裏捧着一杯冷飲假裝喝着，他的眼光不自覺瞟向電腦後方的那個人。

長有虎牙的嘴巴張張合合，望着和自己相處多年的友人，那不懂作表情的男人現在看起來非常自然，微笑的表情也好、困擾的表情也好，都那麽無所顧忌。想想克勞斯和自己相處的時候往往總會錯誤地表達情感，這或許就是和他所不能擁有的，所謂“默契”的東西吧。

看着兩位上司相處融洽的身影，雷歐不經意地嘆氣，“哎…”

“嗯？”紮布和傑特都吓了一跳，那平時總是大大咧咧淨做吐槽役的家夥，今天怎麽顯得特別多愁善感？

紮布嫌惡了一張黑皮臉，“幹嘛啊，真是惡心。”

傑特關心地探前問道，“雷歐君，你有什麽煩惱嗎？如果可以的話請告訴我吧，別管這只冷血猴子。”

“啥呢？！我也是很關心後輩的好不好！雷歐！有啥跟我說，別管這條腥臭鹹魚！”

“……”無語地瞄瞄這競争意識滿滿的兩人，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有個人商量總比自己一個人糾結的好。

雷歐手掌不安滾滾圓柱形杯身，想着自己和克勞斯的情況，斟酌了說法問道，“那個……如果紮布桑和傑特桑惹火了一個對自己很重要的人，要怎麽辦呢……？”

白棕色和湖綠色的兩人看着雷歐害羞又畏怕的少男模樣，呆愣兩秒後竟異口同聲地回答，“道歉不就好了。”

“但是……”雷歐猛地擡起頭來緊張道，“我已經道歉了！對方好像接受了我的原諒，但總是覺得…………”這複雜的感覺無法表達，他并不覺得克勞斯因為這件事而疏遠他。或許真的是他多心，本應作為主動的那方紳士守禮，本應作為被動的那方卻焦急難忍，兩人的關系一日沒有向前邁步，他便禁不住去多想猜測，弄得庸人自擾一樣。

就在此時，年長的那邊突然傳來爽朗的大笑聲。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史蒂芬罕見地哈哈大笑着，克勞斯則被笑得不停冒汗，滿臉通紅不知所措。他遠遠地看着那兩人，看着克勞斯尴尬的表情，體內的酸澀味道忽地泛濫起來。

少年不自覺的咬了牙，雙手捉緊杯身。

這個小動作被某雙銀色瞳孔攝入，其主人忽然勾起一笑，長臂一伸，把這個可愛的小家夥攬到腋下，湊近來悄聲耳語，“明明只看我一個人就好了。”

被夾住的瘦小身體瞬間停止掙紮，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那樣的笑容，明明只對我一個人露出就好了。”

那就好像是自己的心聲，正用他人的嘴巴來向這個不願意面對的自己述說。身體激起一陣顫栗，雷歐用力睜開紮布的手，驚愕地睜眼望着這說中了一切的人。

“WOO~”紮布舉手投降地演繹着，說真的，現在雷歐的眼神看起來有點可怕呢，像一只露出爪牙低吼威吓的小獅子，就算看起來多麽可愛，接近的話只會是死路一條。

“嘛嘛~”紮布擺擺手緩和氣氛，向雷歐抛了個眼神，開始自顧自地說起來，“不要看我這個樣子，我也是很開明的哦~~畢竟這裏是H.L嘛H.L，就算發生什麽事~！！也是不奇怪的~！！所以說呢雷~~歐~~~”

說着，紮布奸笑的臉在雷歐面前忽然放大，“為了讓我可愛的後輩和他?重?要?的?那?個人和好，待會下班後我送你點東西吧~~保證你滿意哦~~~”

“………………”被紮布說得毛了的雷歐咯噔吞口水，不知道紮布到底有沒有發覺他和老板的戀情，總之這個人渣沒有當場出來，也算是一種前輩的體貼了吧。

“喂紮布，我警告你不要送些害人害物的東西給雷歐君。”傑特狠狠地盯着紮布，紮布輕浮地翹起二郎腿拍胸口說，“包在我身上啦！！”

“噗”一聲任由臉朝下自由落地倒入柔軟被鋪，繁雜的一天終于在去過紮布那狗窩都不如的家後回歸最後幾小時的安寧時刻。

埋臉好一會後，雷歐側過頭，看向随手仍在床上的一包東西。白色紙袋裏裝着的東西剛好露出來一點，看到那一點的白色蕾絲邊，他整張臉從下而上地漲紅，随即整個人彈起來捉起露出來的那部分猛力往袋子裏面塞。但塞着塞着他停了手，腦袋裏悠悠轉了幾圈，又把裏頭的東西小心地整理整理。

“真是的……紮布桑那家夥…………”終于，雷歐無奈地盤腿坐着，想到紮布向自己拎起這衣物時的畫面，他就頭痛不已。

“看吧小處男，是不是很可愛啊？”

一臉淫笑的紮布手裏正捏着一件成套的女性內衣，純白的布料配上純白的花邊與絲帶，還點綴着幾個精致的蝴蝶結，單從樣式上看來算是清純可愛類型的。而且看那個內衣杯罩的扁平度，怎麽都不像是紮布平常會玩的女人啊。

“總之這個就送你啦！！”紮布爽快地把內衣塞到紙袋裏硬要雷歐拿着，雷歐驚得差點跳起來，捧着這東西好像捧着一團火，“送送送我這個幹嘛啊！！！”

“嘿嘿~”紮布雙手插袋不讓雷歐塞回給自己，幾回合躲閃後，銀猿笑眯眯地把又氣又羞的他上下打量一番，“聽說體型高大的男人都會喜歡嬌小的孩子，原來是真的啊~~~”

“………………”回瞪着紮布那看八卦一樣的眼神，雷歐大致可以猜到紮布已經敏銳地知道了他和克勞斯的關系，但就是貪玩不說明白而已。

含着一口不忿，雷歐抱着紮布給他的女性私物，決定給以一個小小反擊。

“紮布桑，穿過的我可不要哦。”

“安啦安啦這是新的~”

“話說回來，紮布桑不像是會跟胸部這麽小的女人玩的呢。”

“啊哈哈哈……我原來是打算送人的…………只是買小了！！”

“诶~~~~原來紮布桑也控蘿莉？”

“喂……！！才沒有這回事！！”

“興趣真是廣泛呢……嗯嗯。”

“喂你這個死小子！！信不信我馬上就把你的秘密公布天下！！！”

于是乎，他便帶着這套小碼女性內衣回到克勞斯的家。

坐在床上，這個未嘗過女生滋味的小男生忍不住心裏的一點好奇，目光不住地瞟向那邊。終于，雷歐還是沒能抵擋住誘惑，盤着腿蹭過去，小心翼翼地把裏頭的衣物翻出來看看。

“哇哦…………”白色在光線底下呈現出半透的感覺，長這麽大第一次近距離觀看女性的內衣，雷歐緊張得心髒直跳。但可愛歸可愛，這種東西是要穿在女孩子身上的啊！

不知道紮布安的是什麽心，或者真的為他的煩惱作出極具紮布特色的幫助吧，但總不可能要他穿上這東西去給克勞斯看吧……一想到這樣的發展可能，雷歐就滿臉黑線，心灰意冷地把內衣好好放回去，然後身體乏力地側倒下去，任由大腦随意去思考一些有的沒的。

如果我真的穿給克勞斯先生看了，他會有怎樣的感想？會驚喜、害羞，還是會生氣地責罵我？可是無論怎樣說，突然就這樣自動送上門真的是很不要臉诶……話說回來，為什麽我總覺得都是自己在主動啊？主動的不應該是克勞斯先生嗎？！但是那個人……天然的部分也好喜歡……

想着想着，腦內突然冒出克勞斯彎彎嘴巴尖尖虎牙呆笑的表情，他的胸口像揣了一只小兔蹦躍不已，想要發洩掉湧出的悸動般拿個抱枕在懷裏用力抱着，喜歡的感情不禁沖口而出。

“喜歡……克勞斯先生……好喜歡他……”

在糾結與等待的期間，愛戀不知不覺便越紮越深，去到他從未想象過的程度。

砰咚砰咚的心跳聲，于一瞬之間如心靈感應似的閃過激靈。

雷歐忽地醒過來，爬起身四處查看房間裏有什麽不妥。目光巡視一周，他的視線停留在窗臺上的那株綠色植物上。思考了幾秒鐘無果，他下床穿上拖鞋，走到植物前查看情況。

今早澆過水的泥土仍然濕潤，葉片也油綠發亮，看上去非常健康。然後最重要的是——他眯着眼睛細看綠葉中間的那顆芽有沒有長大。

“唔………………”總覺得好像大了，又好像沒大？果然這種緩慢生長的東西，天天看的話是留意不到變化的吧？雷歐如此想着，去拿了自己的相機給今天的植物生長情況留下記錄，并決定以後每天都要拍一張照，好對比一下芽的大小。

拿上相機，雷歐随意翻看照片記錄。而翻着翻着，他似留意到什麽般，雙眼緩慢凝視去面前那棵綠色植物。

對了，我怎麽沒有想到呢？！

如同醍醐灌頂，雷歐把相機扔在床上雙手迅速捧起花盤。

這棵叫做“愛情”的花，應該也是很珍貴的吧！！而且克勞斯先生也一直很想看到它開花！！如果我能把它弄開花再回贈給克勞斯先生，他一定超高興！！

然而，興奮無比的雷歐下一刻就想到了難題所在。

但是，我要怎麽把它弄開花？？

少年雙眉緊皺，盯着花朵左看右看。他養了好一段時間，雖是冒出一顆芽，可完全不見有什麽繼續發展。

果然……要我這個主人的戀情向前邁進一步麽………………

對着花朵無奈嘆氣，他正因為自己和克勞斯那不溫不火的關系而困惱呢。

“叽叽……叽叽……！”索尼克的叫聲從身後傳來，捧着花的雷歐無心情地轉身看去，索尼克正把白色的文胸蓋腦袋上用手不停擺弄。

“索尼克，那個不是玩具！！”雷歐急忙放下花盤爬回床上把內衣搶回來，小猴子見新玩具被奪走，只能妥協去拿雷歐的相機玩。

“沒有被弄壞吧……”懷着複雜心情查看陌生的女性私物，雷歐的動作逐漸緩了下來。他的大腦裏，正想到一些一環扣一環、不得了的事情。

想要把LOVE的花送給克勞斯，必須讓LOVE開花。

想要LOVE開花，必須自己的戀情開花結果。

想要戀愛甜甜蜜蜜，必須和克勞斯更進一步。

想要和克勞斯更進一步，必須………………主動出擊？

緊盯手裏的可愛內衣，雷歐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