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走廊上兩個男人挨得很近，一個将另一個按在牆上，姿勢暧昧。

酒吧裏的燈光條件很差，但并不妨礙蘇泓一眼就認出朗卓然來。另一個人是誰，他不認識。不過這也不重要了，是誰都跟他沒什麽關系。

鼓噪的音樂聲響徹耳邊，蘇泓感覺自己現在還算平靜。

對面朗卓然突然偏頭看了過來，兩人目光在半空中交彙。

“蘇哥？”

前面湯賢走着走着發現身後蘇泓停住了，又折返回來叫他，拉了拉他的袖子。

蘇泓聽見聲音，沉默地收回視線，沒再看走廊那邊的兩個人，擡步跟上湯賢。

“蘇泓……”

看到蘇泓，朗卓然心裏有一瞬間的空白。他下意識邁步想要跟過去，結果衣角被人拽住。

“他是真對你沒什麽感覺。你看他都看到我們這樣了，還這麽無動于衷。”

剛說完這句話，楊斐就感覺自己被狠狠掼到牆上。朗卓然擡起小臂抵住他的脖子，聲音發冷：“是你把他叫到這裏來的？”

楊斐腳離了地，被迫仰着脖子，整張臉憋脹得通紅，艱難道：“……不，不是。我說他在這只是為了騙你……嗯！”

話音未落，楊斐肚子便狠狠挨了一拳，痛得他悶哼一聲。

“我不喜歡打人。”朗卓然只打了一拳就收手，扼着楊斐的脖子，“但是我告訴你，我最讨厭別人背地裏搞些亂七八糟的手段，尤其還涉及到蘇泓。再讓我知道有下一次，我一定找人弄死你，還有你們楊家。”

說完，他徑直轉身離開，沒再管身後跌落在地的楊斐。

循着蘇泓方才走的方向找過去，朗卓然沒怎麽費力地看到了他。正打算直接過去，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本不想管這些，但是手機震個不停，朗卓然沒法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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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來看一眼，是米雅風打來的。朗卓然剛要接起來，也許是因為長時間無人接聽，電話自動挂斷了。

米雅風沒再打進來，但是幾秒鐘過後，朗卓然收到一條短信——

【卓逸車禍，現在田仁醫院搶救。】

腳步猛地停在原地，朗卓然看着那條短信，怔愣兩秒。最後擡頭往蘇泓的方向看一眼，他轉身離開了這間酒吧。

“別！別拉我！”

“你別碰我！”

“哥……嗚嗚嗚哥……哥我對不起你……”

……

蘇汐一邊抗拒着別人的碰觸，一邊看見蘇泓又抱着他的胳膊哭哭唧唧，一會兒說什麽“我對不起你”一會兒說什麽“我都理解你”一會兒又突然開始傷心地掉眼淚了。

蘇泓被他搞得一頭霧水，去問湯賢，湯賢也不明所以。

“不知道啊，本來我們今天是來給沙寒過生日的，”湯賢說着擡手一指，“一開始他們都還好好的，後來我在旁邊打了兩局游戲，他和沙寒湊在一塊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先是沙寒開始瘋狂喝酒，沒一會兒蘇汐也開始跟着喝……然後就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蘇泓才發現，在場還有另外一個醉鬼，現在已經躺倒在了沙發上。

這個醉鬼他還勉強算是認識。

“他們倆都喝醉了，本來我想給我們另一個室友打電話來幫忙弄他們回去的。後來我還沒打，蘇汐先給你打電話了，我也就沒攔着……”

蘇泓看着剛成年的弟弟喝得爛醉如泥倒在那裏，人都快認不清了，嘴裏還在胡言亂語，心裏別的什麽都想不起來。

聽到湯賢的話，他問：“你們都住在學校？”

湯賢點頭。

費勁巴拉地拽出自己的胳膊把蘇汐扶起來，蘇泓對湯賢道：“你扶着沙寒到我車上，我送你們回去。”

雖然蘇汐才剛剛成年不久，身高也比蘇泓差上一截，但他并不瘦弱的身板，早已初步具備一個成年男人的身體素質。

如果不是蘇泓常年鍛煉，還真弄不了他一個不聽話的醉鬼。

過了好一會兒，蘇泓和湯賢才終于把他們兩個人從卡座上拖出來，一人駕着一個往外走。

再經過那道走廊的時候，蘇泓偏頭朝裏看了一眼，自然已經沒人了。

兩人終于把兩個醉鬼弄到了蘇泓的車上，把他們都扔到後座，湯賢也坐了進去，看着他們防止他們惹事。

後座，湯賢坐在正中，一左一右兩個醉鬼，一個靠在他身上睡得人事不省，一個抱着他的胳膊嗚嗚喊着“哥哥哥哥……”

湯賢一動不敢動，看着前面蘇泓開車的側臉，他愣了愣，猶猶豫豫地問：“蘇哥，你真是蘇汐的哥哥啊？”

蘇泓擡眸看了眼後視鏡，掃到小胖子的臉，點頭：“如假包換。不信你可以把我的車牌號發給你爸媽，如果出了什麽事，讓他們及時報警。”

“……”湯賢讪讪地撓了撓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是想說，你們倆長得一點也不像啊。”湯賢小胖手推推一旁蘇汐的腦袋，“蘇汐要是長得有你一半好看我就燒高香了。”

蘇泓一怔，捏着方向盤的手指暗暗發緊，沒有接這個話。

S大門口，蘇泓跟保安好說歹說，還把自己的證件交予對方抵押，才獲得了臨時開車進入校園的權利。

抵達沙寒宿舍樓下，湯賢給蘇汐系好安全帶把他綁在後座，才把沙寒從車裏拽出來，累得他這個虛弱的死宅呼哧呼哧喘粗氣。

“你一個人能行嗎？”蘇泓不确定地問他，看着他被沙寒壓垮了的腰覺得有點不放心。

用力挺了挺自己難以辨認的腰，沙寒梗着脖子：“沒問題！我把他送回去之後還能回寝室開兩局黑！”

蘇泓不懂“開兩局黑”是什麽意思，也許解釋起來很困難，他也沒問，只對湯賢點了點頭，看他拖着沙寒進了宿舍樓的大門，才上車帶着蘇汐往自己家走。

蘇汐癱在後座上，身邊沒了人可以抱，就自己抱着自己一只胳膊，夢呓似的嘟嘟囔囔，也聽不清在嘟囔些什麽。

蘇泓通過後視鏡看着他，半晌，輕嘆一聲，發動車子。

蘇汐不只是醉，還有點不老實，比沙寒還要難搞。蘇泓把他拖到樓上，自己折騰出一身的汗。

把他扶到客房，蘇泓開了空調給他蓋好被子，關門出去了。

他不會做什麽醒酒湯之類的東西，跑到櫥櫃裏翻出自己百年難得一動的茶葉，沏了一杯濃茶，放的稍涼了些給蘇汐灌下去，又用濕毛巾擦了一把他的臉。

蘇汐全程都還算乖，沒有哭着喊着鬧騰。

做完這一切，蘇泓看着他，試圖問話：“蘇汐？”

“嗯……”

“你今天為什麽喝酒？”

“嗚，哥……”蘇汐聽到這話，又伸手要去抱他，蘇泓眼疾手快，放了一個枕頭在他懷裏。

抱着枕頭，蘇汐喃喃：“對不起……哥，對不起……”

蘇泓：“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我什麽都不知道……對不起……”蘇汐搖着頭，只重複說着這一句話。

什麽都沒問出來，蘇泓放棄，調了下空調的問題，轉身關好門出去了。

拿到自己的手機，蘇泓幾乎是下意識地點開微信，看着空蕩蕩的信息頁面，愣了兩三秒，才反應過來，退出微信，找到蘇母的電話。猶豫半晌，到底還是沒有打過去。

翌日。

蘇汐是被憋醒的。

他閉着眼睛下了床，順着身體記憶想要到廁所去，結果“嘭”一下撞到牆，才驚覺自己所處的環境和平時不一樣。

這是哪？？

在原地呆愣兩秒，蘇汐徹底清醒了。

一瞬間，綁架，囚禁，勒索等等字眼一股腦湧進他的腦海，他強忍下腹憋脹，在屋裏轉了兩三圈，最後還是因為憋不住想去衛生間，把手伸向了門把。

想象中的“打不開門”“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不給飯吃”等等都沒有發生，伴随着輕微一聲“咔噠”，門被打開，入目的是一間會客廳，和他方才所處的房間裝潢風格相似。

“醒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從廚房後面轉出一個人，蘇汐看見他，愣了。

“哥？”

蘇泓點頭：“醒的還算早，你去洗洗然後來吃飯吧，我該去上班了。學校那邊我已經讓湯賢幫你請了假，你吃飽之後再過去，不用着急。”

呆愣地聽着蘇泓的話，蘇汐麻木的大腦終于轉動了那麽一絲，下腹突然傳來一陣抗議，他微微躬身，難耐道：“哥，衛生間在哪？”

蘇泓指了個方向，他三步并作兩步奔了過去。

一分鐘後，身體解放，記憶回籠，蘇汐呆呆地坐在馬桶上，緩緩彎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時間倒回到昨晚——

“兄弟，我失戀了。我的初戀，徹底沒了！”

“自從看見他第一眼我就喜歡他，我知道他跟我一個學校，我到處查他的消息，我在論壇建立他的專樓，罵嫉妒他的黑子，我好不容易重新見到他跟他表白，可是他竟然有男朋友了！我今天又看見他跟他男朋友一起吃飯了，我好難受，可更難受的是，我覺得他們真是該死的配！”

……

之前的話都還算正常，聽到“建立專樓”那裏，蘇汐猛然意識到哪裏不對勁，擡頭看向沙寒，再往後，聽到“男朋友”的時候，蘇汐渾身一個激靈。

沙寒是S大論壇蘇泓那座專樓的樓主，他們還是因為共同護樓而認識的，但是沙寒不知道，蘇泓就是他哥。

現在聽到這個消息，蘇汐一時不知是“沙寒喜歡我哥”更沖擊，還是“我哥已經有男朋友了”更沖擊。

聽着沙寒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講述他心酸的，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了的初戀，蘇汐不知不覺已經開始和沙寒一起喝酒。

哥哥竟然喜歡男人……

哥哥已經有男朋友了……

哥哥從來沒跟他說過……

酒一杯一杯灌下了肚，蘇汐大腦混亂中突然閃現一絲清明——

聯想到蘇泓和爸爸媽媽的關系，難道……就是因為哥哥的性向問題，爸爸媽媽知道了卻反對，他才一直不回家的嗎？

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麽一回事，蘇汐一想到這麽多年，他哥獨自一人，既要承受社會的冷眼，又要承受父母的壓力，沒有人理解，沒有人傾訴，沒有人在他無助時送上安慰，他就心疼。

身為弟弟，他竟然什麽都不知道！

“……嗚啊哥啊，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都怪我對你關心不夠，我以後一定多關心你，嗚嗚嗚哥……我都理解你……爸爸媽媽那邊那邊我也會去說的，我站在你這邊的……”

作者有話要說： 蘇汐，一個靠腦補走天下的小孩。但是他腦補的都是錯的。

鞠躬