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chapter26

而此時,在海城的另一端。

海城最著名的富人區裏, 易行正靠在窗邊, 安靜地看着窗外的花好月圓。

他們這種家庭出身的人,對于吃住的環境都講究, 一個房子的裝修能折騰出八百種花樣來,講風水, 拼寓意, 精致到不帶一點人情味。

易行手上端着杯茶, 安靜地看着窗外難得的未經修剪的蔥茏綠意。

“你媽媽最近身體還好吧?”身後, 賀夫人正在煮茶, 穿着長裙的女人風韻猶存, 看上去娴靜優雅, “我這幾天忙,沒來得及過去拜訪。”

易行把目光從外頭的綠植上挪開, 轉回頭去,朝着她笑了笑:“承蒙阿姨關心, 我媽媽最近狀況不錯。”

前段時間易行的媽媽被診斷出了有一個良性的腫瘤, 做了手術, 易行最近在醫院和公司之間奔波,看上去有幾分憔悴。

“昨天,賀城找你了?”賀夫人抿了一口茶, 半眯着眼睛問易行。

易行點點頭:“是, 舅舅和我說, 一直在找人的有消息了。”

賀夫人擡頭:“老二?”

易行點頭。

賀家是海城有名的百年望族, 但其實人員簡單得基本不用動手數。

賀家的歷史長,但是直系的人丁卻一直不多。

有人說不知是不是這一家命太好,所以老天爺要收了他們去。賀家的直系從當年到現在,幾乎很少有出現繁盛的時候。

這些年旁系拉拉雜雜家譜能拖出去一大堆,沾親帶故的說起來姓賀的有好大一大家子,但真正直系的一家卻連一個餐桌都坐不滿。

現在這一輩裏,賀老爺子還在,膝下就一個獨子,在結束了兩段短暫的婚姻之後就一直孑然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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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最年輕這一輩也就姐弟兩個。賀洵是賀先生原配太太留下的獨女,賀溯則是現在的姨太太的孩子。

賀家沒有女兒繼承家産的先例,賀洵優秀,但在同輩的人裏卻算不上太出挑,沒有為了她要破壞先例的道理。

而賀溯的生母到現在都不是貨真價實的賀太太,即使争得再用力,在長輩的眼裏也還是“上不了臺面”。

所以現如今,賀家直系的狀況幾乎已經可以用凋零來形容。

而幾個親近的旁系,則對着賀家這塊大蛋糕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參與進來一同分享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在自己父親的威嚴下存在感并不強烈的賀先生卻說,自己還有一個孩子。

“是當年在英國生的孩子。”所有人都記得,這句話在過年的宴會上被說出來的時候是多麽的石破天驚。

“他媽媽那邊一直不同意他回國,我也就一直沒和大家說。”

“孩子很優秀,國際法和金融雙學位,牛津畢業的,手裏已經有了自己的公司,他母親那邊的産業也大部分都讓他接手了。今年年中,我會帶着他回來。”

從那以後,這個神秘的賀家老二就成了所有人午夜夢回的心結。

老爺子念着,親生父親想着,剩下的所有人卻都在日思夜想地恨着,巴不得這個素未謀面的賀家老二能趕緊在回國之前出點什麽意外。

而所有人,也都試圖在提前摸到這個人的蹤跡。

賀先生那一段短暫的婚姻很少有人知道,當時賀先生還很年輕,在原配夫人死之後出國休養,和那邊的還在讀書的富商女兒有過一段很短暫的戀情,但等回來的時候還是孤身一人。

聽聞那位小姐當時還很年輕,家裏萬般不同意,所以賀先生連個婚禮都沒辦,只是兩個人匆匆宣了誓。

大家連那位藏得極深的小姐是誰都不知道,只覺得這麽久都沒動靜,怕也是翻不起風浪的。可誰又知道三十年後,能突然冒出個繼承人?

“賀家那邊應該是已經見過他了。”易行和賀夫人說,“但老爺子不在,是賀溯和賀洵兩個人找上的門。”

“我讓手下的人去查,那邊的人口風都很緊,并且參與的人也很少。我們花了不少精力,也就查到了他們是在一個酒莊見面的。接着賀溯就出了國,賀洵則一直在走訪醫院。”

“出事兒了?”賀夫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轉頭問易行。

易行單手揣在西裝褲的口袋裏:“我已經讓他們繼續查下去了。”

“賀家的事情不好查,你辛苦了。”賀夫人抿着唇,秀麗的眉尖蹙起來的時候看上去有些刻薄。

“賀家那邊是也沒了他的消息?”

“是。”易行點點頭,收起手機,“但這兩日已經有了眉目,之前我們找到的醫生已經慢慢肯松口了。”

“那就好。”

“能在他們之前找到那再好不過了。”

————————————————

“你看,我爺爺爸爸媽媽弟弟都帶着你見了。”晚上,淩粟和賀硯回一人分了一張躺椅,肩并着肩躺在小院子裏曬月亮,“以後別擔心了。”

兩個人手牽着手,十指相扣着。

賀硯回轉過身來,面朝着淩粟的方向:“淩粟。”

“嗯?”突然被點名的淩粟笑着回頭,突然都有幾分不适應,“怎麽了突然叫我。”

賀硯回強忍着刺骨鑽心的頭疼,朝着淩粟極盡溫柔地笑了笑:“我愛你。”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要死了。

但我愛你。

”je n039ai envie e de t039air”賀硯回握着淩粟的手,喃喃着。

“什麽?”淩粟聽不清,湊近了,兩個人的頭已經貼在了一起。

賀硯回的聲音很輕,幾乎都要隐藏在兩個人交纏着的呼吸裏。

他閉着眼睛,安靜地靠在淩粟的肩膀上:“除了愛你,我沒有別的願望。”

一場風暴占滿了河谷,一條魚占滿了河。

我把你造得像我的孤獨一樣大。

整個世界好讓我們躲藏。

淩粟笑着,伸手攬過賀硯回的腰,把自己塞進了賀硯回的懷抱裏。

兩個人的躺椅幾乎已經貼在了一起,壓在兩個人身下的手扣着,另一只手把對方攬得實實在在的。

夏夜的晚風很清亮,吹進小院子裏的時候還帶着牆角很淡的野花香氣。

賀硯回把臉埋在淩粟的脖頸裏,一聲一聲地喊着淩粟的名字。

“在呢,在呢。”淩粟不厭其煩地一聲聲應着,順手去旁邊的茶幾上扯了塊毯子,蓋在了賀硯回身上。

他家小天鵝最近老是夜裏發熱,可不能着涼了去。

哄睡了賀硯回,淩粟輕手輕腳地側身下了躺椅,拿起手機進到了房裏。

他關上門,接起爸爸的電話:“爸。”

“我找三院的朋友問了。”賀爸爸坐在酒店的書桌前,戴着眼鏡皺着眉頭的樣子看起來有幾分嚴肅。

“他們醫院說不可以提供賀硯回的具體信息。”淩爸爸推了推眼鏡。

病人的信息肯定是被嚴格保密的,但是淩爸爸和院長是多年好友,并且壓根兒也就沒仔細地問。

他不過剛開口,說了賀硯回的名字,那邊的态度就立刻變了。

之後幾乎就是三緘其口,為什麽都再不肯說了,就連淩爸爸說有空一起吃個飯,他都忙不疊地拒絕了。

這讓敏感的淩爸爸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

“小賀對之前的事情,是真的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嗎?”淩爸爸壓着眉頭問。

淩粟也很無奈:“是的,半點都不記得。”

“我許久不回國內了,對這邊大多都 不太熟悉,也不好妄下推斷。”淩爸爸揉了揉眉心,“小賀住院的時候,你有發現什麽異常的嗎。”

淩粟被爸爸的這個問題問得一愣,靠着牆壁仔細回想着自己初見賀硯回的場景。

其實,賀硯回這個人身上的所謂“異常”很多。

病床的床頭既沒有名字也沒有信息單。沒有家屬陪護。照顧他的護工肌肉虬勁面色冷峻,并且還常年神隐。在熱心的護士也從不過問他的情況,醫生即使來巡視也都不會去看賀硯回一眼。

淩粟的眉頭越皺越深。

他記得自己曾經向護士打聽過賀硯回的情況,幾乎是口舌廢盡,卻只換來了一句讓淩粟不要太上心。

關牧州之前說過的話驟然出現在了淩粟的腦子裏:“萬一是個什麽不能招惹的人怎麽辦!”

淩粟看着在小院子裏的躺椅上縮手縮腳睡得乖巧的賀硯回,心想着應該不能吧。

全世界那麽多人,哪有那麽多不能得罪不能碰的人呢。

說不定只是因為賀硯回不記得什麽了,所以醫院無奈之下才能這樣處理他而已。

是這樣的吧

不會是什麽別的不可言說的情況的。

淩粟開口的時候,語氣連自己都無法說服:“我沒發現過什麽異常。”

“這樣嗎?”淩爸爸嘆了口氣,“那應該是我多想了,你不要往心上去。”

“好。”淩粟乖巧應下。

謝過爸爸,淩粟捂住臉有幾分疲憊地嘆了口氣。

現在已經是深夜,但淩粟左右也睡不着,幹脆在給賀硯回蓋了床厚實些的被子之後,自己去了書房剪vlog。

最近淩粟的頻道裏湧進了不少新人,每天都熱鬧得很,嚷嚷着要淩粟更新他和賀先生的狗糧日常。

淩粟拿着硬盤導素材,一點點地看着自己最近積攢的日常視頻。

賀硯回跟着他去店裏算賬幾乎已經成了慣例,淩粟的小工作桌也早已經分了大半邊給他。

不大的桌上日常擺着兩個情侶杯子,一些小點心和賀硯回的紙和筆。

一紅一綠兩個喜慶的坐墊隔着桌子遙遙相望,甚至土出了幾分可愛來。

淩粟托着腮,有幾分怔愣地看着屏幕裏他和賀硯回的一天天。

其實也沒有很膩歪。淩粟心想。

每天早上到店裏的時候,淩粟都會去隔壁小巷子裏的早餐店打包一份早點回來,負責留守的賀硯回則會在這個時候收拾幹淨桌上的東西。

店裏的小姑娘跟花蝴蝶似的在店裏忙忙碌碌,一邊等着老板給帶早餐回來。

再接着,淩粟會忙起來,賀硯回就坐在窗邊。算算賬看看書發發呆看看淩粟——最後一項約莫占了有那麽百分之五十的比例。

偶爾會有客人去找賀硯回說話,但一般賀硯回講話的時間都不會太長。

賀硯回大部分時候都是很安靜的。

淩粟沉默地看着vlog零零碎碎的記錄下來的片段。

在對別人的時候,賀硯回的态度多半很疏離,似乎是下意識地帶着些許防備,微蹙着的眉頭和深邃的眼睛裏隐隐藏着離人甚遠的威壓。

那種氣勢淩粟之前也在偶然間見過,但是後來,那種感覺就被賀硯回收得很好了。

賀硯回對着淩粟幾乎是沒有任何刺的,柔柔軟軟的,像是新生的小天鵝的絨毛。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賀硯回呢?

淩粟覺得自己像是個神經質一樣,反複不斷地看着他們的日常,試圖從中找出些什麽東西來。

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麽,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做。

但是,他卻是直覺般的,有一種巨大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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