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你這該死的翅膀

發現玉離衡之前, 白蟻不停在雲欲休的掌心裏叨叨:“大人大人, 屬下這個氣味追蹤也有一定的局限——但凡是他經過的地方,便會在我腦海裏自動畫成一條條的線,眼下這張地圖從我們西魔域延伸到東魔域,還有仙族的中州,到處都有他的蹤跡,我只能大致推斷出他最近出現的位置。這一片便是了,就算他剛剛離開, 也一定沒走多遠!正好附近都荒僻得很,若是有人,那八成就是他!”

阿離正在雲欲休胸.前的衣兜裏打盹。

她累壞了, 在天上飄了一整夜,此刻還是找不着腳踏實地的感覺。她被他貼身揣着,他的溫度和味道無時不刻都在入侵她的鳥神經, 那些羞人的畫面時不時就會強勢地闖進她的腦海, 想起夜裏無意識的尖叫和哭泣,阿離恨不得原地變成一只鴕鳥縮起來。

原來激動過了頭真的會哭!

那種失控的感覺讓她又心悸又心驚。她把腳爪和腦袋都縮到毛茸茸的圓身體裏藏起來,把自己變成一只黑白相間的毛球。

在她迷迷糊糊打盹的時候, 一團暖烘烘的魔氣悄悄團住了她,她的腦袋每每向下點一點, 它就會輕柔地托住她的喙。她的腦袋一歪,它就會精準地托住她的耳朵。在它的刻意縱容下,阿離的睡姿漸漸奔放起來。

等到她心滿意足睜開眼睛,準備伸個懶腰時, 忽然驚恐地發現自己雙爪朝天,一邊翅膀摁住雲欲休的胸,另一邊翅膀很騷.包地攤成了半把扇子。

羞恥!

阿離掙紮着爬了起來,從雲欲休衣襟裏探出頭。

恰好,聽見白蟻興沖沖地說道:“大人!找到了!”

雲欲休本是化成了白蟻的模樣,此刻看清了視野中的人,他腳步微緩,身上漫過一層黑霧。

黑霧退去時,他已恢複了本來的樣貌。

依舊是那件曳地不沾灰的華貴黑袍,依舊是耀眼奪目的容顏,依舊氣勢十足,令人不敢逼視。

除了胸.前多了個不怎麽和.諧的口袋之外,一切都是反派大魔王出場的标配。

阿離扒着口袋邊緣探頭一望,整只鳥都驚呆了。

她怎麽也不會料到,元神脫竅的神仆、襲擊都屠和帝無神的幕後黑手,竟是玉離衡?!

怎麽可能?

玉離衡聽到動靜,轉過身來。

阿離聽見自己的心髒怦怦直跳,腳爪不自覺地僵硬了。

玉離衡依舊玉樹臨風。看見雲欲休,他的眼睛裏飛快地劃過一抹詫異。

旋即,他疾步迎上前,道:“阿離呢?”

雲欲休不動聲色,微微挑起一點眉梢。阿離扒着雲欲休的衣裳,緊張地盯着這個便宜哥哥。

玉離衡俊臉微紅,模樣十分焦急:“來不及解釋了,你快将阿離帶到安全的地方!大聖君入魔了,正在把三界變成煉獄!”

雲欲休怪異地看着他:“那你還在此處看風景?”

“我在等老師安排的援兵,”玉離衡飛快地搖搖頭,情不自禁抓住了雲欲休的衣袖,“請你,找到阿離,藏好她,然後回來助我一臂之力!”

他擡起手臂指向南面:“那裏是中州北的十九個郡,聖宮已布下煉化大陣,要将這十數萬活人生生煉化成陰靈,助大聖君沖破壁障!一旦他更進一步,胃口只會大,不會小!雲欲休,我不管你曾經是什麽,我只知道你是個黑白分明的人,這種事發生在你面前,你定不會視而不見!”

阿離從雲欲休的衣兜裏跳出來,化為人身。

“阿離?!”玉離衡吃驚地看看她,又看看雲欲休。

阿離道:“哥哥,你說的老師是什麽人?援兵又是誰?方才你在這裏與誰見過面?”

玉離衡仰頭望了望遠處,見援兵還沒到,便對阿離解釋道:“老師是位擁有大神通的尊者,當初便是他教我如何用禁術将你召喚回來的。”

阿離後背一麻,心道:果然如此!

那禁術之所以被禁,并不單單是因為它太逆天。更重要的原因是,它會對施術者造成巨大且無可挽回的傷害。這也就罷了,關鍵是自有這禁術開始,從來就沒有聽說誰曾經成功過!

為了一個虛無的希望而平白折損無數戰力的邪術,自然是要被禁的。

從前阿離只覺得玉離衡的成功完全是托了男女主光環的福——讓玉離清重生一回,好方便江拾轶殺了她,斬斷從前。

此刻,得知背後真相的阿離,只覺一股股寒氣蹭蹭往上蹿。

這一切,都不是偶然。

所以神仆的目的……

她偏頭望了望雲欲休,只見他的臉上已殺氣密布。

他垂眸,深深望了她一眼。

一直安靜如雞的白蟻,忽然現出人身,指着玉離衡手中的一塊小木牌,叫道:“我的氣味在這裏!”

阿離意識到了什麽,臉色沉了下來:“所以,我們找到這裏來,也在他的計劃之中。”

“阿離,你在說什麽?”玉離衡微微蹙眉,“十九個郡的生靈即将被煉化,我們得想辦法幫助他們!也不知老師的援兵到哪裏了,若是再不來,我們只能靠自己了!”

他捏了捏手中的木牌。顯然,這便是那個人留給他指揮援軍的信物。

阿離道:“聖宮的人我們可以對付。但眼下面臨的問題是,哥哥你的老師可能不是什麽好人,我們已經掉進陷阱裏面了。”

“阿離你胡說什麽?老師身負大神通,卻淡泊名利心系蒼生,這樣的尊者值得敬重仰望!絕不能胡言亵.渎!”玉離衡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

阿離懶得和他解釋——第一次見面,見他不惜耗盡本命源氣也要幫助遙卿卿拖住食死妖時,阿離就知道這個哥哥是那種典型的榆木腦袋,一根筋,認死理,不會聽人勸。再後來,見他把害死玉離清的父母囚起來折磨,阿離又發現他很偏執,只認可自己腦袋裏那套正義标準。

這樣的人一旦對某個人産生了崇敬仰慕之情,那是九頭牛也拉不回來的!

除非讓他看見真相。

于是阿離撫額嘆息:“那不如我們先去幫助十九郡的人?如果還有機會離開這裏的話。”

玉離衡眉頭舒展:“好,這就出發!阿離你也許不記得了,上次你最愛吃的那個水晶甜糕便是從那兒買的。有雲欲休在,解決護陣的執侍一定不是大問題!”

雲欲休只站在一旁冷笑。

小白蟻微微晃着腦袋,奇怪的直覺讓他坐立不安,但饒是敏銳如他,也不知道這危機感究竟從何而來。他只能感覺到這一塊地域的地下住戶要特別密集和活躍一些,那些族類都是他的老鄰居了——蚯蚓、甲蟲類、地鼠等等,都是他熟悉的,并沒有哪裏不對勁。

“奇怪了,奇怪了。這裏的小妖怪怎麽特別多一些?”小白蟻喃喃道,“發了瘋一樣在底下搶地盤呢,卻是一只厲害的都沒有!明明毫無威脅,我怎麽就是覺得心裏燥得慌。”

阿離微微歪着頭看他。

“咔——擦。”

只見玉離衡手中的木牌,忽然斷成了兩截。

“來了。”雲欲休低低冷笑一聲,長袖一卷,将阿離攬回了身邊。

那木牌之中流淌出無數縷細細的金泉,像噴泉一樣在玉離衡掌中綻開,然後灑向四周的地面。

一只剛剛從地下爬出來覓食的小灰蟻被灌了個頂。

其餘的無數金泉快速滲入地下,玉離衡呆呆地伸手去撈,卻見那金泉毫無阻礙地穿過他的手掌,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于世間的投影一般。

雲欲休揚了揚下颌:“若能保他不死,便算你将功抵過。”

被他欽點的白蟻頓時渾身一震,激動得想要下跪:“多謝大人不殺之恩!小的一定盡心竭力護好這位舅公子!”

雲欲休眼角一跳,飛快地抿去了嘴角浮起的笑意。

話音落時,只聽“轟”一聲巨響,視野中只餘飛沙走石。

雲欲休攬着阿離掠上半空,發現此地居然被布下了奇異的金光法陣,一個百丈方圓的淡金色巨碗倒扣在大地上,将他們困于正中。

他擡手觸了觸,笑了:“他的實力遠超神仆,已接近神使巅峰了。有意思,更有意思了。”

阿離到現在還沒搞清楚仙族的等級,連妖魔也只記得個大概——魔尊下是天魔,天魔之下是地魔,地魔之下是飛魔,再下面她就分不清楚了。而仙族那邊,大聖君與魔尊差不多,聖君便是天魔級,其他的她只記得一個道君,因為聽起來好像很厲害,其實實力只是大約相當于地魔。

神仆的話,在她看來應該和大聖君差不多。

那麽神使便是傳說中的第二步大能了?!

“那你打得過嗎?”話一出口,阿離就知道這是一句傻話。

果然,雲欲休不屑地嗤了下。

“若他不怕我,何必弄這些魑魅手段。”

阿離嘆道:“啊,你好厲害!”

作為一名合格的狗腿,就要有捧哏的覺悟。

然而雲欲休一點也不滿意。

他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她的小觸須了。

原以為經過昨夜一度春風,她那透明小觸須會變長,生出枝杈來。他都已經考慮試着接納她這奇怪又純粹的小欲.望了,誰知它竟沒了?!

就像現在,她分明說着贊嘆的話,那雙漆黑的眼睛裏卻只有一片懶散。

阿離的關注點并不在他身上。

她正盯着騰起的塵霧中那兩只巨大的螞蟻。

雲欲休不知何時已解開了白蟻身上的束縛。白蟻現出神魔身,像和都屠阿玉戰鬥時一樣,身體表面流轉着淡金色的光芒。玉離衡被他安置在頭頂兩條大.觸中間,雖然看不見他的表情,卻能想象到此刻這位仙族貴公子一定是瞠目結舌的模樣。

面前的灰蟻與白蟻個頭相當,一望就比他野得多,也健壯得多。兩只螞蟻觸須相抵,争鬥起來。

阿離此刻終于真正意識到了那個“神仆”的強大。

她原以為把白蟻和鎮海獸強行提升到聖君的實力得消耗那神仆不少功力,誰知竟是這般輕描淡寫!

小灰蟻觸碰到的金光只是那木牌中萬千金絲其中一縷而已。

想到滲入地底的那些,阿離不禁輕輕打了個寒顫。

果斷,這一切都是設計好的。

若是事先在這裏安排好伏兵,以雲欲休那多疑的性格,必然不會上當!

所以神仆只是安排了許多好鬥的小妖在附近區域,絲毫不引人生疑。再将白蟻留在他身上的氣味移到了木牌上,引雲欲休與阿離前來。等到獵物進入圈套,他再釋放木牌中的神光,将這附近的小妖全部變成他的戰将。

至于這封印了百丈方圓的金光法陣,顯然也是在神光滲入地下之後才激活的!

一個平平無奇的區域,頃刻間便成了絕殺之陣!

只不過,對方的目的是什麽呢?

這樣的妖魔和鎮海獸一樣,在雲欲休手下連三秒都撐不過。

消耗!?

阿離道:“他應該是想消耗你的力量。當心他躲在哪裏伺機而動。”

話音未落,地下又一只接一只地鑽出許多金光閃閃的怪物。

白蟻頓時慌了,一邊與灰蟻角力,一邊大喊道:“大人!大人!小的撐不住了呀!小的戰死事小,傷了舅公子事大啊大人!”

雲欲休的身影消失在原處。

揚起的沙幕從地表延伸至半空,一只又一只猙獰的怪獸爬出來,轟隆聲不絕于耳。

一只鉗蟲正伏到白蟻身後,對着後蟻足揚起銀色巨鉗時,颀長的黑袍人影鬼魅般地出現在它的腦殼上,一只蒼白的手輕輕摁住它的腦門。

一個呼吸間,巨型鉗蟲化成了灰燼空殼,慢慢悠悠灑向地面。

一只蚯蚓拱破了鉗蟲留下的最後形狀,它破土而出,直襲雲欲休。

“噫……”阿離一見那團蠕動的軟肉,渾身便爬滿了雞皮疙瘩。

雲欲休冷哼一聲,一手捂住她的眼睛,眨眼間便把那剛剛鑽出來正要仰天嘶鳴的大蚯蚓化成了飛灰。

長袖一掃,連形狀也不複存在。

百忙之中他不忘笑話她:“鳥不就愛吃這些?回頭得了空,我定矯正你這偏食的毛病。”

阿離:“……”為什麽他說這話的時候耳朵不動如山?!他是認真的嗎?!

話雖這樣說着,雲欲休卻是專門先挑這些長條軟蟲下手,就像打地鼠一樣,剛冒個頭就被他摁死在地下。

小白蟻擺脫了危機,載着玉離衡逃到了法陣邊上,最大限度地收縮起防禦圈,等待雲欲休收割這些妖魔。

阿離看出來了,神之力其實是非常強大的存在,即便是雲欲休已經與本體融合,也無法隔空大面積地消滅它們,他必須接觸它們,才能用本命魔焰摧毀那神力防禦。

破土而出的妖魔越來越多,很快便層層疊疊了。

阿離心頭隐隐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就在她心頭微凜時,一只渾身鬃毛倒豎的巨鼠高高躍起,轟一聲落在了白蟻和玉離衡面前!

雲欲休偏頭一看,嘴角重重抽搐。

阿離道:“我去解決!你幫我攔一攔,別讓其他的妖魔過來幫忙。”

“嗯。”雲欲休的聲音裏冒着寒氣。

阿離現出神魔身,果斷躍下!

白蟻不是那鼠妖的對手,對打了兩下,便被壓在了法陣邊緣的金光罩子上。

鼠妖張開大口,露出鮮紅染血的獠牙,重重咬向白蟻脆弱的脖頸——顯然,這鼠妖在得到神之力前,剛咬死了什麽會流血的動物,是個非常兇殘的家夥。

“給我滾開——”阿離從天而降,咚一下撞在了鼠背上,腳爪狠狠抓住它的脊骨,撲扇着翅膀将它掀到一旁!

脫身而出的白蟻喜極而泣:“謝謝女大人,謝謝女大人!”

“幫忙!”阿離回頭吼道。

她只能利用體重制住這些妖魔,卻無法突破那些神光屏障。

只有同樣擁有神之力的白蟻才能刺得穿。

“噢,噢!”白蟻狼狽爬起來,跌跌撞撞沖向戰團。

阿離像五行山一樣壓在巨鼠的背上,兩只巨爪緊緊制住它,雖然無法擊穿金光,但她可以重重擠壓,令金光之下的妖魔身體變形。

比如現在,巨鼠兩肋被鳥爪鉗住,壓根動彈不了。

阿離使了個千斤墜,将它壓得吐舌頭。巨鼠拼命掙紮擰動,卻無法擺脫阿離大胖鳥。

“快!”阿離用喙點着巨鼠的脖頸,“照這裏戳下去!”

白蟻揚起了前足。

阿離微微眯起眼睛,防備着白蟻臨陣倒戈。

幸好,它依舊和從前一樣聰明。

蟻足順利刺穿了巨鼠的喉管。阿離用喙點了一條線,白蟻照着她的指導,剖開心口,露出微微抽搐的魔心。

阿離毫不遲疑一口吞下!

“大人!後面!”白蟻一聲尖叫。

阿離一腳踢散了鼠灰,回頭一看,只見三只巨鼠齊齊包抄過來。

白蟻聲音顫抖:“大,大人,魔尊大人哪去了……”

“不怕,”阿離胸有成竹,“我把它們串成粽子,你再來殺。”

她揚着翅膀,揮舞着兩只短腿杆撲了上去。

阿離其實也挺納悶,她明明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柔弱女子,大約讀過些書,打架是肯定不會的。但不知為何,只要變成鳥,就好像滿腦子都是戰鬥的技能,每個動作都精準幹脆利落,像個鬥鳥似的!

正如此刻,她微眯着眼,矮下身子避過一只巨鼠的撲咬,當那柔軟的肚皮從她頭頂掠過時,她下意識地揚起喙,就想劃開它的肚皮,銜出它的內髒。

阿離及時打住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她在地面上撲了撲翅膀,借力躍了起來,跳向另一只巨鼠。

她上蹿下跳,很快就引得三只巨鼠相互撞成一團,然後瞅準時機,用爪和喙把它們的尾巴打成死結。

三只巨鼠胡亂掙紮,越掙,尾巴越是纏成了一團亂麻。

阿離得意地踩住這團鼠球,招呼白蟻過來收割魔心。

白蟻早已被她這一連串操作驚呆了。直到玉離衡拍了拍他的腦袋,他才屁颠颠沖了上去。

“分你一個!”阿離大度地說道。

白蟻急忙搖足:“不不不大人,小的的腦袋還挂在褲腰帶上呢,吃了也是浪費!”

阿離知道他是想在自己這裏讨一個不殺的承諾,她心中暗笑,佯裝不理解,聳聳翅膀道:“那算了,等你安回了腦袋再說。”

白蟻苦笑不疊。他知道自己差一點就犯下了滔天大罪,此刻嘴裏發苦,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阿離順利吞下兩枚魔心,心中不由十分感激——神仆真是個好人哪,瞅瞅這經驗送的!

就在她準備指揮白蟻取第三枚魔心的時候,變故突然發生了。

這只鼠妖不知何時悄悄抽.出了尾巴,它眯眼裝死,尖利的尾卻是高高揚了起來,對準了阿離毛茸茸的腦袋!阿離正笑吟吟地和白蟻說着話,仿佛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的危機。

雲欲休面前忽然鑽出了一排巨鼠。

他心有所感,目光穿透重重阻礙,看向阿離。

“嘶——”

眼見那巨鼠的尾尖攜着萬鈞之力重重刺下,雲欲休手足冰涼,整個人仿佛凍結了。

幾只巨鼠殺氣騰騰撲将上來。

他若是繞過它們,勢必救援不及!

這一刻,雲欲休眼前的世界仿佛凝固了。

他覺得自己像是在漿糊裏行走一樣。

他看見自己慢慢擡起一只手,摁在了撲到面前的鼠牙上。

鼠牙……

他的眼睛一瞬間變成了赤紅色。

那些被封印的記憶強勢地破開封印,湧入他的腦海。

他茫然地繼續向前走,全身上下,仿佛墜滿了眼睛通紅的鼠。無數的尖牙細細密密地噬.咬着他的皮肉。

巨鼠在他手下化成了灰。

他從仍然保留着生前形狀的鼠灰中穿過,手一擡,摁在另一只拍來的巨爪上。

周身的牙仿佛已咬穿了皮肉,正在啃噬他的血管和骨骼。

銳齒摩.擦骨骼的聲音凍住了他的血液,往前的每一步,都給他帶來死亡的錯覺——他就像一座固執前行的冰雕,每一步都可能粉身碎骨。

他仿佛聽到自己的靈魂發出尖嘯,制止他繼續前行。

然而,那根高高揚起,對準了呆貨腦袋的鼠尾将他牢牢牽引住。

他繼續向前走。

又有幾只巨鼠在手下化為飛灰。他提氣,輕身,一掠。

其實這一串動作,都發生在半個呼吸之間。

“我的人……只有我殺得……”

若是有人在旁邊看,只會看到一道黑色殘影劃過化成灰燼的鼠群,落在了阿離的腦袋後方。

高速襲來的鼠尾,重重砸在了雲欲休的後背上。

世界在他眼中再一次變成了慢動作。

他看到阿離這只大胖鳥極慢極慢地側過身,偏開頭,揚起一只翅膀,黑眼睛裏閃爍着狡黠的光。

‘哦,不笨嘛。’他腦海中迅速晃過這個念頭。

再下一刻,那只該死的翅膀重重呼在了他的身上,連他,帶鼠尾,一起扇了出去!

雲欲休只來得及罵了半個髒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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