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蘇霓錦想了想後,嘆道:

“我爹也是三品。你還這麽年輕,前途無量啊。”

化名為‘羅時’的祁昶很顯然不常被人這般誇獎,意外的揚眉,盯着長籲短嘆,頗有感觸的蘇霓錦,片刻後居然破天荒的笑了一聲。

“所以,你能跟我說了嗎?”笑完之後,祁昶問。

蘇霓錦不解:“說什麽?”

“說你證據确鑿的新發現啊。”祁昶提醒。

蘇霓錦搖頭,堅定立場:“不說。我回去跟我爹說。”

祁昶眸光微動,勸道:

“先前我從主殿過來,聽見太子殿下的吩咐,你爹只怕這幾天都回不去了。你若有新的證據,最好趕緊說出來,要不然不僅平白拖長了調查時間,還會讓你爹和戶部的人多做幾日無用功。”

蘇霓錦見他說的一本正經,不像是诓她,有點動搖,祁昶見狀,再勸:

“你已知曉我的身份,我若搶了你爹的功勞,你自可讓你爹去太子殿下面前告我的狀,不是嗎?”

不得不承認,這個羅統領的口才太好了,蘇霓錦就這麽被他三言兩語的給說服了。

“好吧。那我跟你說,你回禀太子的時候,一定要提我爹啊。”蘇霓錦妥協。

祁昶爽快點頭。

蘇霓錦組織了一下語言,将先前分辨真假賬本時注意到的情況,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真假賬本除了字上面的不同之外,還有一處很大的不同。那就是——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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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祁昶疑惑不解:“這如何能做證據,每次研磨出來的墨,濃、淡、稀、薄都各不相同,這可比你說的‘字的氣場’還要玄之又玄。”

确實如此,如果蘇霓錦說的字的連貫性不同,這找幾個懂行的人看,說不定還能看出些端倪,或許可稱為證據,但墨不同的話,約莫連疑點都算不上。

“我不是說墨的濃淡稀薄,我是說,真假賬本上用的墨的品種不同。”蘇霓錦說。

“我在看我爹拿回家的那兩本賬本時就隐約發現了這個問題,但因為比對太少,所以不能确定,直到我爹帶我入宮,我看見了很多賬本之後才确定的。我不知道你對墨有沒有研究,但是你們宮裏和戶部用的墨全都是上好的松煙墨吧。”

“松煙墨是用松木的根煉成的煙灰,是木炭煙墨,宮裏肯定是選用最好最肥壯的松木根煉煙,過程繁瑣不說,對松木根的要求也很高,普通人家想要做出類似宮裏用的上好松煙墨很不容易。所以,民間現在已經有地方開始用油煙墨了,就是用桐油或者其他油脂,通過焚燒煉制出來墨。”

蘇霓錦以前學仿字的時候,師父就特意跟她解說過松煙墨和油煙墨的區別,她剛看見賬本的時候,也很意外,沒想到她竟然穿越到了松煙墨和油煙墨的使用分界時間軸上,并且無巧不巧,真假賬本上用的就是很明顯的松煙墨和油煙墨,這就成了一樁絕對有力的證據。

祁昶聽了蘇霓錦的話,似乎有點雲裏霧裏,宮裏用的墨是松煙墨,這一點他是知道的,卻是不太清楚,民間已經開始用什麽油煙墨了。

“這……倒是第一次聽說。可若知道的人不多,到時候也同樣會有人争論不休,你所謂的松煙墨和油煙墨,具體怎麽分辨?可有什麽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明顯區別嗎?”

祁昶雖居上位,但思維開闊,不是那種故步自封的人,只要是好的,他都願意去嘗試,去理解,去接受,所以,對于蘇霓錦提出來的兩種墨的不同,他的第一反應不是懷疑,而是如何更好的證明。

蘇霓錦想了想後,認真點頭道:

“有!但是,現在我沒有賬本啊。如果拿兩本真假賬本過來,我可以立刻區別給你看。”

祁昶盯着蘇霓錦看了片刻,對跟在他們身後真正的羅時,羅統領招招手,只見羅時小跑過來,祁昶直接對他伸手,說了句:

“賬本。”

羅統領愣了一瞬就反應過來,從衣襟中拿出兩本賬本遞到了祁昶手中,祁昶将之遞到蘇霓錦面前,說:

“這是之前殿下讓取的,正好放在身上,你證明給我看。”

蘇霓錦接過賬本,沒想到他還真拿的出來,見他一臉期待,蘇霓錦也不扭捏了,拉着他就走,祁昶和羅統領都很驚訝,羅時的手都已經按在刀柄上了,不過太子沒發話,他自不能輕舉妄動。

祁昶盯着蘇霓錦拉着他衣服的手,蔥尖一般,瑩白細膩。倒是個不拘小節的姑娘。

蘇霓錦沒怎麽注意自己的動作,她環顧一圈後,看見右前方高牆底下有一處小水窪,眼前一亮,拉着祁昶在小水窪前蹲下,祁昶就見蘇霓錦将兩本賬本翻開,每本賬本裏撕下小半頁的紙,祁昶沒想到她會直接撕紙,吓了一跳。

“喂,你!”

住手兩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出口,蘇霓錦已經一系列行雲流水的撕紙動作做完了。

“別大驚小怪,我撕的目錄,前後都一樣,不妨礙什麽的。”

蘇霓錦對祁昶揚揚手中的紙片,從容一笑,然後果斷将手中的兩片紙丢入了水窪中,祁昶見她這副篤定的模樣,反正已經阻止不了,便不再說什麽,靜心看兩張紙片在水窪中有什麽變化。

“看看看,快看。”

蘇霓錦擡手拍了兩下祁昶的肩膀,提醒他看水窪,祁昶又是一臉震驚的看了一眼被蘇霓錦打了兩下的肩膀,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冒犯一般。

蘇霓錦擡頭,見祁昶沒看水窪,反而在看自己,果斷又拍了下他,大聲提醒道:

“哎呀,你看我做什麽,看水裏。”

祁昶這才反應過來,幹咳一聲掩飾小小的尴尬:“哦,好。”

目光回到水窪之中,就見先前被蘇霓錦丢進去的兩片紙上的墨跡變得不同,一片紙上的墨跡暈染的特別嚴重,不過片刻的功夫,幾乎都要看不清紙上的字了,而另一片紙上的字,雖也有些暈染,卻不太嚴重,字跡仍然清晰。

“松煙墨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能受潮,所以你們宮裏存放文檔的地方,肯定都是幹燥的閣樓吧。因為油不進水,油煙墨這方面的問題就要少一點,用油煙墨寫出來的字,只要不是浸到水裏,稍微受點潮也沒關系。”

蘇霓錦将水窪裏的兩片紙撈出來,放到一旁沒水的青石上微微晾幹,讓祁昶看。

“竟有這麽大的區別。”

祁昶看着地上的兩張紙片,如是感慨。

“這個證明夠嗎?真的賬本上面用的是松煙墨,假的賬本上用的是油煙墨,若有人質疑,就用這個辦法證明。”蘇霓錦蹲在地上,兩手抱着膝蓋看着仿佛發現新大陸的祁昶。

想想還是不怎麽放心,用肩膀輕輕撞了撞他,說道:

“喂,別忘了你說的,你得告訴太子殿下這是我爹想出來的。”

祁昶将兩片紙拿起放在掌心,點頭回道:“放心吧。”

蘇霓錦看着他帥氣的側臉,決定相信他一回,人都說相由心生,這位羅統領長得這麽帥,想必心靈也是很美的吧。

祁昶将紙片收好後起身,看了一眼随他一同起身的蘇霓錦,破天荒的問道:

“你這麽想幫你爹争功勞,是有什麽想要的賞賜嗎?”

賞賜……

蘇霓錦覺得腦門上一道靈光閃過:“當然有。”

祁昶俊眉一挑:“想要什麽?升官嗎?”

“升官?”蘇霓錦語氣訝然,果斷搖頭:“不是不是。”

“那你想要什麽?”祁昶奇道。

蘇霓錦左右看了看,露出精明的微笑:“如果可以的話,就讓太子殿下多賞賜點金銀珠寶吧。”

祁昶以為自己聽錯了,所有官員立功都是為了更上一層樓,怎麽到她這兒就不是了?

“金銀珠寶?這倒有趣,你們家很缺錢嗎?”祁昶失笑。

蘇霓錦一蹙眉,覺得這羅統領不知人間疾苦,挺胸質問:

“誰家不缺錢?你家不缺嗎?”

祁昶見她略有嗔怒,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如果你要升官的賞賜,你爹官位高了,金銀珠寶不就源源不斷的來了嗎?”

這就跟要金蛋還是要金雞是一個道理,有了金雞還怕沒有金蛋生?

蘇霓錦卻一副正義凜然:

“那豈非要我爹貪污受賄?我爹可是清官!當什麽官都是由朝廷說了算的,怎可私下讨要。再說了,貪污受賄來的錢,哪有主上賞賜的錢花的安心呢?”

“這個道理……好像也對。”祁昶略有所悟,無言以對。

入宮的時候,蘇霓錦覺得這條路很長,走的很慢,但出宮的時候,倒是很快就到了宮門口。

蘇霓錦在宮門口遞了牌子,守衛驗證過後,便開了宮門讓她通行,蘇霓錦往外走了兩步,想來想去,還是忍不住回頭。

有些話她憋了一路,看那羅統領長得帥,才好心提醒他道:

“羅統領,你還年輕,在這種忠君愛國,大是大非上一定要注意。千萬別在原則問題上,因小失大,自毀前程啊。告辭!”

說完這些,蘇霓錦鼓勵般對他們兩人拱了拱手,作為告別,扭頭出宮去。

直到宮門再度關上,真正的羅統領才納悶的說:

“殿下,蘇小姐為什麽與我說這些?”他自認非常忠君愛國,從未有過任何不敬的想法。

祁昶盯着緊閉的宮門看了一會兒,轉向一臉納悶的羅統領:

“大概就是,提醒提醒你吧。這蘇家小姐,還真是個熱心腸。”

……熱心腸?

殿下莫不是在搞笑?

作者有話要說:羅統領一臉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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