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一路上祁昶只是閉目養神, 連基本的情況都沒有跟蘇霓錦交代, 直到蘇霓錦下車以後才知道, 原來她提出循着‘墨’方向的調查工作,他們也想到了,并且前幾天就已經開始,在城中排查過一遍,找到了幾家可疑的制墨坊地址,現在帶她過來,基本上就是讓她确認一下,到底哪一家制墨坊做出來的墨與賬本上的墨相同。

蘇霓錦跟祁昶坐在馬車裏,羅時帶人去敲門,然後以要看貨為由, 将墨坊中做的各種墨取出來給蘇霓錦分辨。

馬車裏,文房四寶放在蘇霓錦面前的茶桌上,蘇霓錦拿到墨以後,研磨出來,然後寫在紙上仔細辨認。

祁昶在一旁看着她工作, 将她寫過的紙拿在手裏看,紙上的字是她刻意模仿賬本上的,祁昶親自對比,發現蘇霓錦果然寫的分毫不差。

若不是知道她的底細, 祁昶都要懷疑那些假賬本就是經她手寫出來的了。

蘇霓錦研磨了十七八根墨條, 寫出來字的墨跡與賬本上的墨跡幾乎沒有重合的, 遺憾的對車窗外等候的羅時遺憾的搖了搖頭。

“已經走了多少家了?”祁昶忽然問道。

羅時在外面拱手回答:“七家了。還剩最後一家, 在永定巷。”

祁昶點了點頭,沒說什麽,羅時仿佛就知道他什麽意思了。

他們這種心有靈犀,心心相印,一切盡在不言中的交流方式讓蘇霓錦覺得很是好奇,放下筆,忍不住問道:

“羅統領,你和張三是有什麽特殊的溝通技巧嗎?”

祁昶斜斜睨了她一眼,拿起她剛放下的筆,在紙上寫下幾個字,然後把筆遞給蘇霓錦,蘇霓錦看看他,又看看他遞來的筆,腦中靈光一閃,接過筆,開始看他寫的那幾個字。

看了兩眼後,蘇霓錦才猛然發現,自己居然也做了跟張三一樣的事情。

羅統領對她明明什麽都沒吩咐啊,她怎麽就知道,他是想讓她寫他的仿字呢?

這個羅統領身上仿佛有一個看不見,摸不着的信號塔,凡是跟他想接觸的人,都會被信號塔影響到,他把自己的想法通過信號塔傳出給跟他想傳遞消息的人。

嗯,一定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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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霓錦才不想承認自己是受到羅統領身上氣場的壓迫,才不想承認是自己被他氣場壓迫下求生欲爆棚呢。

蘇霓錦找出了祁昶字跡的順序和轉折點,然後便埋頭,一筆一劃的照着描繪起來。

幾個字很快就寫好了,正巧馬車這時候恢複行駛,趕往下一個制墨坊。

祁昶将蘇霓錦面前的紙拿起來,對比看了幾眼,說道:“還真挺像的。用這手藝做了不少壞事吧。”

蘇霓錦聽他誇贊,原本還有點沾沾自喜,沒想到他話鋒急轉而下,蘇霓錦心上一緊,難道她算計裴家和杜家的事情被知道了?

“羅統領這說的什麽話,我可是良臣之後,從不幹壞事的。”蘇霓錦一身正氣道。

祁昶看了一眼她微微發顫的眼珠子,笑道:“是嗎?那真可惜了。”

蘇霓錦心中發毛:“可,可惜什麽?”

“可惜這世上少了個造假高手。”祁昶說:“你寫仿字的時候,是必須一個字一個字的對照着寫,還是只要仿過一遍的字就不會忘記?”

蘇霓錦瞪着祁昶,腦中好像又一次接收到了祁昶通過信號塔發送來的腦電波,居然聽懂了他話裏的潛臺詞。

回道:“羅統領放心吧。我還沒厲害到,仿過的字都記得寫。所以不會用你的字去做壞事的。”

祁昶對這個回答比較滿意,蘇霓錦見他這般,不禁小聲嗫嚅一句:

“又不是你的字,還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祁昶耳力超群,蘇霓錦自言自語的吐槽他居然聽見了,擡眼問:“你說什麽?這怎麽不是我的字?你親眼看着我寫的。”

蘇霓錦嗤笑一聲:

“你摸着良心說,你平時都這麽斷斷續續,一筆一劃寫字的?雖然這幾個字看起來寫的也挺好,但終究生疏不連貫,肯定不是你真實的字跡。”

祁昶又一次被蘇霓錦震驚到了。

她猜的沒錯,他的字和陛下的字都不能流出宮外,就算是宮裏寫的廢稿廢紙,都會有統一的太監回收了去燒掉,就是為了防止他和陛下的字流出之後,被人仿寫,僞造書信和旨意。

所以他剛才寫字的時候,特意一筆一劃的避開了他寫字的習慣,但他自認為寫出來的字依舊美觀,卻不想連這細微之處都被她發現。

這姑娘的眼力不是一般的好。

“你除了會寫仿字,還會什麽呀?仿畫?”

反正馬車還在走,沒到下一個制墨坊,祁昶幹脆跟蘇霓錦聊了起來。

蘇霓錦正在研究桌上的一直黃金香爐,本來以為是鎏金的,用手一碰,頓時感覺到了黃金得天獨厚的觸感,她對這種金閃閃的東西,天生沒什麽免疫力,一邊垂涎一邊随口答道:

“仿畫我不行,畫這種東西講究意境,構圖遠近,墨色深淺,太複雜了。”蘇霓錦的目光直勾勾盯着黃金香爐,不時伸出手指輕輕的觸碰,那喜歡的神色,絲毫不加掩飾。

這一瞬間,祁昶沒有來的不高興了。

這個女人看字有點眼力,看其他的就沒什麽眼力了。明明這個車裏面,最值錢的應該是他這個人吧,可她卻盯着一只破香爐看,還看的這麽入神,這麽露骨。

“不過,我也不是完全不能畫。只要範圍小一點,讓我能記住所有的細節就行。”蘇霓錦繼續說,完全沒有注意到,她身側的帥哥正不爽的瞪着她。

馬車說停就停,很快到了永定巷。

蘇霓錦掀開車簾子,趴在窗口看着羅時去敲黑墨坊的門,與之前幾個墨坊不同,這家來開門的時間比較長,是羅時锲而不舍的敲了十幾下以後,裏面的人才姍姍來遲。

羅時說了自己的來意,那人了解之後,從裏面拿出幾塊墨出來給羅時,羅時謝過後,将墨送到馬車上。

“這家墨坊是一對兄弟開的,據說是徽州人。”羅時在窗外照例說着墨坊的信息。

蘇霓錦重新換了一塊新的硯臺,滴入泉水,将墨放到硯臺上研磨片刻後就出墨了,她用新筆蘸墨,翻開賬本照着寫。

她每回動筆,祁昶都很有興趣的湊到旁邊就近觀看。

“這油煙墨書寫起來,确實比松煙墨要流暢許多,研磨也絲毫不費勁。”祁昶拿起蘇霓錦擱置在一旁的墨條細細觀看着。

蘇霓錦邊寫還邊跟他對話:

“油煙墨的好處确實比松煙墨多,關鍵是原料簡單,可以讓家家戶戶都用上這種流暢的好墨,不需要受每年松木質量好壞影響,還方便儲存,寫的字也不容易暈染。羅統領,我覺得今後這種油煙墨會是趨勢,你可以跟太子殿下建議建議,讓他以朝廷的名義推進這種墨,也是造福于民的惠政嘛。”

蘇霓錦說完這些,字也寫的差不多了,擡頭對似乎在認真考慮的祁昶抛去一個媚眼,成功把祁昶弄黑臉之後,她才将紙拿起來放到嘴邊輕吹,促使墨跡快幹。

祁昶吃了個媚眼,那一瞬間感覺身子酥了一半,可這個舉止太輕浮了,自小受到的教育裏可不包括怎麽處理被女人抛媚眼這種情緒,導致他遲遲未再看蘇霓錦一眼,直到她發出一聲疑惑:

“咦?”

祁昶回過頭去,只見蘇霓錦将紙遞到祁昶面前,驚喜萬分的說道:“找到了,就這個!”

祁昶還沒從她剛才的媚眼中回過神來,又被她仿佛灌入星辰,笑眯了的眼睛給迷惑住了,盯着看了好一會兒。

蘇霓錦見他沒反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兩下:“你看什麽呢?聽見我說的了嗎?”

祁昶猛地回神,将頭轉到一邊,深吸了一口氣:

“聽到了。你确定嗎?”

蘇霓錦連連點頭:“确定确定。你自己也看看嘛。而且氣味也一樣,加了麝香與甘草。你聞聞。”

蘇霓錦将紙張送到祁昶面前,祁昶下意識往後退了退,從他的角度看,蘇霓錦是半跪在他面前仰視他的,像一只乖巧可愛的波斯貓,正歪着毛絨絨的腦袋對他喵喵叫。

這誰受的了。

祁昶接過紙張以後,無意識幹咳一聲,沒有像蘇霓錦說的确認墨的香味和痕跡,而是直接準備動身下車。

可在他起身之後,又忍不住坐了回來,目光盯着前方,話卻是對蘇霓錦說的:

“女子當矜持端莊,那媚眼,今後不可再抛。”

至少不可再對他以外的男人抛!祁昶心中又默默追加了這麽一句。

說完之後,祁昶便頭也不回的離開車廂,蘇霓錦愣愣的盯着他背影看了好一會兒,丈二摸不着頭腦,自言自語的呢喃道:

“我什麽時候跟他抛媚眼了?奇怪!”

正納悶着,聽見外面傳來敲門聲,蘇霓錦将腦袋探出車窗外,看見羅統領和張三又在敲門,顯然是要找這墨坊主人問話。

這件事蘇霓錦也算是參與者,哪有不好奇的道理,她也想聽聽墨坊老板怎麽說。

于是趕忙從車裏出去,趕到了祁昶他們身邊,這墨坊的老板開門特別慢,剛才就是這樣,一行人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羅時敲了幾十下門以後,墨坊裏也沒有人再出來開門。

羅時和祁昶對視一眼,立刻反應過來,只聽羅時急道:“糟了!”

說完,擡腳就踹在了這墨坊的大門上,把毫無所覺的蘇霓錦給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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