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蟲屋04
門外的青年裹着羽絨服,因為冷,将半張臉都塞進了圍巾裏。
他不确定屋裏有沒有人,只是如果沒有,這方圓百裏找不到其他地方,他怕自己會凍死,只能抱着試試看的心态,敲了敲門,萬幸,門開了,一只蒼老的手扶上門框。
青年連忙将臉從圍巾裏放出來,自然而然的露出一張笑臉:“爺爺,我路過這裏迷路了,可以在您這裏借宿一晚嗎?”
老人沒露臉,也沒說話。
青年等了半響,也看不見老人有下一步動作,既不關門,也不開門放他進去,他愣了愣,想了想,突然福至心靈,連忙掏了掏口袋,只可惜掏了半天,只掏出一部手機。
青年歉意的将手機遞過去:“我可以把手機抵押給您,回頭再拿錢來換。”
他話音剛落,便聽見門內有人問了一聲:“是誰呀?”
這聲音聽着有點耳熟,但青年不覺得荒郊野外的,會遇見到自己的熟人,他連自己怎麽會到這兒的都還沒想清楚。
那人話音一落,老人便動了動,一只渾濁泛黃的眼睛從門後露了出來。
青年忙把手機往前遞了遞,滿眼渴求,非常想進屋!
手機沒了可以再買,凍死門外,命可只有一條!
老人沒看他的手機。
青年看着老人,老人面部僵硬,眼皮子都沒動,眼珠子卻驀地從左直接挪到了右邊。剩下的露在外面的眼睛,便全部剩下眼白,看起來有點恐怖。
老人看着木門背後,用沙啞得彷佛被苦瓜藤鋸過的嗓子道:“不認識。”他說完又将眼珠子轉了回來,但目光沒落在青年臉上。
青年掙紮着沖老人露出一個更和善的微笑,甭管吓不吓人,先讓我進去再說,不然就算他穿的羽絨服,半夜零點,氣溫零下,誰也扛不住啊。
“來過夜的吧。”秦淮肆笑着接道:“快讓孩子進來暖暖身子,這大冷天的,別老杵着跟木樁子似的,年紀這麽大,越老越沒用處,淨會給人添麻煩。”
老人聞言,面無表情的掃了廚房一眼。随即垂下松垮的眼睑,目光落在地上,幹涸枯瘦的手一用力,大門就“吱呀呀”被拉到了最大。
“進來,把門關上。”
青年連忙感恩戴德的蹿進門,再一看,老人已經坐在木桌前,手裏倒握着一把銀勺,拳口向下,在青瓷碗裏輕輕攪動着。
秦淮肆的食指在下巴上滑了一下,他微眯着眼去睨客廳,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去觀察別人經歷自己經歷過的事情,感覺更神奇了。
什麽情況才會在他還沒通關的時候,送過來第二個玩家?
難道游戲系統鑒定他已經死亡?
他往廚房門口靠了靠,肩膀驀然碰到什麽東西,人被堵了回去。
“嗯?”
秦淮肆警惕的伸出手摸了摸,觸手什麽也沒有,但廚房門與客廳彷佛被什麽東西阻隔成了兩個世界,讓他無法出去。
他挑起眉,突然擡起右手,握着菜刀直接砍了上去。
“叮——”菜刀被擋在半空,刀刃劈在一道透明屏障上。
屏障一顫,漾起一層漣漪。
秦淮肆看看刀,再看向屏障,表情逐漸變态,透着一股興奮感,嘴角也危險的勾了起來。
二十七次,整整二十七次!這二十七次他來過廚房多少次啊,每一次都無功而返,不得不重頭開始,就因為這道阻攔了他發現真相的屏障,他被迫在冰天雪地裏凍了一遍又一遍!
“當——”又一刀下去,屏障差點沒撐住,隐隐裂開了一條縫。
客廳裏的老人随之一頓。
秦淮肆眯起眼,他知道了,他知道為什麽會有新玩家被傳送過來了!
他提起刀,用盡全力劈下第三下、
“哐當——”
屏障應聲而碎。
老人握着勺子的手緊了緊。
廚房外的青年似乎是聽見了聲響,轉過身奇怪的看過來,但廚房裏漆黑一片,從亮處往暗處看,什麽也看不清。他有些擔心,便小聲提醒老人:“爺爺,是不是貓跑出來了?”
老人沒有反應,仿佛司空見慣,只按着劇情繼續攪拌瓷碗。
秦淮肆卻聽見了,他看向青年,青年的臉逆着光,看不清,他有些不悅,就要往外走去,腳剛踏出去,下一秒,人又出現在廚房中。
傳送門?還不讓他出去?
秦淮肆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自眼底騰起的破壞欲染着黑色火焰,想将觸目所及的一切,全部化為灰燼。
不讓他出去?那就讓敵人自己進來。
他伸出手,五指在身前攥緊成拳,突然猛的砸在身旁的案臺上,整個案臺随着他的大力砸下,龜裂出一道道紋理。
一下沒碎,他又砸下第二下。
“轟隆——”
案臺化為齑粉,案臺下的水泥鋼筋“嘩啦啦”全砸在了地板上,露出藏在下面的大批蟑螂。
這群蟑螂在自己的老巢安逸慣了,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頓時吓的四處亂竄。
一只稍小一點的蟑螂爬得慢而遲疑,在蟑螂堆裏顯得極其不合群。
秦淮肆掃了它一眼,又看向別的蟑螂,突然伸手将它捏住,拿起來舉高。
小蟑螂緊張的撲騰起來。
秦淮肆想起什麽,伸手将T恤口袋裏的另一只蟑螂掏出來,兩只一對比……
客廳裏,青年被老人吃蟲子的動作惡心到,整個人往後一縮,屁股直接挪出凳面,“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啊!”
他疼得龇牙咧嘴,心裏想着要勸老人健康飲食,剛擡起頭,就見老人開心的咧着嘴,露出一嘴參差不齊的黑色牙齒。
行吧,開心就好,各地飲食習慣,他好像也不是太好幹預。
青年想的很開。
老人卻看着青年,用與對待秦淮肆截然不同的态度,提着沙啞的嗓子笑了笑,“要來一個嗎?”
“不用了!”青年下意識拒絕完才反應過來自己拒絕太快,有些失禮,頓時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謝謝爺爺,我不餓。”
老人也不勉強,只有些不愉的放下勺子,站起身,“我……帶你去休息。”
“好!好好!”青年歡快的點點頭。
老人別開眼,不喜歡他臉上的笑容,這種笑得傻乎乎的青年他以前也遇到過,不管怎麽吓,晚上做的夢都能美得冒泡,根本難以下咽,而他以噩夢為食,噩夢配腦子,真是人間美味。
老人舔了舔幹癟的嘴唇,沉默着帶着青年上樓。
他打開門,正想示意青年進去,原本平靜的臉,卻突然僵了一下。
房間裏,老太太端進來的蠟燭不知何時消失不見,連同老太太,也不在屋內。
青年就着老人手裏的燭光,發現老人本就被眼白占據了四分之三的眼睛變得更白了,瞳孔一瞬間收縮得微乎其微,幾乎看不見。
他奇怪的順着老人的視線往裏看,“爺爺?”
老人抿緊唇,顫顫巍巍的走進屋裏,他沉默無聲的從地上撿起一只拇指大小的白色長塊,藏進掌心,微握的拳頭輕輕發抖,他一聲不吭的将蠟燭留下,轉身離去時還不忘替青年關上門。
老人下了樓,直奔秦淮肆而去。
青年莫名其妙的在地上看了一圈,随即躺上床,舒服的閉上眼。
廚房。
秦淮肆捏着蟑螂收好,若有所感似的一轉身,就看見老人死死盯着他,那眼神令人不舒服極了,但秦淮肆毫無反應,只笑眯眯道:“我就知道,爺爺是不一樣的。”
老人薄唇顫了顫,“你,害死了她。”
“誰?”秦淮肆想了想,挑眉,“誣陷可是犯法的,我可沒有動手哦。”他看向老人微握的拳頭,身體微微前傾,湊近了些笑道:“我要是動手了,你可就連屍體也找不到了。”
老人氣得渾身發抖,腦袋更是轉了一個奇怪的角度看向秦淮肆,他往秦淮肆跨進一步,再一步就能伸手掰斷秦淮肆的脖子,卻意外的發現,自己的另一只腳無論如何也動不了。
他的脖子有些涼,這個感覺很熟悉,之前秦淮肆将箭矢紮進他肚子裏的時候也是這種涼涼的感覺。
而此刻,他的脖子上插了一把刀。
秦淮肆無聊得握着刀柄,将砍進老人脖子裏的菜刀收回來,眼瞅着老人再次變成了一地蟑螂,他順腳踩死一只路過他腳邊的,左手扶着脖頸用力一晃,“咔擦——”脖子發出一聲脆響。
他道:“爺爺,快放我出去吧。”
“我都陪你玩了二十八回了,”他掏出小蟑螂,迎着光看着蟑螂動來動去的觸角,手下一個用力,小蟑螂疼得直掙紮。
秦淮肆的聲線驀然冷了下去:“我都玩膩了。”
左手扔掉被捏死的小蟑螂,他面無表情的看向案臺化作齑粉後,唯一挺立的蓄水池。
“我找到你了。”
秦淮肆伸手掀開蓄水池池子,露出底下黑漆漆的洞,一把菜刀豎着紮進去,又豎着ba出來,“爺爺,下次跑的時候,記得找點聰明的東西組隊,我都看見你往哪跑了,你讓我怎麽裝作不知道呢,你說對吧,屍鼈爺爺?”
水池底下一只恍如蟑螂的東西抖了抖透明的翅,掙紮着往外爬。
秦淮肆拔起菜刀,“剎”一下又紮下去,“快跑啊爺爺!再不跑,可就要死了啊~”
刀紮進堅硬的甲殼裏,咔嚓咔嚓的響,很快,拔起的刀身上,染了一層綠血。
秦淮肆嫌棄的“啧”了一聲,随手将菜刀扔在地上,轉身撿起老人留下的衣服擦了擦手,走出廚房,往閣樓去。
那上面,還躺着個不知生死的二逼青年。
秦淮肆挑眉,一把推開閣樓門,木門“嘎吱”一聲,刺耳難聽極了,那床上熟睡的青年卻沒受一點影響。
他挑眉走進去,本不想搭理這個青年,畢竟副本BOSS都死完了,想必這人應該也能直接過關,但總覺得不過來不好。
他心裏隐隐有一種感覺,不來的話,他會後悔死。
秦淮肆站到床前,迎着燭光,青年的半張臉埋在被子裏,而露出來的那半張,驚人的熟悉。
似乎是被光照的不舒服,青年突然皺起眉嘟囔一聲。
“關燈……”
秦淮肆驚醒,忙将蠟燭吹滅,黑暗如沖閘而出的流水,瞬間将他湮滅。
他整個人僵在黑暗中,一動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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