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蘇泓那個朋友走了,現在應該只有蘇泓一個人在家。

他怎麽樣了?身體好些了沒有?一個人,又生着病,會不會做事情特別不方便?

朗卓然越想越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蘇泓這個人,別看他長得斯文俊秀,但是性子卻是真的又犟又硬,犟到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當初在東宮,蘇泓也生過一場病。那時兩人鬧着別扭,朗卓然根本不知道他病了。而蘇泓更狠,愣是自己忍着,病得快死了都不肯向他服一個軟。明明只要他能服軟,朗卓然願意把什麽都給他。

到最後更好,在他成功踐祚那天,吞藥自盡了。登基大典結束,他回去之後,等待他的只有一具早已冰冷的屍體,冷的像蘇泓的心,永遠也捂不化似的。

而現在,蘇泓認定了自己跟前世的太子沒有關系,才願意讓他稍微靠近那麽一點點。可是昨晚上那些人說的話,大約一下子就把他拖向了所有不願回首的記憶深淵,把他深藏起來的傷口硬生生扒出來,然後當着所有人的面血淋淋地撕開,再拿着粗鹽狠狠往上灑。

簡直是給了火星撞地球的推力,把蘇泓從自己身邊推開。

朗卓然試過給蘇泓打電話,但是他不接,短信不回,微信也不通過他的申請。

這是根本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煩躁地抓一把頭發,朗卓然站起來活動一下因為長時間彎曲而僵硬的雙腿。接近正午的陽光,從走廊窄小的落地窗投射進來,在他腳下投出一個影子。樓道裏很靜,這一層的兩戶,都好像沒人住似的,沒傳出來半點聲響。不知是大門的隔聲效果過于優秀,還是當真沒人住。

目光放到側面那家深棕色的防盜木門上,朗卓然心底不由生出一個幻想。要是那家房子是空的就好了,他一定把它買下來。

越想越心動,朗卓然走到那扇門前,門面上有一層薄薄的灰塵,像是沒人打理過。朗卓然心情霎時激動起來,不會真沒人住吧?

正打算進一步觀察,身後突然“叮——”得一聲,電梯抵達。

朗卓然心裏吓了一跳,登時轉了個90度的彎,長腿一伸邁步往前走去,動作行雲流水,好像就是出來散步從人家大門前路過一般。

可是無論他反應多快,動作多自然,無緣無故在走廊亂晃,還離別人家家門那麽近,已經是一種非常詭異的行為。在他轉身面向電梯門時,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都面露警惕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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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的那位估計二十多不到三十的年紀,小的那位可能也就三、四歲,該是一對母女。

“你……是哪位?在我家門口做什麽?”大的那位先開口了,說話還算客氣,但是語氣中的警惕和緊張,并沒能很好地掩飾住。

朗卓然後退幾步,離開人家家門,也拉開和她們的距離,雙手微微擡起對她們笑了笑:“我不是壞人。”說着又指指蘇泓的房門,道,“我是來找我……朋友的,但是我們現在有一點……矛盾。我無聊随便走走而已。”

他的動作無懈可擊,配上他這張臉,甚至非常優美,好像電影中走出來的古老貴族,的确不像是不懷好意的壞人。

一大一小聽到他這話,都把視線轉過去,一眼看到蘇泓門前那只矮小的馬紮。

再回頭看這個男人,他說的好像是真的,雖然不管鬧了什麽矛盾,搬着馬紮蹲守在朋友家門口這個思維都非常清奇就是了。

母親又警惕地看了朗卓然幾眼,拉緊女兒的手走到房門前準備開門。

朗卓然盡量離她們遠,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給人家造成心理壓力。但是無意中,看到小女孩背上的包,還有手裏的東西,他一眼就看出來,這對母女應該是剛剛從繪畫興趣班回來。

“不好意思,可以稍等一下嗎?”趕在人家進門前,朗卓然開口了。

五分鐘後。

拿着臭不要臉從人家那借來的鉛筆、小畫板和一沓紙,朗卓然坐回自己的小馬紮,開始動筆在紙上塗塗抹抹,寫寫畫畫。

地上這些小紙條,大小不一,有的就在門縫底下,有的距離遠一些,看得出,塞的人在盡力往裏扔。

蘇泓愣了愣,蹲下身,撿起一張。

紙條不大,中間畫了一只小狗。小狗有一只腿不正常得彎着,好像受傷了。一旁是一只白色的小貓咪,貓咪長得很漂亮,表情嚴肅地看着小狗的腿。

小貓咪應該是個醫生,認真地幫幾個病患看病,其中有一個就是小狗。小狗腿上綁上了紗布,走路都用三條腿。

下一張,小狗的病好了,恢複了活潑,開開心心地圍着小貓咪蹦跶。

之後小貓咪好像是病了,恹恹地趴在窩裏,周圍放着食物和水,它看都不看一眼。而在它身後,那只小狗卻大半個身子躲在牆後,只敢露出一個頭,緊張地盯着貓咪的情況。

後來的主角都是小狗了,有一張,小狗垂頭喪氣愁眉苦臉地趴在地上,腦袋搭委屈地搭在兩只前爪,頭上飄出一個對話框,寫着“我錯了。”

還有小狗把自己吊起來,團成一個沙袋的形狀,旁邊寫着“你打我吧。”

又一張,小狗仰躺在地上,露出自己柔軟的肚皮,四肢攤開,躺成了一只狗餅,雙眼緊閉,好像沒氣了一樣,一旁配字“我死了,你原諒我我才能起來。”

……

一張張翻看過這些紙條,蘇泓自然知道上面那小狗是誰,小貓咪又是誰。看着那上面的簡筆畫,蘇泓心裏好笑。這種東西拿去逗幼兒園的小朋友,小朋友都會覺得幼稚。

可偏偏他把這二十來張簡筆畫,都認認真真看完了。

朗卓然畫了好半天,因為一直垂頭作業,肩膀脊背都開始酸軟。舒展手臂伸了個懶腰,休息了片刻,他繼續動筆。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樣做到底有沒有用,更不知道蘇泓會不會看,還是直接扔進垃圾桶。但是他現在必須要做點什麽,否則讓他幹着急,他會急死。

筆尖剛在畫紙上描出一個線條,“咔嚓”一聲,身旁的門打開一條縫隙,地面多了一道長長的陰影,把朗卓然的影子擋住,讓他終于顯得不那麽孤單。

而朗卓然先是愣了愣,旋即精神一振,擡頭看向身旁。只見蘇泓就站在門口,正靜靜垂眸看着他。

朗卓然猛地站起身,因為動作太猛,甚至有些踉跄。穩住身形,他看蘇泓半晌,好像松了口氣,斜倚在牆壁上笑了:“臉色看起來好了不少,應該沒什麽大事了吧?”

蘇泓一手扶着門把,眼神複雜地看着朗卓然。對方絕口不提在門外等了那麽久的事,好像這事從沒發生過。那只小馬紮就放在他腳邊,和他高大的身形對比鮮明。

“為什麽這麽做?”蘇泓問。

“嗯?”朗卓然挑眉,“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一直在這等你?在明知道你生着氣,可能一直不出來見我的情況下?”

蘇泓沒說話,算是默認。

朗卓然看着蘇泓的眼睛,良久,他輕輕笑了一聲,“蘇醫生,別告訴我你真沒看出來。你明明有那麽多追求者,怎麽還是學不會判斷別人的感情?我這麽做,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

這話讓蘇泓一愣,顯然沒想到朗卓然會這樣直白,然後他又聽見朗卓然說:“因為喜歡你,所以知道你生病,我很擔心,很心疼。沒有确認你安全,我怎麽能放心回去?”

說這話時,朗卓然眼神認真而專注地看着自己,不摻一絲雜質。兩人對視半晌,蘇泓平靜的面色閃過一絲裂痕,眼底透過茫然。

曾經拒絕別人表白時信手拈來的理由,約好了似的抱團銷聲匿跡,蘇泓竟然一個都想不起來。

突然,又一道開門聲響起。這一層樓的另一家住戶,那名小女孩跑到朗卓然身邊,仰頭看着他:“叔叔,我要去學畫畫了,可以把我的畫板還給我了嗎?”

“……”朗卓然尴尬地一摸鼻子,輕咳一聲,對小女孩笑了笑,拿起貼着小獨角獸貼花的畫板遞給她,“謝謝你。”

畫板上還夾着朗卓然方才畫到一半的那張紙,小女孩看見了,伸出手指着畫上的小貓咪道:“可愛。”

然後她又仰起臉,問朗卓然:“叔叔可以把貓咪送給我嗎?”

“豆豆!”小女孩的媽媽聽到這話,連忙拉住女兒,“不要這樣!”

朗卓然笑着對她搖搖頭示意沒事,然後看蘇泓一眼,蹲下身對小女孩道:“不可以哦,這個是叔叔畫給心上人的,不能随便給別人。以後有機會,叔叔專門畫一張給你好嗎?”

“好。”小女孩乖巧地點了點頭。

小女孩的媽媽在一旁,聽到這話愣了愣,下意識看向站在門後的蘇泓。她一個人帶着女兒,剛搬來這裏沒兩天,房子都還沒太收拾好,也沒和這個鄰居見過面。所以說這個男人口中的心上人……

她正想着,朗卓然站起身,擋住了她看向蘇泓的的視線,笑着對她點了點頭。匆忙回了一禮,她沒再多呆,拉着女兒快步離開了。

回身看向蘇泓,朗卓然抖抖手中的畫紙:“我這還是個半成品,就不給你了……”說着他瞟一眼門口地上,空空如也,“那些……”

“扔了。”蘇泓道。

朗卓然一頓,旋即微嘆:“那我這張就更不能給你了,我回去把他補完。”

“不過……”朗卓然說着一笑,“你把我的道歉信扔了,是不是代表原諒我了?”

蘇泓微微一怔,才道:“昨天那事本來也不是你的錯,我……”

“不,”朗卓然打斷他,“就是我的錯,這事跟我脫不開關系,你就不要替我開脫了。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也不要你請吃飯了。”

“換我請你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朗卓然:再一次計劃通√

後天上午有個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明天一整天,心無旁骛地去準備,明天請一天假不更新了,後天下午事情搞定之後寫。

感謝少俠來一只布偶嗎小可愛的雷~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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