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針鋒相對
遙卿卿的臉上露出了遲疑之色,目光反反複複在死者身上的傷痕與阿離的喙之間徘徊。她雖然什麽也沒說,但那暗示的意味已經非常明顯了。
阿離氣得呲起了毛毛:“啾!”
玉離衡倒是溫潤依舊:“這幾日阿離與我在一起,寸步不離。”
遙卿卿急忙笑着解釋道:“衡師兄多心了!我只是想對照着傷痕看一看那行兇的妖魔體型如何而已,并沒有半點懷疑她的意思!”
“那是最好。”玉離衡負起一只手,像一株青色的玉樹立在滿地血污的庭院中,大有點高不可攀的味道。
遙卿卿面色讪讪,暗暗咬了咬朱唇,給自己找了個臺階:“衡師兄,我真的沒有懷疑她的意思,我的想法并沒有改變,還是認為雲欲休最有可能是兇手。他曾在我的面前暴.露過兇殘的本性,這個人什麽事情都能幹得出來的。如今他的身份被揭穿,行事一定更加肆無忌憚了。從前做魔尊的時候他不就喜歡看妖魔殺人麽?或許他有什麽特殊的手段能夠把妖魔帶入結界中,也未可知。”
江拾轶點頭附合遙卿卿:“雲欲休此人睚眦必報,對玉家下手也在情理之中。”
玉離衡輕輕地笑了下,眉眼之間卻大有冷意:“聽說我閉關這些年,但凡出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你們第一個懷疑的總是雲欲休,結果如何?如今知道他是魔尊轉世,更是什麽都可以往他頭上推了。”
遙卿卿咬了咬櫻唇,遲疑地說道:“衡師兄,我并非對雲欲休有偏見。只是……我從前便知道此人冷血暴戾,心狠手辣,這才不願與他多有來往。事情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不喜歡他是有原因的……有些事我不太方便說,總之,此人并非善類,我早就知道了。”
江拾轶醋勁大發,震驚地低聲問道:“雲欲休他敢招惹你?!”
“過去的事了,”遙卿卿急忙微笑着安撫道,“他雖然性情是那樣,但也未對我做什麽不好的事情。師哥你知道,我向來最見不得那些歪門邪道的,所以不愛理他。”
阿離抖了抖自己的茸毛,心裏有點不高興,卻說不上來究竟哪裏不高興。
玉離衡輕咳一聲,俊秀的眉眼溫和地看住遙卿卿,道:“雲欲休确實不懂得憐香惜玉,殺該殺之人時,向來不會手軟,并不會顧及近處是不是有見不得血的姑娘——哦,遙師妹如今應該已經不暈血了吧?”
江拾轶一度以為自己是最了解遙卿卿的人,聽了玉離衡的話,表情不免有些呆滞:“師妹曾經暈血?我怎麽不知道?”
遙卿卿秀眉微蹙,神情不大自然:“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衡師兄幫過我很多……”
她飛快地看了玉離衡一眼,然後稍微退了半步,把自己藏到了江拾轶身後。江拾轶反手便攥緊了她的小手,似是心疼似是責備地重重一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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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卿卿既納悶又懊惱。在她心目中,玉離衡向來是溫潤如玉的世家子,何曾這麽多話過?若是再說下去,恐怕就要說出一些江師哥不愛聽的話來了……早知道就不該在他那留下任何話柄。
“我倒不大記得了。若只是舉手之勞的話,但凡遇上能幫的人或事,我自然會出手相助。遙師妹也不必挂懷。”玉離衡負了手,轉身走向後院,兩步之後,微微一停,回身,眉眼間盡是傲意,“忘了告訴江師弟,我家阿離最是自重,不必擔心她口是心非,找借口糾纏于你。玉家之人,從來不屑做插足之事。”
劍眉微擰,目光重重落在那二人重新牽在一起的手上。盯了一眼,邁開大步,帶着阿離進了後院。
眼見玉離衡消失在門洞後,遙卿卿忍不住說道:“大聖君本有妻兒,據說也是生死未蔔,玉家不是也急急把玉琳琅嫁進聖宮嗎?玉離清聖君分明身死道消,那我與你在一起,又有什麽錯?他為什麽處處針對我?江師哥,我十分委屈!”
江拾轶心疼至極,把她顫抖的身體攬進了懷裏:“師妹……你沒有錯,錯的是我,我早該與阿離劃清界限的,都怪我,我只想着等到籌謀的事情辦成了,再把一切昭告天下……是我讓你受委屈了!”
“師哥,你知道我的性子。我出身低微,自小便是看盡眼色長大的,我不會假惺惺裝作溫柔大度,我就是一株野草,風吹不彎雨打不折!我要什麽便會心直口快地說,你若覺得我性子不好,現在反悔還來得及,畢竟玉離清聖君又溫柔又美麗……可,這不是我的錯啊,我若是出身像她一樣高貴,我哪裏又需要變成這滿身刺的讨厭模樣……”
她倔強地站着,眼淚大串大串往下掉。
江拾轶心如刀絞,一把捂住了遙卿卿的嘴,急道:“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在我心中,一萬個別人加起來也比不過你!等到這件事處理完,我便去見大聖君,請他做見證,見證你我結為道侶!”
“那玉離清聖君那裏……”遙卿卿重重吸了下鼻子。
江拾轶急急安撫:“安心,我會處理好的。她那日想必是氣着了,才會故意說那樣的話。我會幫她解開心結,讓她開開心心地祝福你我,好不好?”
“嗯。”
這話要是落到阿離耳朵裏,她恐怕很難控制自己的小暴脾氣,非把江拾轶啄出一頭包不可。
可惜她沒聽見。
阿離小胖鳥此時正在專注地研究屍體上的傷痕。這件案子書中雖然有提及,但卻一筆帶過了,她也不知道更多的線索。
玉離衡對她好,那是因為他以為阿離是他妹妹。要是被他發現面前的小鳥兒已經換了芯子,恐怕她的下場比那對火池的夫婦還要更凄慘。
玉離清一輩子降妖除魔,面對這種兇案肯定很有經驗,阿離只能裝出一副老練的樣子東看西看。反正她現在不能說話,到時候玉離衡有了什麽發現,她只要裝出一副“我早就知道但我沒辦法告訴你”的樣子來,大概就可以蒙混過關了。
忽然,她看見了一具用奇怪的姿勢蜷縮起來的婦人屍體。
阿離深吸一口氣,撲扇着翅膀飛了過去。
這具屍體斜倚在牆角,姿勢說不出的怪異。躬着背、含着胸,雙臂和雙腿牢牢包在身前。她的整個後背都被撕爛了,但奇怪的是,她竟然沒像其他人一樣奔跑躲藏反抗,看起來竟像是一動也不動縮在這裏被活活咬死的。
阿離慢慢繞過一圈,心髒怦地重重一跳。
婦人的懷中,果然藏着小小的一團。
“啾——啾——”阿離揚聲喊玉離衡。
玉離衡掃過一眼,瞳仁頓時劇烈收縮。
“她懷裏護着個孩子。”
阿離急急點頭,撲楞到玉離衡肩膀上,緊張又期待地望着他。
江拾轶和遙卿卿也進來了。
“這麽小,應該不超過兩歲,希望是女童。”遙卿卿十分鎮定,“兩歲左右的男童很難說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女童表達能力會強上許多。”
“啾!”阿離瞪了她一眼。
遙卿卿笑了笑:“玉聖君宅心仁厚,心中惦記的當是孩子是安危。不過,總得有人把感情先抛在身後,破了案,揪出兇手才是給受害者最大的安慰吧?”
江拾轶默默點頭。
阿離氣得胸脯微鼓——趁着自己說不了人話,遙卿卿又“啪叽”一下往自己頭上貼了張腦殘聖母的标簽。
她輕易就能反駁遙卿卿——關心孩子和破案有沖突嗎?有嗎?!看到一個母親舍身護着自己的孩子,難道就不能感動嗎?就不能期盼這個孩子好好活下來,讓那個死去的母親含笑九泉嗎?
遺憾的是,阿離小胖鳥只能“啾啾啾”。
遙卿卿說話的時候,玉離衡已欺身上前,溫柔地掰開了那具僵硬的婦人屍身。
一個穿着白色棉布睡衣的小嬰孩把腦袋垂在母親的懷裏,看起來睡得非常安穩。小小的身體上染到了不少母親的血,沒有發現任何外傷。
玉離衡偏頭與阿離對視一眼。
“啾、啾!”
阿離揮動着小翅膀。
玉離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抱那嬰孩。
剛抱起來,阿離便發現他的身體僵了一下。她的心微微一沉,張了張喙。
玉離衡把嬰孩翻過來,發現它的脖子已經被咬斷了。
原來這個母親保護的是自己孩子的屍身。
阿離垂下了毛茸茸的腦袋。
玉離衡把嬰孩遞給江拾轶,示意他看夾在嬰孩傷口處的一根長毛。
江拾轶只能皺眉接過來,草草掃了一眼,然後随手把嬰孩放到了床榻裏,指尖凝出一縷青藤,将那根獸毛小心地挑了出來。
“很眼熟。”
三人一鳥對視片刻。
“雪獸!”
“雪獸!”
“雪獸!”
“……唔,啾!”
“雪獸雖不是妖魔,但天資出衆的,碰到血食還是有入魔化形的可能。”遙卿卿說道,“若是這裏豢養了雪獸,今日恰好有一只入魔,直接突破壁障成了飛魔,帶着徒子徒孫們把這一家子滅了口然後逃走,倒也說得過去。”
她知道提雲欲休的名字在玉離衡這裏讨不了好,便只就事論事。
“不錯。”江拾轶點點頭,“師妹所言甚是。”
阿離撇了撇小嫩喙。
玉離衡搖頭道:“不。若是雪獸成魔,一旦離開這裏,定會觸到結界,被守仙發現。然而事情已過去小半日了,并沒有任何地方發現了妖魔的痕跡。”
“我說也許是雲欲休做的,衡師兄又不高興——那衡師兄又有何高見?”遙卿卿語氣微沖。
“沒有。”玉離衡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你——”
玉離衡道:“自己都不确定的話,又何必說出來給別人聽。”
江拾轶冷笑起來:“玉師兄也不必刻意針對別人。”
血氣滿滿的屋中,氣氛一時僵到了極點。
忽然,門外傳來一個平平無奇的嗓音。
“請問玉家主,今日辰時,你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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