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森林05

三人走回營地, 火堆早已失溫,衆人跑的太急甚至沒來得及帶走帳篷,而在這兇險的絕境沒有帳篷等于少了一層保護網, 也不知道他們今夜要怎麽活下去。

地面上還有殘肢碎肉和被巨蟒碾成了肉泥的人體組織,反應最慢的兩個新人在這個副本的第一天晚上留下了自己的命。

溫故看着地面上已經發黑的血跡和肉塊,隐隐有些反胃, 另一邊的王瑞已經幹脆的抱着樹嘔吐起來。

秦淮肆眯起眼, 腳尖随意的踢開一截大腿骨,漫不經心的眼神帶着一點嫌棄。他剛才應該先回來打掃的,這些垃圾污染了他哥哥的眼睛,真是讓人感到不愉快,

溫故表面倒沒什麽反應, 他飛快的掠過地上的血肉往深處走去, 這些人留下的帳篷裏還有多餘的食物,顯然跑得非常匆忙,而在這雞飛狗跳的混亂當中, 連帳篷都被收拾幹淨帶走的那塊空地便格外的醒目刺眼。

溫故走去查看, 試圖尋找出一些使巨蟒突然出沒的蛛絲馬跡。

王瑞喘着粗氣跑到溫故身邊, 驚訝道:“這裏原本應該是方琴的帳篷?”

“方琴?”溫故微微皺起眉,“你确定嗎?”

王瑞肯定的點頭:“琴姐昨天為了照顧你們那個外國人, 是跟那個外國人住的一個帳篷, 所以我記得很清楚。”

“傑列佛……”溫故喃喃道, 他正感覺有些奇怪, 突然間胳膊被扯了下,打斷了思路, 緊接着是秦淮肆的聲音。

秦淮肆推着溫故回到自己的帳篷前, 邊走邊道:“哥受傷了吧, 我來給你擦藥。”

溫故順着秦淮肆走的腿立刻釘在原地,态度隐隐透着抗拒:“我沒事。”

他不清楚自己背上的傷怎麽樣,但絕對算不上好看。

“怎麽可能沒事?”秦淮肆蹙起眉心:“哥哥都疼得站不起來了,肯定很嚴重,必須擦藥,哥哥不要逞強!”

溫故還想拒絕,秦淮肆直接拽過他的胳膊,把人往他們的帳篷那扯。溫故暗下使勁,手沒抽出來反而被拽得更緊了,他心下詫異,突然便有了一種秦淮肆已經長大的感覺。

這種感覺在此刻是如此清晰,以至于他再也無法繼續忽視秦淮肆身上的那些變化。

那個倔強到有些酷的少年,在他不知道地方,獨自生活了三年,每天與生死相伴,過着無法想象的日子,吃着讓他無比心疼的苦。

如此折磨人的時光将他打磨成一塊充滿陰霾的石頭,秦淮肆身上暴戾的血腥味,言行舉止的異常化全部如此清晰,在兩人胳膊與手交握的地方,秦淮肆甚至不由自主的扣着他的命脈。

溫故擡頭看向秦淮肆,秦淮肆背脊上結實的肌肉始終繃得很緊,就像他無時不透着警惕的神經,他在害怕……

樹梢上的猴子突然“吱呀”叫了一聲,尖銳刺耳,秦淮肆便立刻停下,扭頭警惕的看過去。

溫故看着他,秦淮肆的側臉在光影下斑駁陸離,他像是才發現自己扣住了溫故的命脈,陡然松開,而後找補道:“哥,你在看什麽?”

溫故嘆了口氣,擡手拍拍他的腦袋,率先進了帳篷,細碎溫柔的嗓音從帳篷裏飄出來,“快過來給我上藥,別磨蹭了。”

秦淮肆眯了眯眼,陰霾自眼底暈開,他擡手看也不看便甩出去一道銀光,耳邊的風順着銀針的方向蹿去又蕩回,帶來一聲猴子的悲鳴。

他彎腰走進帳篷,擡臉間表情變換,頃刻間又是溫故的好弟弟。

帳篷裏,溫故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好,動作之間牽扯到後背,疼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嘶……”溫故咽了咽唾沫,将呼痛的欲/望忍了下去。

藥品都是開始前就準備好的,秦淮肆走近後半跪在溫故身旁,他小心的掀開溫故的衣服,露出大半個後背,頓時瞳孔一縮,拽緊的五指恨不得将那條該死的巨蟒捏成肉沫。

溫故的後背上一大片的青紫色,淤血散不開,看起來格外驚心怵目。

秦淮肆伸手小心的摸了摸,低聲道:“疼嗎?”

溫故搖搖頭,“不疼。”但很明顯秦淮肆很心疼,秦淮肆的動作一反常态的溫柔,小心翼翼,哪怕是曾經見慣了秦淮肆打架的溫故都覺得這麽溫柔得秦淮肆有些不可思議。

他忍不住側過身看向秦淮肆,秦淮肆纖長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陰影,溫故看不清秦淮肆的神色,但這不妨礙他知道秦淮肆在心疼自己。

溫故伸過手去拍了拍秦淮肆的胳膊,等秦淮肆看過來,溫故彎起嘴角溫柔道:“別難過了,哥哥保護你可不是想看你難過的,嗯?”

秦淮肆蹙起眉,将溫故按回去趴好,動作終于流暢起來,飛快的給溫故上好了藥。

等溫故站起身整理好衣服,王瑞從帳篷外探出個腦袋,手上揮舞着一本牛皮筆記本,說:“你們好了嗎?我撿到一個日記本。”

溫故接過手随意翻開看了兩眼,頓時神色微變。

秦淮肆問:“哥?”

溫故招呼兩人都坐下,然後打開筆記本攤開,說:“這裏曾經有別人來過,有可能是之前的玩家,也可能是真實世界的人,但不管怎樣,他們給我們留了一艘船!”

“船!”王瑞驚呼出聲。

秦淮肆冷靜道:“哥,時間已經很久了,那艘船可能早就沒用了。”

“不管怎樣,我們現在沒有目标,如果要離開這裏必然需要用到船,我覺得我們應該過去看看。”溫故将筆記本往後翻,停在某一頁,他指着筆記本說:“這裏寫了他離開船後的行走路線,我們先按照相反方向,盡可能的找過去。先收拾東西,帳篷不能落下。”

“好!”王瑞響應最積極,可能是看到了逃生的希望,他整個人都一改頹廢之氣,精神煥發了起來。

秦淮肆坐着沒動,溫故還在研究筆記本,他的目光先溫柔的掃過溫故的頭頂,然後淩厲的落在王瑞身上,深沉的眸光仿佛最銳利的刀刃,反複衡量着先割開王瑞的哪塊肉比較能讓他抑郁的情緒得到舒緩。

陰霾在他眼底暈開,方才還乖巧得如學校展示欄裏最優秀的少年,頃刻間便要毀天滅地一般,背對着他的王瑞只覺得如芒在背,整個人頓時又從神采奕奕的狀态恢複到神經兮兮,總覺得下一次又會襲來什麽巨蟒之類。

溫故無奈的合起筆記本,擡眼看過去。

秦淮肆立刻彎起眉眼,勤快道:“哥你別動,你傷沒好,我來收拾就行。”

等他們拆下自己的帳篷,溫故便指着西方說:“走這邊。”

三人離開營地踩進幽暗的森林,此刻無風,樹木靜立,高大的樹冠像被定身的張牙舞爪的怪物,腳下枯葉随着踩踏“卡茲卡茲”作響,是這林中唯一陪伴他們的聲音。

濕冷是第一感覺,随之而來的是無底的恐慌,在不知走了多久之後,王瑞突然停下腳步,驚慌道:“我們是不是迷路了。”

溫故蹙眉,“沒有。”他們走的路絕對沒有重複的,“我一直有留标記。”

“但是,”王瑞說,“我感覺我之前來過這裏。”

“是直覺?”溫故問。

秦淮肆擡手捏了捏身旁的樹,指尖用力,在樹身上留下一道指印,随即便感覺整棵樹都扭曲了一瞬,這一瞬極快,如果不是秦淮肆确定自己不可能出現幻覺,幾乎要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王瑞說:“不是,是我之前做的夢……夢裏這裏的樹……樹是會動的。”

溫故:“……”他擡頭開始打量周身的樹木,巨大的樹冠層層疊疊,根本分辨不出哪棵是哪棵,就算在原來的位置換了一棵樹,他要發現也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他對王瑞的話并沒有質疑,在這種不科學的環境下,發生什麽都不奇怪,更何況按照日記的說明,這片森林并沒有它所給人的感覺那麽寬廣,而現在他們已經走了半日,卻仍感覺在樹林中央,這本身也有些不正常。

秦淮肆放開手裏的樹,回頭對溫故說:“哥,你傷還沒好,先休息一下吧。”

“嗯。”溫故應聲,原地坐下,他不是很想停在這裏,這裏給他的感覺很微妙,是一種無法讓人放松警惕的緊繃感,但背脊确實隐隐作痛的提醒他該休息了。

秦淮肆适時掏出一塊軟墊放在溫故背後,“哥,你靠着這個。”接着又掏出水和食物,恨不得遞到他哥嘴邊親自喂下去,一雙墨瞳晶亮,甚至透出一股期待。

這小心翼翼伺候溫故的樣子引得溫故有些想笑,溫故揉揉秦淮肆的腦袋,接過食物沒讓他真的喂到自己嘴邊。

王瑞在一旁打量了半天,試探道:“你們真是兄弟啊?”

“為什麽這麽問?”溫故好奇道。

秦淮肆直接一眼睨過去,冰冷得視線掃過王瑞的脖子,頓時将剩下的問句睨沒了。

王瑞咽了口唾沫,小聲:“就是覺得你們長得不太像。”

“嗯?”溫故笑了笑:“我們姓都不一樣,當然不是真兄弟,他是我鄰家弟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許是溫故的态度溫和,王瑞雖然害怕秦淮肆,還是感嘆出聲:“真好,我也是跟朋友一起來的,但是我們走散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着遇到……”

溫故沒想到他會說這些,頓時也有些怔忪。

秦淮肆不悅的抿唇,恨不得直接将王瑞掐死丢在這,但還是耐着性子蹲到溫故面前,他神态輕松,仿佛根本沒想過後面的路要怎麽走,兩人四目相對,秦淮肆得笑容一如既往的幹淨,他将所有的陰暗面都藏在了溫故看不到的地方,理所當然的安慰:“哥哥別擔心,我們肯定一直在一起的。”

不管能不能出去,死也要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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