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何小葉一口氣憋在胸口處不敢喘出來，腳尖踮了起來，整個人死死貼在樹幹上，恨不得鑽進去。

姜恒眼裏一直帶着笑，但含着徹頭徹尾的惡劣。他用手肘撐着樹幹，幾乎要貼到何小葉身上了，他得寸進尺往前湊了湊，靠在她耳邊，問道：“什麽感覺？”

“你走開！”

何小葉盡量兇狠，但聲音發抖，毫無氣勢。

姜恒還在輕笑，一字一頓道：“讓你感受一下，被陳醋和大蒜包圍的酸爽。”

何小葉愣一下，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毫無道理的，臉驟然漲紅，她努力後縮，拉開距離，伸出手推了他一把，吼道：“你這人真的很讨厭！”

小手軟綿綿的沒有力氣，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覺到指尖些微的涼意，她大概怕得厲害。

涼意烙在胸口，好像半天消不去，姜恒突然沒了惡作劇的興致，往後退兩步，懶懶望着她。

那種猶如被實物壓在周身的氣息消失了，何小葉覺得自己終于能自由呼吸，她深吸一口氣，微紅的臉蛋上自然露出一絲輕松的神色。

姜恒揚了一下眉，略微不爽：這小丫頭怎麽回事？一副劫後餘生的慶幸神情，我姜恒難道是魔鬼嗎？

何小葉還在整理情緒，沒了壓迫的輕松感剛過，怒氣竄了上來，姜恒這人真的太惡劣，她誠心誠意來道歉，他卻捉弄她玩兒。早知道不來道歉，剛才應該把奶茶潑他身上。

何小葉越想越氣，擡起頭狠狠瞪他一眼，質問：“你覺得捉弄別人很好玩兒嗎？我來道歉，不表示你可以耍我。”

“我只是讓你感受一下這股酸爽。”

何小葉氣鼓鼓地喊：“那你可以不用靠那麽近！”

“那怎麽感受？”姜恒滿臉的無辜，突然他揚着嘴角笑了一下，“脫下來給你聞聞？”

他說着話，雙手捏住衣角，作勢要脫衣服。

“停！”何小葉氣得使勁跺腳，膝蓋一震，又疼了起來。

“那你說怎麽辦？”姜恒湊到她面前。

何小葉咬着牙，瞪着姜恒，“你怎麽這麽讨厭？起開！”

“哎呦，還會罵人呢？！這叫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對嗎？”姜恒依然不着正調，特做作的裝出一副驚訝模樣。

何小葉完全不想搭理他了，她伸手推他一把，可是姜恒身量高大，她的力氣太小，不僅沒推動姜恒，反倒自己往後退了一步。

膝蓋一彎，疼痛得更厲害，她忍不住輕吸了一口氣。

“怎麽了？”姜恒察覺異樣，難得正經了起來。

何小葉垂着眼，不說話。

“上次給我行那個大禮，磕壞了？”

何小葉仍舊不說話，只是雙唇緊抿了起來，兩個小拳頭也緊緊地握着，渾身繃緊，像一只全身戒備，随時準備出擊的小貓。

姜恒看着她，嘴角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心裏開始冒出一些不着邊際的想法。這個小貓似的丫頭要是沖上來打他，他會怎麽反應？躲開？反擊？還是抓住她，摟進懷裏……

越想越不像話，姜恒撇過頭，不再看她。

“疼得厲害？”他的聲音沒有了調笑的味道，透露出少有的正經。

“沒事。”

何小葉放松了一些，也不看他，只回答了一句，便繞過他往外走。

膝蓋還是有些疼，走起路來不自然。

姜恒側頭看她一眼，見路燈下那個小小的背影正一瘸一拐往前走，心裏覺得格外別扭。他煩躁的“啧”了一聲，兩大步追上去，道：“去那邊坐着等我，我回宿舍給你拿藥。”

“不用了。”何小葉聲音淡淡的，仍舊固執地一瘸一拐往前走。

“老子……”姜恒氣得揚起手，想把她拽過去，突然又覺得不合适，只能頹然放下手，無賴道，“要我抱你過去？”

“不要臉！”何小葉扭頭瞪他一眼，見他作勢蹲下來要抱她，她立馬改了方向，自己忍着疼，盡量快地往凳子處走去。

何小葉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讓姜恒深受打擊，不過他向來不要臉，将這一切歸咎為身上有面湯，影響了他的魅力值。

何小葉坐在凳子上，片刻，陰影籠在頭頂。身量高大的姜恒走到她跟前，低頭看她。

“別瞎跑，乖乖等我。”

他說完，突然笑了一下，很認真的樣子，全然沒有了平時的吊兒郎當和玩世不恭。

何小葉仰頭看他，怔了片刻，回過神，看見他高大的背影正往宿舍樓跑去，漸漸融在黑暗之中。

不出五分鐘，姜恒就小跑着回來了。

他站在何小葉跟前，輕喘着氣，微彎腰，将手裏的藥瓶遞過去，“吶，每天三次，別忘了。”

何小葉擡頭看他，兩人目光不期然相遇。何小葉微怔一下，此時他的目光有一種幹淨而認真的味道，跟他平時的模樣完全不符。

姜恒突然笑了，吊兒郎當的神情出現，眼裏那一絲幹淨和認真消失不見。他調笑道：“怎麽着，姜恒是不是超好看？”

何小葉回過神，發現自己盯着他看了太久，臉不自覺有些紅。她匆匆低頭，伸手接過姜恒遞來的瓶子，很輕地道了一聲謝。

他是一路小跑着的，出了些汗，瓶身沾了他手心的汗，有些潮濕溫熱。今天一天，收到了兩瓶藥，寝室抽屜還躺着一瓶，何小葉覺得這種感覺不太好。

“把藥擦了再走。”

“我回宿舍再擦藥。”

“不行，”姜恒突然蹲了下來，擡起頭，挺壞地看她，“想讓我幫你擦？”

“不用！”何小葉立馬彎腰，揪住自己的褲腿，“你退開一點，我自己來。”

姜恒點點頭，站了起來。

何小葉自己挽起褲腿，露出兩截白嫩細膩的小腿，開始擦藥。

姜恒站在一旁，覺得她白得有些過分，燈光下簡直晃眼。這小姑娘好像是泡着牛奶長大的，小腿又白又嫩，只是膝蓋上的傷有些紮眼。一個膝蓋破了皮，留下幾道血液凝固後的疤痕，一個膝蓋一片紫紅，微微有些腫。

這丫頭是用生命往地上跪啊。姜恒想着有些想笑，但瞥見她牛奶似的腿，就渾身有些不自在。他輕咳了一下，從兜裏掏出煙盒和打火機，道：“我去那邊抽支煙。”

何小葉嗯了一聲，也沒擡頭看他。

膝蓋有些疼，何小葉不敢使勁揉，稍微揉了一會兒，便放下褲腿，坐在凳子上，乖乖等姜恒抽煙。出于禮貌，她應該道了別再走。

姜恒站在她對面的梧桐樹下抽煙，樹影落在他身上，辨不清面容，只能模糊看見一個輪廓，和明明滅滅的星火。

突然，星火墜到地上，姜恒從陰影處走了出來。

他懶洋洋走到何小葉身邊，聲音微有些沙啞道：“走吧。”說完，轉身往女生宿舍方向走去。

“去哪兒？”

何小葉立刻站起來，追過去。他腿很長，步子很大，但卻走得很慢，所以何小葉跟着他并不吃力。

“送你啊。”姜恒理所當然。

“不用！”何小葉一口回絕。她可不想跟姜恒這樣的人物一同出現在女生宿舍樓下，只要被一個人撞見，估計過幾天就會傳出亂七八糟的流言。

姜恒停住腳步，啧了一聲，側頭很不爽地看她：“我怎麽總覺着你特嫌棄我啊？”

何小葉抿抿唇，縮了一下脖子，弱弱道：“我沒有，不過……你不要回去換衣服？”

“沒關系。”姜恒揚揚眉，心情突然有些好。

“我自己回去吧，真的不用送。”

何小葉一張小臉皺了起來，看起來怪可憐。

姜恒舔一下牙，點點頭，“行，那你自己回去。不過……”他掏出手機晃了一下，“手機號給我。”

何小葉不明所以，沒說話。

“剛才宋迪打電話恐吓我，說你回宿舍少一根頭發，就跟我沒完。我得确定你安全回去才行。畢竟得走幾分鐘，指不準你跟哪兒又跪下了。”

他說完，舉着手機笑了一下，挂着滿身的面湯，小模樣還挺得意。

何小葉在心裏偷偷罵他一句，老老實實報了手機號。

“行，”姜恒存好號碼，才恩準何小葉離開，“回去走有燈的地方，別往犄角旮旯裏鑽。”

“我沒有。”何小葉輕聲辯駁。

“那你剛才怎麽跑後門那種荒僻的地方去了？”

姜恒質問的義正辭嚴，絲毫不臉紅，好像完全不記得剛才自己也在那兒的事。

何小葉繼續小聲辯駁：“你剛才也在那兒。”

姜恒啧一聲，有些生氣，這丫頭怎麽那麽會杠呢？

他破罐子破摔，無賴道：“我們能一樣嗎？有人要對我幹點啥，我還覺得自己賺了。”

何小葉沒忍住，噗嗤一下笑了。

姜恒側開頭，假正經，嘴角卻微微揚了起來。

何小葉回到宿舍，剛進門，宋迪就喊了起來：“回來了？我給姜恒回個信。”

宋迪的話剛說完，寝室裏的人都看向了她。

短短兩天，姜恒的大名已經在高一年級傳遍。

宋迪挑一下眉，渾不在意道：“看什麽，姜恒是我哥們兒。”

另幾人自覺無趣，又扭過頭自己幹自己的去了。

何小葉走到自己的桌邊，放在上面的手機亮了一下，她拿起來看了看，有微信。

一共兩條，一條是陶川發來的，一條是姜恒發來的驗證信息。

陶川：睡了嗎？腿好點沒有？

姜恒：喂喂喂，我是姜恒。

何小葉通過了姜恒的驗證，給陶川回了

條信息：好多了，謝謝。

她放下手機，伸手另一只手，看了掌心的小藥瓶一眼，有些煩躁地拉開抽屜，将藥瓶放了進去。關抽屜時，藥瓶晃動了一下，撞到了裏面另一個藥瓶，發出了“叮當”一聲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